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墨舒襄》末笺

21、毕业

　　只能奢望不可怕，可怕的是连奢望也不能。
　　高考如期而至，但许怀墨和夏棹凡都没有参加，那几天两个人忙着参加各种聚会，朋友，同学，还包括家里亲戚，都组织了一遍。
　　从那次吃过饭后舒襄没再见过许怀墨，高考前她打了个电话到他家，是他的妹妹接的，说哥哥不在家。
　　下午张秀娟让她去外面买点菜，来回不足十分钟的路程，她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去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在等她。
　　“回来了，吃饭吧。”自从王曼来过之后张秀娟几乎不怎么管她了，不说不骂，都随她去。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王辉被支去洗碗，张秀娟在客厅看电视，王亚晴跟着舒襄进了房间。
　　“没见到人？”
　　“你怎么知道？”
　　王亚晴一脸我又不是傻子的表情。
　　她趴在床上，闷闷不乐。
　　买好菜后她到许怀墨家小区外站了一会儿，看见许家的车开出来，她追了几步，车子没停，转眼就消失在马路上。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知道许怀墨坐在里面。
　　她们都知道许怀墨这是在躲她。
　　“他没和你说过什么？”
　　“说什么？”
　　“比如……让你别再去找他，别出现在他面前这样的话。”
　　“没有。”
　　没有明确拒绝，又躲着不见，许怀墨到底想怎么样呢？
　　王亚晴在她旁边躺下来，盯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灯说：“人心真难琢磨。”
　　舒襄也翻过身平躺。
　　“如果有一天他那样对你说，你会怎么办？”王亚晴侧头看着她问。
　　“我不知道。”她说，“我没想过。”
　　其实她是不敢想吧，这对她来说太可怕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一起出国，如果他交了女朋友，或者赶你走……”
　　“我不会打扰他。”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只要能远远看着他就好。
　　以前的舒襄年纪小，想要的不多，很多事情她不懂，单纯地以为有些东西可以维持一辈子，这几年跟随许怀墨的脚步，她成长了，变得聪明，变得成熟，同样也变得贪婪，但她清楚未来的许怀墨可能属于任何一个人，除了她。
　　许多事实是她不愿意承认，不想这么快面对，这对她来说实在残忍，她不敢奢求太多，至少再多给她一点时间。
　　他终会离开，她也终需放手，只是希望那一天能来得晚一点，慢一些。
　　王亚晴看见舒襄眼角有光闪烁，像是积蓄的眼泪，要落不落，她想伸手替她抹掉，如同抹掉那些让她流血的伤，可她闭上眼睛转过了身。
　　舒襄背对着她，也背对着所有人，哪怕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许怀墨，也未必能看尽她心底所有悲伤的角落。
　　她孑然一身，几乎一无所有，唯有一份最珍贵的真心全部给予了一个不解风情的许怀墨，不知道最后能换回什么。
　　一方面王亚晴替她高兴，同时又感到气愤，许怀墨这么对她，凭什么。
　　此时最难过的人应当是舒襄，但泪却从王亚晴的眼角无声滑过。
　　高考结束后高三举行毕业典礼，学校开了一次集体大会，许怀墨和夏棹凡作为代表一前一后上台讲话。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穿上学校的校服，炙热的阳光打在身上，耀眼非常。
　　许怀墨的发言很短，感谢了学校，感谢了老师，然后鼓励了学弟学妹几句，冷淡又官方。
　　许怀墨镇定自若地站在主席台上，坦然接受着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他仿佛生来就如此闪耀，而舒襄被淹没在人群里，黯淡到找都找不到。
　　发言完毕掌声此起彼伏，舒襄拍得很用力，几下手心都红了。
　　莫方声站在班级最后面，他时而看看台上，时而看看舒襄，无声地笑了笑。
　　解散后高三要在操场上拍照，舒襄没走，站在原地看。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莫方声轻轻推了她一下。
　　“要上课了。”
　　“晚点怕什么。”
　　“我……”
　　“舒襄！”夏棹凡拿着照相机在远处喊她，“过来。”
　　她笑着点头，看向旁边的莫方声。
　　“快去吧。”他说，“我就在这里等你。”
　　一直等下去，如果要定一个期限，那就等到她不需要他等为止。
　　看见舒襄走过来，周围的几个男生开始起哄，他们都见过舒襄来班里找人，刚开始以为她是来找夏棹凡的，因为很少看见许怀墨和她说话，有次他们拿这事开夏棹凡的玩笑，许怀墨冷眼扫过去，几个人不明所以，夏棹凡无辜地摊手，他们了然地闭了嘴。
　　“来，帮我们拍一张。”夏棹凡把相机塞进许怀墨手里，也不管他什么表情，转身走到舒襄旁边，手虚搭着舒襄的肩膀，冲拿着相机一动不动的人喊，“好了，拍吧。”
　　许怀墨慢慢举起相机。
　　夏棹凡拍拍舒襄的肩头：“别这么干站着，摆个动作。”
　　“摆什么动作？”她很少拍照，不会摆动作。
　　“那就这样吧，记得笑一笑。”
　　“嗯。”
　　“好了没有。”许怀墨不耐烦道。
　　夏棹凡放下虚搂着舒襄的胳膊说：“好了，拍吧。”
　　舒襄往他旁边挪了一小步，两个人挨得很近，舒襄抬手轻轻挽上他的胳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浅笑。
　　夏棹凡对着相机挑了下眉，许怀墨按下快门定格了这一瞬间。
　　“看看拍得怎么样。”
　　他和舒襄一起走过去，许怀墨把相机还给他就打算走人。
　　“哎！你去哪？”
　　“找老师说点事。”
　　舒襄看了许怀墨一眼，对夏棹凡说：“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都别急啊，拍完照再走。”
　　夏棹凡硬把两人拉到一起，要给他们拍合照。
　　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别别扭扭，浑身不自在，一个面无表情，站得比电线杆还直，中间隔了足足半米的距离。
　　“你们站你们远干什么，和仇人似的，站近一点。”
　　……
　　两个人都不动。
　　舒襄看了许怀墨一眼，他的表情太过冷漠，这是不高兴的表现，她有些不敢靠近。
　　夏棹凡恨铁不成钢地走过去，伸手推了许怀墨一下，两个人这才挨在一起。
　　“就这样，别乱动！”夏棹凡又跑回先前站的位置，端着相机找角度，“怎么都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笑一笑啊。”
　　周围的同学也跟着喊：“笑一个，笑一个！”
　　舒襄咧嘴不自然地笑起来，手规矩地垂在身侧，不敢乱动，许怀墨看向镜头，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夏棹凡拍了几张都不满意。
　　趁夏棹凡在看照片，舒襄转头看着许怀墨，这几年她长高了不少，当初刚认识时她比许怀墨矮了半个头，现在反而差得更多，平视过去刚好超过肩膀，目光上移，修长的脖颈，流畅的下颌线，俊朗的侧脸，他侧对太阳，眉眼隐藏在光里。
　　“怀墨。”
　　“嗯。”他转头看着她。
　　此刻舒襄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所以她暂时收起了那份小心翼翼，笑着对他说：“怀墨，恭喜你毕业，毕业快乐。”
　　许怀墨应该有段时间没看见舒襄这么对他笑了，嘴角上翘，一双大眼睛像月牙弯弯，透着盈盈水光，饱含简单又热烈的情感与渴望，他看着她，这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来自几年前刚认识她的时候。
　　可有些东西已经渐渐变得不一样了，她早就不是那个瘦瘦小小懵懂又固执的女孩了，他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许怀墨。
　　他沉默了几秒，说了声谢谢。
　　夏棹凡抓准时机拍到了满意的照片，他把相机交给旁边的同学，走过去站在舒襄另一边：“一起拍一张。”
　　他把舒襄往许怀墨那边挤，许怀墨岂能不知道他的意图，扫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步，他胳膊长，搭着许怀墨的肩防止他再躲，继续挤，舒襄被两个人夹在中间，动都动不了。
　　“都别动了，看镜头！”拿相机的同学喊。
　　按下快门的前一秒夏棹凡抓住许怀墨垂着的胳膊放上舒襄的肩膀，同时他自己往旁边迈了半步，和他们隔出一点距离。
　　等舒襄反应过来时许怀墨已经走了。
　　“照片洗出来后拿给你。”夏棹凡笑着摸摸她的后脑勺，“我们毕业了，小舒襄，你要继续加油啊。”
　　“嗯，我会的。”她笑着点了点头，“我同学还在那边等我，我回去上课了。”
　　夏棹凡看过去，穿着校服的高个子男生背对着这边，正无聊地左脚撞右脚，似乎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回过头，舒襄冲他挥挥手，他立刻明媚地笑起来。
　　人啊，好像总是这样，拥有的不在意，偏偏向往那些无法轻易得到的，愿意为了一个不可能的结果豁出一切，却舍不得给身后人一个眼神，最后又能换来什么样的结果呢。
　　好的不一定都在前头，往前走的时候不妨回头看看，如果发现身后一直有人在，多好。
　　对于舒襄来说许怀墨或许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有人都清楚，甚至包括舒襄自己，但感情的事怎么可能简单用理智去衡量。
　　他们三个人之间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一个人受伤，要么三个人都受伤，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莫方声都是逃不掉的那一个。
　　“快去吧。”夏棹凡说。
　　舒襄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回过头对他说：“毕业快乐。”
　　他笑着点头。
　　回教室的路上莫方声说下次把家里的相机拿来，他们也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舒襄欣然答应，说走之前还想去看看上次那个老奶奶，莫方声说期末考试完后一起去。
　　照片夏棹凡洗给许怀墨和舒襄一人准备了一份，借由给照片的理由正好约他们出来一起吃顿饭。
　　夏棹凡带着夏宛，舒襄带上了王亚晴，五个人。
　　夏宛请客，选了家不错的酒楼，吃海鲜。
　　饭没吃到一半许怀墨就先放了筷子，他要回去了，家里没人，妹妹还没吃饭，夏宛感紧叫来让服务生给妹妹打包了几道菜。
　　等人走了夏棹凡才说他照片忘了拿，舒襄赶紧拿着照片追下楼。
　　许怀墨手里提着袋子，笔直地站在马路边等车。
　　舒襄在几米开外停下脚步，看着他，想起当年她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拦住了他去路，问他叫什么名字。
　　前十几年积攒的勇气在那一天用完，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了。
　　她走近，把照片递过去：“怀墨，你照片忘了拿。”
　　“谢谢。”他接过来，“回去吃饭吧。”
　　她摇摇头，她想看着他上车。
　　不出半分钟一辆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许怀墨拉开车门：“我走了，回去吧。”说完坐进去关上了门。
　　车子毫不留恋地开走，她跟着跑了两步，对着车屁股挥挥手。
　　再见，怀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