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旅》云实属苏木

5、第五章

　　第五章

　　沉浮，交织，缠绵。
　　早已忘却了日与夜，光影流转间，仅有微弱的呼吸声宣示着海浪的摇摆。
　　倏地，起风了，沧海涟起微澜，白鸟在空中留下一道瞬影，近水面时带起了一丝水花。在远处的天色暗沉，雷霆缠绕在云翳之中。
　　天与海融为一体，灰暗的颜色以缓慢的速度浸染渗透入水，隐隐地，银蛇游入沧海，不知去往何方。
　　墨色逼近，不为人知的深渊带着执念坠落。
　　无人知道它从何处而来，雨滴落入海面，转瞬便被洋流吞噬，浪花蜷缩着身子，抵御冰雨的进攻，只是这雨仿佛无休无止，滴答声被闪电掩盖，礁石久立在沙滩附近，静默地减少自己的存在。
　　偶尔的，它也会看到几条胆大的人鱼穿梭在其中，许是历经多年风霜，对此它也早已见惯。
　　只是，为什么是它？礁石思索着，显然，这个问题困扰了它多年。
　　但没有人会留意一块随处可见的、褐色的巨石在想什么，即使它存在了很久很久，久到见证了这儿的人类从迷茫无助到繁荣。
　　【你想明白一切吗】某个黄昏，神秘的声音问道。
　　【是的】礁石回答。
　　【那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声音说。
　　礁石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一轻，以往的束缚在这一刻消散，它试着往前探了一下，海水猛地灌入它的鼻腔，它挣扎着浮上水面，大口喘着气。
　　【以一个人类的身份不是更方便吗】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浮在海上的清秀女孩生疏地看着自己的双臂，眼眸中精彩连连。
　　“谢谢您。”女孩对着虚空感激道，然而那抹意识已经散去，漆黑的发色如墨一般披散在她的腰间，她望向远方，瞳色和夕阳一样温柔。
　　“妈妈，那里有个姐姐诶。”男孩抱着渔网对女人叫道，女人抬头望去，逆光走来的女孩笼着一层光辉，她歪头向这对母子笑了笑。
　　......
　　温特拉从梦中醒来，身边的利兹仍在熟睡中。
　　那件事已经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他们一直在利兹的家中度过，比比鲁多位于生命主神的信仰地带，这里的生命力旺盛，非常利于他和利兹养伤。
　　利兹损耗了太多的精神力，加上之前与海兽争斗中受的伤，比起他的身体其实好不了太多，只是他不说。
　　这些天来温特拉一直在做梦，两个时空的记忆重叠在一起，他常常有一种迷茫的感觉。
　　今天的梦和往常的都不一样，他看到了无数场的场海啸，见证了一块礁石化人，还见到了那个女孩在渔村的故事。
　　他看到她时，心中无端地感到一阵酸涩，尤其是收留女孩的那对母子被杀死时，女孩沉默地跪坐在地上，任由村民粗暴地将她拽起，绑在岛上石柱上的那一刻，他的思绪断了一瞬间。
　　他听到了女孩的心。
　　没有悲伤，也没有憎恨，仿佛就像一块石头一样。或者说，那个时候，她就是一块人形的石头。
　　女孩被海风吹了很多年，一开始人们还会路过石柱，对她冷嘲热讽、恶言相向，后来，她好像成了某个传说里被魔化的、无恶不赦的魔鬼，孩子们被父母告诫不要靠近那一带。
　　女孩的名字比刻壬更可怕，久久不变的容颜让她彻底成了邪恶的代名词，她能感受到人们的恐惧和厌恶，还有为数不多的虔诚。
　　为什么是我呢？女孩又思考起了这个问题，但这次不再有声音回应她的疑惑。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她挣脱了生锈的锁链，无视阵法和神力的镇压，挺直了脊背走出了那座岛屿。
　　再后来的事，温特拉也不清楚了，他只知道女孩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她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望了石柱一眼。
　　好像是在看石柱，又好像是在看他。
　　那是一种深深的孤独与解脱。
　　温特拉走到窗前，将窗帘微微掀开了一个角，外面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看着幽深的夜幕中偶尔闪烁的星子和躺在被褥中的少年，他情不自禁地在指尖凝出一团黑焰。
　　那团火焰微弱地跳动着，温特拉看着它，垂下了双眼。
　　那不是一场意外，是有人想借着那个少年和海兽的手，趁机重创他，甚至，杀死他，彻底剥夺黑暗传承。
　　这些年瑟西一直对他父母的事有所回避，执着地不肯告诉他当年发生的事，但人言纷杂，神殿中的下人良莠不齐，为了讨好他这个神秘来源的“少主”，总会有些人有意无意地透露些许消息给他。
　　消息零散且多版本，所以他在十四岁生日那天问了瑟西过去发生的事，这位向来冷静的神明竟是笑着告诉了他真相。
　　借着他的话，温特拉知道自己的父亲是火神殿的前任继承者，也是现任火神的亲子，而自己的母亲来自圣罗学院，是火神当年的得意门生，也是大陆千年来最天才的主神。两人相恋诞下了他，他们无意参与信仰之争，便开始游历大陆，然而在一次探险中，父亲为保护母亲身亡。
　　勉强逃出的文希特不知被谁告知身上藏有成神的秘密以及诞世神器的线索，得知消息的主神们纷纷寻找这位神秘的天才，交不出秘密的文希特一边逃亡一边将自己的力量融合吸收，待到三大主神围攻她时，这位女神彻底掌握了黑暗之力，重创天空之神与光明神，念在火神没有参与围剿，文希特并未对他们下死手。
　　然而火神早已同光明神暗中签署了协议，对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徒弟，他熟悉文希特的所有招式，不多时，新生的黑暗女神就此重伤死去，但即使是死亡，三位主神也没有放过她复生的可能，将她的灵魂撕碎，瓜分了她的力量。
　　“你知道吗，温特拉？”神明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她本来可以不用以这种方式离开。”
　　“文希特是法则认定的神，维护世界秩序的神灵之一，若非孕育你，改变了命运的支流，她本可以顺利走到最高的位置。
　　你不属于人类，也不属于魔族，只不过是她在西陵深处发现的一缕残魂，不知用什么话术骗取了她的法则之源，窃取她的气运，还让她心甘情愿地为你编织了这个谎言。”
　　“那您为什么还愿意收留我？”温特拉颤抖着问，心中百味杂陈，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被隐藏在时光痕迹中的真相。
　　“我想知道，凝结了异世和气运的你，到底会走到哪一步。”神明的眼中不带有一丝色彩，他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
　　“如果有一天你能拔出塞壬诅咒，那么便拥有了起码的自保能力，到那时，你就离开吧。也让你的母亲看看，她用命去守护的家伙到底能成长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