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壹·终是前尘莫能忘 ...
-
幽幽荷香缈，寂寂孤月高。
榻上人睫毛微颤，而后缓缓睁开了眼。深夜唯有淡淡月光洒落室内，却仍旧使这人不适地皱了皱眉，再度闭上眼，过了好久方才适应光线，睁眼坐起身来。
他身上只有一层单衣，长发未束，随意披散至腰后，如浓夜般乌黑，不掺丝缕杂色；有几缕碎发垂落至他手上，不正常的苍白肤色与极致的墨色缠绵。似乎是沉眠已久，深邃双眸中尽是淡漠，这寒意本该令人生畏，偏生遇上这副好容貌，使得此人仿若天神降世，合应该不染烟火人间。
榻侧有一方桌案，其上放置个小香炉，虽没有人打理，这香却似是永远也燃不尽，此时正丝丝缕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雅香。香炉旁是一个精雕木盒，盒盖封着不知里面装着何物。
这人从榻上下了地，赤着足走到案前。因着许久没有活动，加之有伤在身，短短几步就使他额上沁出薄汗。他脸色似乎又白了几分，便只得站在原地缓了缓，而后慢慢到了桌前，打开那个盒子。
里面是一张狰狞的黑色鬼面，金线勾勒其上，在月色下显得格外诡异。
——————————
隐隐约约传来的苦涩味，令简陋小屋中一人终于恢复了些意识，而后艰难睁开了眼。
刀割火燎的剧痛席卷全身，使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惊动了守在门口的小孩。“爹，娘，那人醒啦！”小孩跑着去送了信，不多时一对农户打扮的夫妻便进了屋。
棠晚受伤太重，五感也有所影响，听和看都不太真切，刚刚强打的精神实在有些支持不住，又昏了过去，一段时间之后才渐渐有了好转，再次睁眼，终于看清了周围环境。
他身上到处都缠着绷带，应该是这家人帮着又寻了些草药敷在伤口上，虽然对于棠晚这等修士无甚大用，但也算是勉强阻止了伤势恶化。自己身上破碎的外衣已经不见，换了身略肥大的粗布衣裳，但是很新，看起来是这家男主人的，他的刀和其余的东西不知在哪。
棠晚挣扎着起了身，虽然伤依旧极痛，但他尚还可以忍受。女子不方便上前，男主人赶紧走了过来，扶住棠晚，“诶呀公子可别乱动，你这伤可不轻，这一折腾万一再重了就不好了！”
“多谢大哥，我心里有数，不会有事。”棠晚摇了摇头，谢过好意，下了床。稳了稳身子，他开口道，“我遭逢大难，幸而有贵夫妇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且受我一礼。”说着，棠晚便要拜下去。
男主人忙拦住棠晚，“不必不必，公子太客气了，更何况我们也没做什么，更受不得这礼。”
“恩人照料，为我寻药治伤，又提供了寄身之所，怎当不得？”棠晚到底也是修士，而这农户一家明显是凡人，力气上比不了棠晚，拦不住他，只能受了棠晚的礼。
“唉呀，”男主人避不开，无奈道，“公子也不必叫恩公，我叫季承业，虚长公子几岁，公子如若不嫌叫我季大哥就行，”又把他妻子叫过来，介绍道，“这是内子颜氏，公子叫季大嫂就好。”
“季大哥，季大嫂。”棠晚再次行了个礼，改了口，又自我介绍道，“我名封黎，季大哥也莫再称‘公子’，叫我小黎吧。”
棠晚不是不相信季承业，相反他知道这家人决计不会害自己，但他深知自己牵扯的是非太多，现在又不知此处是什么地方，若是暴露真名容易招来麻烦，他倒是小事，到时候牵连了季承业一家就实在是罪过了。
季承业一笑，“这就对了，小黎不必见外，这几日便在我这住着，等伤养好了，再想接下来的事也不迟。农户人家虽然不怎么富裕，添双筷子加个碗是绝对没问题的。”
棠晚点头，“如此就叨扰季大哥了。”
“光顾着说这些，都忘了把小黎你的东西给你拿来。”季承业一拍脑袋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拎着个布包回来，还有一把长刀，打开包袱，粗略扫一眼便知一样不少。
季承业似乎是怕棠晚多想，解释道，“这里虽然偏僻，偶尔也有小偷小摸的出现，我就自作主张给你收拾了一下，现在物归原主。”
“还是季大哥想得周到。”棠晚连声称谢，接过东西。
终究是伤势太重，说话的这段时间棠晚便觉得有些乏力。季承业也看出来棠晚的不适，便不再多说，只是让妻子去准备点清淡的吃食，他把这间屋子简单收拾一下就离开了，让棠晚继续休息。
棠晚也不强撑着，从储物戒中取出丹药服了几粒，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颜氏把清粥小菜送来，见棠晚熟睡，就放轻了动作，把吃食放下又悄悄合门出去。
……
几日过后，棠晚的伤总算是好了许多，行动间也不怎么受影响了。
刚苏醒时脑中记忆还有些混乱，现下已经彻底缓了过来。
棠晚有些头痛地揉揉额角。
被卷入空间乱流时，突破的桎梏不仅使他修为涨了一截，更令他想起了一些东西，但并不完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维持着最后一层屏障，以至于需要棠晚寻得时机运转功法将其炼化。
这种事情向来只发生在获得传承之时，但很明显这些记忆本就属于棠晚，那么只能说明——有人将这些记忆剥离却并不打算抹去，而是采取某种方式将它们封印在了什么地方，机缘巧合之下才得以回归。
棠晚并不打算在此时便试图收回记忆。目前情势尚不明确，又无法保证炼化记忆时会不会出现不可估计的事情，他不能把性命交托给未知。
最主要的，是这些记忆回归的时机，令棠晚不得不慎重——凤梧将自己扔进空间乱流之时。棠晚有一种预感，自己之所以会忘记这些，和凤梧绝脱不了干系。并不是说凤梧心怀不轨，相反更像是一种保护。他所遮掩的这些，背后牵扯之广恐怕难以想象。
棠晚暂且将这些事情搁在一旁，穿戴整齐，简单拢了下发，推门走到院中。
季承业正好从镇上回来，满脸喜气，看来是收获颇丰。
见到棠晚，季承业放下手中提的东西，招呼一声走到棠晚近前。“小黎这是身子好些了？看样子是精神不错。”他指了指刚买回来的东西，其中有条鱼看样子肥美的很。“等会儿我让你季嫂把这鱼收拾收拾，炖个汤喝，给你补补身子，大家也顺便都能尝个鲜。”
棠晚作了个揖道谢，承蒙人家照顾多日，他现在身子好了也得做点什么，便主动揽下了点活，又做了漪姑娘的临时先生——季承业夫妻俩育有一子一女，长子季清辉不知是做什么的，棠晚还没见到过，小女儿季清漪便是那日守在棠晚门外的小家伙。
季承业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便也不多停留自去了。
棠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微微一笑。聪明人的相处，总是格外的轻松。
这些时日，季承业从来不问棠晚伤从何来，又究竟是什么人，似乎只把他当做寻常遭了难的富家公子；棠晚自然也就默认了这种身份，自不会去多问季承业手上不正常的茧，以及这家人与当地略有不同的口音和气度。
人生于世，谁还没有点秘密呢？
“先生！”季清漪的声音远远传来，棠晚向声音来处望去，正看见小丫头小跑的模样，应了句，“漪姑娘慢些，可别摔了。”
季清漪假作不闻，嘻嘻哈哈跑回来，头上别的小铃铛叮叮作响。“先生不必担心，清漪自幼学过些把式，这段路程摔不着的。”
“你啊……”棠晚无奈笑道，转身进了屋，“今日该讲讲算学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壹·终是前尘莫能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