《怀墨舒襄》末笺

25、抢走

　　第二天一早王曼让舒襄换衣服，说带她出门买菜，顺便吃个早餐。
　　李闻华已经出门上班了，赵阿姨在楼下打扫院子，李齐还在睡觉，听见外面的动静他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跑出来，听说她们要出门，他非要跟着一起去。
　　等李齐洗漱完换好衣服，三个人一起出了门。
　　小区外就有菜市场，走过去十多分钟，早上买菜的人多，一路上不少人和王曼打招呼，虽然没问，但他们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舒襄，舒襄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低着头站在一边。
　　王曼显然也没有向谁介绍她的意思。
　　李齐觉还没睡醒，无精打采地吊着王曼的胳膊，闭着眼睛跌跌撞撞往前走。
　　“没长骨头啊，站直了，好好走路。”
　　“哎呀，我困……”
　　王曼笑着捏了捏他脸上的肉说：“没睡醒出来干什么，让你别来你偏要来。”
　　他小脸皱成一团，拍开王曼的手，睁眼看了一下旁边的舒襄，嘴里嘟囔着：“姐姐也来了。”
　　“姐姐又不像你这样，你看姐姐，有没有像你一样吊着妈妈。”
　　……
　　舒襄自己走在一边，目不斜视，不想对他们母子两人的谈话发表任何意见。
　　“姐姐都长大了，我还没长大。”
　　王曼怔住，抬眼看向低头专心走路的舒襄，突然说不出话来。
　　从舒襄五岁起王曼就离开了她，所以即便舒襄和李齐一般大，也不可能搂着自己的妈妈撒娇。
　　王曼揉揉儿子的脑袋说：“齐齐，听话，自己走。”
　　李齐哼哼唧唧就是不放手。
　　“听见没有？”王曼揪住他的耳朵扯了扯。
　　“哎呀！听见了！”他不情不愿地放了手，摇头晃脑地走在中间，时不时撞一下左右两边的人。
　　走着走着他又贴到了王曼身上，他想牵王曼的手，王曼躲开了。
　　“我走不动了……”
　　“这才几步路就走不动了，你不想去就自己回去吧。”
　　他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走过去靠着舒襄：“我和姐姐一起走。”说完直接抓住了舒襄的手。
　　小孩子的手不大，肉肉的，软软的，手心很热，他捏着舒襄的四根手指，另一只手搂住舒襄的胳膊，脸贴着舒襄露在外面的皮肤。
　　这样的亲密接触让舒襄非常不适，半边身子都僵硬了，她动了动，试图从李齐怀里解救出自己的胳膊，但她一动李齐反而抓得更紧，嘴里喃喃细语，喊姐姐。
　　王曼笑着说：“齐齐这么喜欢姐姐啊。”
　　李齐没说话，白皙的脸蛋在舒襄胳膊上蹭了蹭。
　　他们不过见了两次面，谈什么喜不喜欢，舒襄只当他是没睡醒，随便逮着什么人就撒娇，舒襄偏头看了看眯着眼睛的小男孩，还是忍着没把人推开。
　　王曼看着黏在一起的姐弟俩，欣慰地笑了。
　　两个孩子都没什么胃口，一人买了个包子拿着边走边啃，舒襄没什么想吃的菜，反倒是李齐这也想吃那也想吃，最后买的全是他爱吃的。
　　大中小号三袋子东西，一人提一个回了家。
　　回家后李齐从冰箱里拿了两根雪糕，拉着舒襄去客厅看电视。
　　“不能一个人看，遥控器给姐姐。”王曼叮嘱。
　　“知道了。”
　　坐到沙发上，李齐把雪糕给舒襄，问她想看什么电视。
　　“你自己看吧。”她拆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冰凉的雪糕，“我不看。”
　　于是李齐心安理得地看起了动画片。
　　王曼大概是听见客厅电视的声音，走出来说：“齐齐，妈妈刚才怎么说的？”
　　被打扰的李齐很不高兴，臭着一张小脸：“怎么了嘛！”
　　“不是说了把遥控器给姐姐吗，怎么又在看你的动画片。”
　　“是我让他自己看的。”舒襄说，“我不看。”
　　王曼回了厨房，李齐沉浸在动画片幼稚的剧情里，舒襄从不看这些，吃完雪糕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她靠在沙发上有些犯困，于是上楼回了房间。
　　昨晚做梦溺水，半夜从梦中惊醒，后来再没睡着，睁着眼睛在床上躺到天亮。
　　她趴在床上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睡得依旧不安稳，她梦见自己从很高的楼梯上摔下去，一直往下坠不到底，许怀墨靠在栏杆上看着她，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她醒过来后发现出了一身汗，衣服都打湿了。
　　她换了身衣服，准备下楼，刚打开门就听见楼下传来带着怒气的声音：“你还把人带回家里来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妈，你小点声。”
　　“小点声？我为什么要小点声！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
　　舒襄不想再听，收回迈出去的脚，轻轻把房门拉上，转身回到床边，靠着床沿坐在地上。
　　印章和照片都放在枕头下，每晚她都要拿出来摸一摸看一看才睡得着，快一个月了，从许怀墨出国那天到现在，这二十几天的时间好像比以前两个月的暑假还要漫长。
　　她看着手上的照片，两张，一张是她和许怀墨在光里对视，另一张是三个人一起拍的，但上面只有她和许怀墨，他们站得很近，许怀墨的手搭在她肩上，她脸上带一点不自然的微笑，眼睛很明显在往旁边看，许怀墨则面无表情。
　　“怀墨，你好吗？”她盯着照片上的人傻傻地问。
　　回答她的只有楼下隐约传来的说话声。
　　她把照片抱在怀里，额头抵着膝盖，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我不喜欢这里，怀墨，我好想去找你。”
　　半个小时后李齐来敲门，喊她下楼吃饭。
　　饭桌上坐着一位老人，李齐说那是他奶奶，想必刚刚就是这位老人的声音。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舒襄来了眼都没抬。
　　李齐的奶奶一直住在北方老家，李闻华早就说接她出来她不愿意，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习惯了，过年过节来一趟住不了两天就吵着要回去，这次听说家里来了个舒襄，她马不停蹄从老家赶过来，和王曼理论了一番，王曼好不容易才把她的情绪安抚好。
　　她暂时不打算走了，说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行李都带来了，两大包，王曼吃完饭赶紧上楼把房间收拾出来，让她安心住下。
　　这个房子里又多了一个人，但舒襄是唯一的外人，李齐奶奶在舒襄面前主人架势端得很足，生怕她鸠占鹊巢，连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防备。
　　整个房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白天几乎无时无刻都能听见李齐奶奶尖锐的声音，她霸道惯了，王曼在她面前也只能忍气吞声，平时除非必要舒襄很少下楼，自己窝在房间里看看书打发时间，她不擅长应付长辈，不想看老人的脸色，也不愿意让王曼为难，她只盼着时间快点过，早日离开。
　　老人好不容易来一趟，李闻华让王曼带她去附近的景区逛一逛，孩子也可以一起去玩玩。
　　第二天王曼问舒襄想不想去，她自然回答不想，王曼也知道这一老一小最好不要凑到一块，她担心舒襄受委屈，既然舒襄不想去她也没有勉强，准备带老人和李齐出门。
　　谁知道李齐听说舒襄不去，他也不去了。
　　“你们去吧，我要在家里陪姐姐。”那些景区他都去过，天气又热，他本来就不想去，姐姐不去他就更不想去了。
　　这几天看着自己孙子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现在让他陪着出门玩都不肯，老人气得不轻，瞪了王曼一眼，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黑着脸说不去了。
　　“外面多热啊，没什么好玩的。”李齐什么都没察觉，去冰箱里拿了两根雪糕屁颠屁颠地往楼上走。
　　“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去！”
　　“我拿雪糕给姐姐。”
　　“你……”老人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你个小没良心的，不准去！”
　　李齐根本不听她的，几步跑上楼，敲响了舒襄的房门。
　　“姐姐，这个给你。”知道舒襄喜欢吃玉米雪糕，只剩这最后一个了。
　　“谢谢。”
　　拆开包装袋，里面有两个，舒襄递给他一个，两个人坐在地板上吃。
　　几天相处下来舒襄对李齐已经没那么冷淡了，这小孩不招人讨厌。
　　舒襄问他怎么没陪他奶奶出去玩儿。
　　“那些地方我都去过了，姐姐，你为什么不去啊？”
　　“不想去。”
　　李齐看着她问：“姐姐，你是不是讨厌我奶奶？”
　　她摇头，谈不上讨厌，只是不想去碍老人家的眼，避免发生正面冲突。
　　“奶奶让我不要和你一起玩。”他显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就这么直接在舒襄面前说出来了，语气里带着疑惑和委屈，“她说……你要抢我的东西……”
　　舒襄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奶奶防她跟防什么似的，要是知道就这么被自己亲孙子给卖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她拿了张纸擦掉李齐下巴沾上的雪糕，问他：“她说我要抢你什么东西？”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房子，钱，还有妈妈……”
　　“哦。”
　　他往舒襄身边挪近了些，问：“姐姐，奶奶说的是真的吗？”
　　“你觉得呢？”
　　“不是！”他用力摇了摇头，“房子是爸爸妈妈的，我们都可以住，钱也是爸爸妈妈的，我们都可以花，我们都是妈妈生的，你不会抢走妈妈，对不对？”
　　舒襄看他纠结得一张小脸快皱到一起了，起了逗逗他的心思，问：“你怎么知道不会？”
　　“我就是知道！”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担心的，他抓住舒襄的手，可怜巴巴地喊，“姐姐……”
　　“放心，房子，钱，还有……妈妈，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他松了一口气，立马纠正道：“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舒襄没反驳他，和小孩子争论这个没有意义。
　　见她突然不说话了，李齐以为她不高兴了，连忙说：“姐姐，等我长大了就可以挣钱了，挣很多很多的钱，我再买个大房子，把房子和钱都给你，妈妈……妈妈……”
　　舒襄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下文，可他小声“妈妈”了半天，眼睛憋红了也没把一句话完整说出来。
　　在小孩子的眼里物质远没有母亲重要，实在是割舍不掉，舒襄心想当初如果不是被迫戒断，她应该也离不开自己的母亲。
　　李齐的奶奶太多虑了，她从没想过要来争抢什么，何况小孩子是无辜的，没必要让李齐重蹈她的覆辙。
　　她伸手摸了摸李齐低垂下去的小脑袋：“别担心，我不要，这些都是你的，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