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墨舒襄》末笺

18、惆怅

　　人们常说的命运可以用来解释太多事情，对于“命运”这两个字，很多时候的确无能为力。
　　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刚开始舒襄还担心会不会错过电话，后来一想，或许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个电话，和她有血缘关系的是王曼，不是王曼现在的老公，人家对她没有义务，所以慢慢地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还有一个办法，她可以自己考取美国的学校，申请全额奖学金，只是要多等一年，但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几乎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几乎每晚都做着同样的梦，梦见许怀墨背着光越走越远，无论她在背后怎么追赶，怎么哭喊，他都没有回头。
　　她在大汗淋漓中醒过来，在漆黑的房间里抱住自己，惆怅地想现在她该怎么办？
　　她不敢去找许怀墨，可能许怀墨也在刻意躲她，虽然她每天依然走那条路上下学，但一次都没遇到过许怀墨，只是偶尔能在学校操场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每次她想走上去莫方生都会拉住她。
　　她告诉莫方生她可能出不了国了，莫方生自告奋勇说要帮她，帮她远离许怀墨，可是他不知道，这样的每一天对于舒襄来说有多难熬。
　　她戒不掉。
　　四月有段时间许怀墨没去学校，舒襄好几天都没有看到他，这天放学她在校门口遇到夏棹凡一个人，问了才知道他去美国了。
　　她神情呆滞，耷拉着脑袋：“他就这么走了……”
　　去那么远的地方，哪怕告诉她一声也好啊，走之前见一面，给她机会和他说句一路顺风。
　　怕她当着自己的面哭出来，夏棹凡伸手摸摸她的头安慰：“他去看学校，过两天就回来了。”
　　去看学校，那离正式去上学的日子也不远了吧，对她来说又有多大区别。
　　舒襄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失魂落魄地骑车走了。
　　“哎……”夏棹凡想叫住她。
　　王亚晴看着他欲言又止，到底是忍住了没问，出校门后慢慢跟上舒襄。
　　夏棹凡刚回过头，一辆车从他跟前飞过，在路边追上舒襄她们，三个人说着什么，在夕阳下慢慢走远。
　　每天早上舒襄都要去等许怀墨，王亚晴起床她已经走了，只有放学能逮到人，王亚晴知道舒襄不喜欢和她的朋友一起走，所以这段时间都是她们两个人一起回家，但最近几天多了个莫方生，他一直打着去外婆家的旗号和她们一起走，快到家时才分开，路上王亚晴不怎么说话，都是他在旁边逗舒襄，讲笑话，搞怪，扮丑，使尽了浑身解数，但舒襄往往没什么反应。
　　尤其是今天，连敷衍的笑都做不到。
　　兀自笑了两声后莫方声观察着舒襄的表情：“这个笑话不好笑，那我重新讲一个。”
　　“你还是歇会儿吧。”王亚晴看他汗水都出来了，这一路上他嘴巴就没闲下来过，她都替他累得慌。
　　莫方生对舒襄存的什么心思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但舒襄一颗心都扑在许怀墨身上，完全没意识到，王亚晴自然也不会多嘴说什么，她知道就算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吃颗糖吧。”莫方声从兜里掏出一把水果糖，早上拿出来舒襄不吃，揣了一天。
　　舒襄拿了两颗，一起剥了放进嘴里，糖很甜，甜得喉咙难受。
　　“你要吗？”他问王亚晴。
　　“不要。”
　　“吃一颗吧，这种比较好吃。”他挑出一颗绿色包装的递给王亚晴。
　　“谢谢。”
　　今天依旧在老地方分开，她们往左，他往右。
　　楼下棚的车棚里停了一辆汽车，占了不少位置，小区里没几个人开得上汽车，何况是这样是小轿车，王亚晴说了一句谁这么没素质，正准备把车骑去另一边，舒襄扔下自行车就往楼里跑。
　　王亚晴眼疾手快地扶住车子：“怎么了！”
　　“帮我锁一下！”
　　……
　　王辉他们这房子是结婚时买的，很多年了，面积不足一百平，三个房间，舒襄的房间最小，王辉带王曼进去看，一张一米二的小床，被子平整地铺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一个塑料水杯，还有一根黑色头绳，墙边立着一个双开门的小衣柜，床尾放着一张桌子，对着窗户，上面摆了几本书，旁边的角落里整齐地摞着几个小箱子。
　　房间干净整洁，但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完全不像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的房间。
　　王曼想自己单独待一会儿，王辉替她拉上门出去了。
　　她坐在床沿，伸手摸被子上的花纹，想象着小舒襄躺在上面，她靠在床头，摸了摸孩子的脸，就这样哄着她睡觉，小舒襄搂着她的胳膊，迷迷糊糊喊妈妈。
　　王辉说家里没有舒襄的照片，她不喜欢照相，张秀娟在房间里翻了半天翻出来一张，是舒襄和王亚晴的合照，王辉刚抱她回来那年照的，她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不合身的棉袄，面黄肌瘦，站在王亚晴身边笑都不会笑。
　　后来的十几年全都是空白，王曼不知道她是怎么一步步长大的，有没有被人欺负，有没有说不出的委屈，有没有想过爸爸妈妈。
　　王辉说舒襄从那时候起就不爱说话，和谁都不亲近，也没见她哭过或是抱怨过什么，自己的事都是自己做，很懂事，像个小大人，不需要他们操什么心。
　　她跪坐到地板上，脸埋进被子里，压抑地哭出了声。
　　房间隔音不好，王辉和张秀娟站在门口听见了，王辉要进去，张秀娟硬拉着他去厨房帮忙做饭。
　　“你拉我干什么！”
　　“自己女儿这么多年不管不问，她不哭出来心里能好受？”张秀娟把菜拿给他，“自己孩子撒手不管，要不是你当初把人抱回来，孩子早冻死在外面了，今天还有她哭的！”
　　“她当初也是……”
　　“也是什么，大人的事能怪孩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当年两个人说不要就不要，甩手走了，现在哭有什么用！”张秀娟以为王曼这次来是打算把舒襄接走的，“她这些年日子倒是轻松了，我们白给她把孩子养这么大，现在来捡现成的了！”
　　“你说什么呢！”王辉警告地看了她一眼，“舒襄爸爸那边不是寄过两次钱。”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再说那些钱都拿去给舒襄上学用了，难不成我们还能捡着便宜。”
　　他把菜洗好放在砧板上：“行了，切菜，别说了。”
　　“我说都不能说了。”张秀娟手上动作不停，嘴巴也没闲着，“我先说好了，她想把人接走可以，这么多年我们花在孩子身上的钱和心思，不说多了，三五万肯定是有的，我看她现在日子过得比我们好多了，她把钱留下人就可以带走。”
　　“我说你……”
　　“嫂子！”
　　王曼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就站在厨房门口，张秀娟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切菜。
　　“你嫂子她胡说八道，你别听她的，”王辉让她去客厅里坐。
　　“哥，没事。”她笑了笑，走到张秀娟旁边，“嫂子，你说得没错，我知道你们这些年不容易，是我对不住你们，你放心，那些钱是我该给的，我会给，但是舒襄我可能……”
　　“什么意思？”张秀娟放下菜刀看着她，用围裙擦手，“你不打算把她接走？”
　　“我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应该的。
　　张秀娟瞪着眼睛看了看王辉，听王曼这意思还赖上他们了。
　　知道她在想什么，王曼赶紧解释：“嫂子，你放心，舒襄她马上要出国了，只是她的东西可能还要留在这里，等她毕业以后回国看她自己怎么处理。”
　　“什么！出国！”张秀娟扯着嗓子吼。
　　“嗯，孩子说想出国读书，我这边已经想到办法了，手续办好了就可以送她过去。”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震惊舒襄有出国的想法他们竟然完全不知情，也震惊现在王曼竟然有这样的本事。
　　这时候门口传来动静，是舒襄回来了。
　　在看到王曼那一刻舒襄知道事情出现了转机。
　　张秀娟和王辉继续在厨房里做饭，舒襄带王曼回了自己房间，王亚晴随后进门，看见门口有双没见过的高跟鞋。
　　她走到厨房门口：“妈，家里来人了？”
　　“你姑姑回来了。”
　　“你说谁？”
　　“你姑姑。”
　　看来舒襄的事有希望了，她笑了一下，转身回了房间。
　　“亚晴，我有事问你。”张秀娟跟上去，进房间后把门关上。
　　“什么事？”她坐在书桌前，放下书包，把作业往外拿。
　　张秀娟走过去，压低声音说：“你之前说你想出国？”
　　“我什么时候说过？”
　　“上次你不是问家里还有所少钱吗？”她按住王亚晴的手，“你先别收拾，听我说，你姑姑刚刚当着我和你爸的面说她要送舒襄出国读书，看你姑姑的样子，钱都不是个事，你要是也想出国，我去和你姑姑说，我们帮她把女儿养这么大，这点要求……”
　　“妈！”王亚晴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不想出国。”
　　“不想出国？你上次不是说……”
　　“是舒襄想去，我就是问问。”
　　张秀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事她早就知道了，竟然还帮着舒襄打家里的主意，张秀娟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说你是不是缺心眼，我们供她吃穿都费力，哪有那个本事送她去留学！”
　　“你不是说我想去的话无论怎么样都会支持我吗？”
　　“你是你，她是她，那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她在家里这么多年了，不都是一家人吗。”
　　张秀娟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行了，你快去做饭吧，我爸炒菜不好吃，今天作业多，我先写一会儿。”
　　张秀娟叹了口气：“你就傻吧你！”
　　她傻，她哪有隔壁那个傻子傻，现在好了，她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