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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贰·似真似假似故人 ...

  •   “少主!少主!”惊慌几声呼喊在山路响起,声音远远传出,惊起几只栖鸟。

      马车内,小厮打扮的少年看着帕上的鲜血,只吓得脸都白了不少。

      “又不是第一次了,这么慌张作甚。”温和声音响起,许是因为身子柔弱,显得有些细声细气的。

      白皙的手指轻轻挑起车帘,被称作“少主”的这人望向窗外,阳光落于指尖却似也不能给他留下半点温度,倒是让这手平白多了几分枯色,愈发苍白。

      暮夏初秋时分虽有几分凉意,但炎夏余威尚存,倒不至于如何寒冷,可这青年身披毛绒大氅,单手捂着个精雕的暖炉,也只能使这脸色稍微染上点红晕,仿佛行走于凛冬霜雪中的人最后留存的丝许暖意——似是仅存的希望,却将在不久后的又一个长夜中化为彻底的绝望。

      他随意扫了一眼外界林景,又收回手,车帘落下。“离着俞城应是不远了吧。”

      “至多再有半日就能到了,”小厮回道,“少主可是累了?”

      青年点了点头,“是有些。”随后声音提高了几分,对前面赶车的马夫说道:“徐伯,我记得前面不远处应该有个村子,总归不怎么急,不如今日便在那处歇歇吧。”

      “好嘞少主,”徐伯双手握着缰绳,微微偏头应着,“等到出了这山,山脚下便是那村子。”

      青年“嗯”了一声,不再搭言。小厮倒了杯茶水,试了试温度刚好,将杯子递给青年。青年接过,微抿了一口润润喉,就将杯子又放下了。他闭上眼,似是小憩。

      一时间静默无言,唯有车轱辘碾过山道发出的声音,和林中偶尔响起的鸟鸣。

      ……

      青年睁开了眼,眉心微蹙。“声音不对。”

      一旁服侍的少年眼神情戒备,右手暗暗摸到了腰间。

      赶车的徐伯也发现了问题,收了收缰绳使马车速度减缓,眼神不住打量道两侧丛生的树木。

      寻常人难以发现,但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混杂在鸟鸣树摇之声中,那微不可闻的金属撞击之响,与耳旁敲钟无异。

      “少主,可需要我去看看?”小厮整理了一下打扮,确认没有碍事的地方,转头问道。

      青年摆了摆手,再细细辨别一阵后,双眉渐渐舒展,神色中甚至染上了几分愉悦。“不必。一切照常,徐伯,放心赶路便是。”

      “是。”

      马车速度再次提了起来,随着一行人沿着山路不断前进,那金属声愈发清晰。徐伯坐在车前,眼力好,远远便见到有两波人在道中央大打出手。看招式倒是精妙,只是……不带有一丝灵力波动,明显是未曾入道的凡人。

      徐伯问车中青年,“少主,前面人挡着,可还要继续向前?”

      “停车,我亲去看看。”青年吩咐了一句,放下手炉,拢了拢大氅。待车停稳,徐伯到车门前放下脚凳,小厮扶着青年从车上下来。

      那两帮人也注意到了这边堪称诡异的主仆三人,不约而同收了手,警惕地打量来者——无他,虽说这两帮人加一块才十二个,左四右八,但各个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武器,又打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是善茬。可这主仆三人还能安安稳稳把车停下,也不躲躲,就这么随便走了过来,像是看不到有什么危险似的。

      但再仔细一看,中间这青年面带病容,仿佛随便一场风寒便能要了性命,搀着他的又只是个少年,唯一能动两下手的也就是那个车夫,这些人疑虑便打消了大半。

      左边四个人看样子是弱势一方,身上基本都挂了彩,皆是气喘吁吁,想说话却也有心无力,只盯着主仆三人。

      右边的人多势众,相对而言好了不少,虽然累但是不至于太难坚持,其中领头的那人往外走了两步,高声道:“这位公子,我等与这几位有些恩怨,但不欲牵连无辜之人,还请公子绕路而行,刀剑无眼可别伤着。”

      青年恍若未闻,仍自顾自向前走。

      方才说话的人有些不悦,但看着青年的模样,又以为是距离太远他没听清,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

      青年还是不理。徐伯留在马车附近不再向前,小厮则继续扶着青年走过去。

      “公子这是执意要插手此事了?”那人再迟钝也看出来青年就是故意的,手里的刀向上抬了几分,刀锋隐隐指着青年。

      离着那人约有五步远时,青年终于不走了,挥挥手示意小厮退后些,自己站在那里,一笑:“阁下何必这么大火气呢?不过是我体弱,有些耐不得远路,此时绕道已经来不及,便想着与阁下商量商量,借路过去;至于之后您两方怎么较量,又与我何干?”

      那人险些没气笑了,刚要说话,身后还个使剑的早已忍不住,走过来开了口:“二哥,这小子明显是找茬来的,还废话什么?解决了他们,再回来收拾这几个忘恩负义的,不就行了吗?”

      “别……”被称作“二哥”的这位想拦着,却架不住使剑的小伙子太冲动,一挽剑花直直刺向青年。“既然执意找死,那小爷我就成全你!”

      青年仿佛是被吓傻了,面带惊恐,脸色又白了几分,额上冒出冷汗却无法闪躲,站在原地不动,眼睁睁看着剑光冲到身前。

      然后,剑尖刚触及着衣料,就再难向前半厘。

      ——一层无形的气劲硬生生截住了剑锋,任凭那小伙子如何努力也不能伤到青年。

      再看青年脸上哪还有丝毫慌张,嘴角笑意嘲讽,眼中寒光凛冽直直盯着出剑之人,只看得那人后背发寒。“怎么不继续了?怕了?还是不敢下手了?”

      “胡说……”小伙子脸憋得通红,知道遇上硬茬了,也后悔自己冲动伤人之举,却实在是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青年向前迈了一步,胸前那剑尖被逼得回弯,被青年伸出二指夹住,一较力,剑身寸寸崩裂,碎了一地残片,叮叮当当撞击在一起,每一声都踏着出剑之人的心跳。

      场面顿时陷入一种难言的沉默。最开始那几个挑事的已经看傻了眼,他们试图找到合理的解释以使自己接受这些,但搜肠刮肚也是无法。

      “……还真是急躁。”青年慢悠悠开口,从呆滞的小伙子手中接过残剑,托在手里随意看了两眼,品评道:“欠些火候。”也不知是在说小伙子的剑法还是这把剑。

      左侧那四个人这会儿早缓匀了气,眼下见对家吃瘪,心中自然是乐不得。伤势较轻的一个大着胆子向前两步,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这位公子,若是着急,便从我这侧过吧。”说完,示意身后几人随他一起,向后退直至到了草丛中,勉强给青年让了条路出来。

      然而青年并没有动,摆摆手。此时的他似乎又变成刚下车那会儿模样,惨白着脸咳了几声,这才说道:“多谢,只是不必了。现下我有一事,或许还要拜托几位。”

      那些人面面相觑。有如此能为的人,有什么事能用得上他们?

      见众人如此反应,青年微微蹙了眉,神情似乎颇为忧愁:“唉,各位若是不愿,我也不好勉强,只是到底要麻烦很多……”说完,他状似无意地弹了下手中残剑,一声闷响缓缓荡开——说是残剑,最多也就剩了半寸剑刃。

      在场众人默默打了个寒颤。尤其是最开始和青年起冲突的那伙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不勉强,不勉强。”那个领头的赶忙赔笑,拱了拱手:“只不知公子要我等做什么?”

      青年这才满意一笑,道:“烦请各位,帮我找个人。”

      ——

      棠晚已然在季家住了半个月。

      先前他往师门也传过消息,只是几日来毫无音讯。不过棠晚也不着急,总归他伤还未完全好,这多待几日权当作是休息。

      柳坪村的日子平平淡淡,这里住着的都是凡人,没有了那些花里胡哨的术法,生活也有别样的乐趣。棠晚乐得享受这些,每日除了教漪姑娘读书,也常上各家串门,久而久之周围邻居也都熟络了。

      这日,棠晚刚拎着从白大娘那蹭的两棵葱回来,就发现院子里多了辆马车,屋内也传出来说笑声。仔细听,似乎还混杂着几声咳嗽。

      棠晚脚步微顿。

      这几日他便觉得有些奇怪,村子里莫名多了些行踪鬼祟的人。这些人衣着不一,但似乎又有组织,总有目光若有若无围着自己转。

      今日棠晚出门,本是打算抓一个探探虚实,结果发现一夜之间他们便都没了踪影,他转了几圈也没瞅见个影子。

      这么巧……棠晚若有所思地盯着季家大门,这突然出现的访客,会和那些眼睛有关吗?

      但站在门口猜必然是不会有结果,棠晚迅速调整好表情,带着笑走进屋:“季大哥,家里这是来了客人?”

      “小黎回来了,”季承业正和人聊着天,听见棠晚的声音,应了一句,“是啊,这位公子也是刚到,身子不适,想在村中借住一晚。这村里也就我家还有空房,便把公子领来了。”

      棠晚放下东西,这才抬眼去看那客人。

      男子年纪看上去与他相仿,只是脸色差得很,呈一种病态的苍白,身形消瘦瞧着颇为虚弱。但他容貌极盛近乎于妖,尤其是一双凤眸,眸色深幽又隐隐泛着金,实在是摄魂夺魄;病容削弱了他的气色,却也为其添了恰到好处的破碎感。然而,其美而不媚,眉眼仍不失英气,不至于难辨雌雄。

      就算是棠晚,也不得不承认,相较之下自己也要逊色三分。

      但棠晚盯着他不是因为惊艳,而是……这双眼,他总觉得莫名熟悉。他清楚自己见过的人里面,没有人有着这样的眼睛,可潜意识告诉他他绝对在哪里看到过。

      如果说之前棠晚还只是有些好奇,现在他是真的来了兴趣。他笑意盈盈,对着青年略一拱手:“幸会,我名封黎。”

      青年本想开口回应,结果几声急咳打断了他,最后只能面带歉意一点头,算是回礼。只是这一套动作下来,也恰好掩盖了青年眼中一闪而过的讶然。

      这时,季承业突然想起什么,开口问青年:“哦对,还没问公子如何称呼?”说话的同时,那边颜氏从外面进来,倒了杯茶水放在青年身侧,让他抿一些顺顺气。

      青年低声谢过,端起杯喝了两口,这才回答道:“先前未曾告知,实在失礼。“

      他转过头,抬眼看向棠晚,眼中似乎多了些意味深长:“论起来与这位公子倒是有缘,我也姓封,家中行四,喊我封四便是。”

      两人的目光在此刻交汇。

      季承业没注意,但棠晚看见封四对着自己笑了一下,无声地说了什么。

      他努力辨别着他的口型,到最后突然醒悟——是四个字。

      “好、久、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贰·似真似假似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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