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偶然......吗？ ...
-
这天中午，酒崎鲸书很罕见地按时出现在食堂，换来了一堆惊讶的目光。
“酒崎？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谷崎润一郎笑眯眯招手叫她过来，顺便问了一句。
身着红焰披风的窈窕美人坐到新思潮派的桌前，随口道：“昨晚睡得早。话说，芥川呢？”
“酒崎你不是说‘作家就要昼伏夜作’吗？居然肯调整自己的作息了？”一旁的某灰发文豪眼睛猝然一亮——嘀，您有新的取材点待查收！
酒崎鲸书皱了下眉：“我现在不想回答问题；难道您不愿意专心享受今日的午餐吗？”
“是这样吗？”出乎意料的，岛崎藤村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请你吃完饭再回答吧？”
酒崎鲸书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刚端上来的岩烧乳酪蛋糕上。
“诸位，早上好......酒崎？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芥川龙之介悠悠然出现在食堂门口，手里还夹着烟——在司书小姐核善的目光下悻悻然掐灭——随即注意到红衣的友人，耳畔的呆毛不由得一晃。
谷崎润一郎笑眯眯地打招呼：“午安，龙；今天比上次晚来了十五分钟哦！”
从司书手里接过茶泡饭，芥川龙之介默默地坐到新思潮桌离岛崎藤村最远的位置上。
——然而岛崎藤村的注意力全部在意外出现的酒崎鲸书上，真是可喜可贺。
可是他注定要失望了。司书文杏拉走了刚吃完饭的酒崎鲸书，貌似是要再召唤文豪。
——让我们热烈欢迎白桦派的王子殿下，“小说之神”志贺直哉，正式莅临帝国图书馆！
（一只非酋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看着文豪们追叙往日情怀，是枝文杏觉得自己的运气真的是越来越好了！顿时，激动地撸起袖子安排潜书工作，整整忙碌了一下午。
“稍微休息一下吧，司书小姐？”酒崎鲸书倚着贵妃榻，一手夹烟，慵懒又迷人，“过度的劳累，对身体可不太好哦？”
“嗨！酒崎老师！”秒速拍下照片，是枝文杏从善如流地应下老师的关怀。
——打开司书专用交流网站，上传酒崎老师的美图，是枝文杏看着纷至沓来的柠檬，觉得快乐极了。（果然人类的优越感是靠比较出来的！）
“酒崎老师？我记得，您以前似乎对自然主义有些不太好的评价，可现在......？”
突然被问及这个问题，黑发美人神色微讶，随即偏头想了一下，轻轻勾唇：“文见不合罢了。”
“我承认在那时代，我们都从自然主义的著作中学习了很多——但是自然主义所提倡的，与我的理念不大相同。那时候也是年少轻狂，说话比现在更加偏激，当时的关系也确实不好。不过，如今是要在图书馆里长久相处的，也不可能一直那么针锋相对。”
——所以您当年说“毫无虚构的写实，好似机械化生产的压缩饼干，金属锈气简直令人头疼”，还有“崇尚纯粹的理性不如去写实验报告”，这种嘲讽也是说放就放？
不过，酒崎老师的小说确实如诗如画，音韵铿锵如珠落玉盘，无边漫想似垂天远霞，关节处亦是纤毫毕现细腻如斯，也是她在理性与感性之间追求的一种平衡吧？
“......好像能明白，您为什么那么尊敬森鸥外老师和泉镜花老师了......”文杏喃喃。
不过这个时候就会出现一种必死题——“那，酒崎老师更欣赏哪位老师的作品？”
酒崎鲸书哑然失笑。黑裙美人倚着沙发，一手撑着头，勾唇浅笑：“这个问题嘛......”
“......其实，我更喜欢我的良奈姐姐写的故事哦。”意料之外的回答又增加了！
——北川鹤非，原名良奈，系酒崎鲸书长姊兼专职编辑，酒崎鲸书死后正式开始文学创作。由于种种原因，哪怕有名篇《南极鲸落》《烛九阴》《霜岛》传世，也不能转生在图书馆。
如此一来，当岛崎藤村抱着拳拳取材之心一脚踏进司书室的时候，看到酒崎鲸书一派光风霁月，而司书小姐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做什么”和“天哪来人了得救了”的复杂表情......
“下午好，不知道你们在讨论什么？”岛崎藤村哗啦翻开素材本，眼里高光刷满。
酒崎鲸书漫不经心地转着只茶盏，风雅十足：“只是司书小姐想了解一下我的良奈姐姐罢了。”
啊这——岛崎藤村看着本子上的大写加粗字迹，只能沉默。
——那个年代的文豪都知道，酒崎鲸书是无上限的北川鹤非吹，具体可参考芥川龙之介吹志贺直哉，或者太宰治吹芥川龙之介。——而且她吹人的方式，还是超爱说反话那种，好似句句都在骂人，但整个听完，你只会觉得“哇靠她说的这人真的好牛逼”......一言以蔽之，洗脑。
岛崎藤村：虽然但是，这个话题我真的没法接......
所幸三个人并没有一直僵持着——特别鸣谢通知潜书的馆猫酱！
领结猫优雅地跳上了桌子：“司书小姐？直木三十五老师的书遭到侵蚀了！”
“直木君吗？”酒崎鲸书随即起身，脸上带着往常随意的笑，“印象中很有个性呢。”
——是啊，带着艺妓出门逛街，因着对方的随口夸赞就买下钻戒，不是一般的有个性了......
司书文杏内心腹诽，面上却不曾显露，忙忙地安排老师们检测潜书资格。
“话说，酒崎老师希望能带回来哪位老师呢？”文杏飞快处理着眼前的蓝色乱码，问道。
酒崎鲸书正准备离开，闻言，顿在了门口：“樋口老师和茉莉酱，大概也能来吧？”
是枝文杏默了一默：“您是这样想的吗？不耽误您了，还请进行检测吧？”
樋口一叶老师和森茉莉小姐吗......也难怪，都是樱花近代的女性文豪了。酒崎老师顶着“大正时代的樋口一叶”称号，想来也有好奇；森茉莉小姐是森鸥外老师临终时托付给酒崎老师的，自然也希望她能来。北川鹤非老师在酒崎老师生前不曾发表过文章，酒崎老师也不清楚；更不要说不曾谋面的向田邦子老师了......嘶，细思极刀。
酒崎鲸书自然有资格潜书。虽然身为女性，但作为新思潮的一员——出道诗就是在《新思潮》上发表的——她也在菊池宽主持的文友聚会上见过不少人。有幸透过毒舌表现看本质，跟她交情还算不错的，就有直木三十五。
——直木三十五还是一介编辑的时候，也跟她的良奈姐姐有过几面之缘；慢慢熟悉起来，也曾开玩笑说要改编她的小说作剧本；不过她也没见到剧本，问起良奈姐姐，也只说剧本不太好......
——当然，“文坛交际花”芥川龙之介，也能潜书。
芥川龙之介相当有经验了，跟老友聊着天的同时，顺带也能清扫一大片侵蚀者。
酒崎鲸书来图书馆不过几个月，练度虽还不满，但技能自带回血效果，倒也局势良好。
“情况还不错，”芥川龙之介忙里偷闲，同一旁黑裙飘飘的友人道，“说不定能带出直木君。”
酒崎鲸书没有回答。她手里紧握着一柄武士刀，劈砍旋舞间，像是有金红火焰随之绽放。
“芥川。”战斗告一段落，艳丽女子终于开口问道，“我之前看过记录了。为什么要自杀？”
芥川龙之介一怔，随即扭头。那双艳丽如石榴石的眸子一眨不眨，神色认真。
“那酒崎你呢？突然之间就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蓝衣青年避而不谈，“我与你的最后一面，甚至是在争吵中结束的。下意识忽略病情的你，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吗？”
酒崎鲸书秀眉一拢：“我自己也是医生啊，医者不自医，何况也有一半是意外......”
——当时只是偶尔头晕，眼前发黑，容易疲劳，也可能只是普通的低血糖啊。谁想得到，竟会是心脏衰竭供血不足，加上突然地刺激，晕过去后，再也没醒过来......
“芥川，我清楚你现在记忆不全......”她话说了一半，又被打断。
“关于你的大部分，都已经恢复了。”芥川龙之介沉声道。眼眸中同样是认真。
——在东大图书馆里的初见，一同复刊《新思潮》时的畅想，各自对文章创作的辩论......还有最后一次见面，红衣女子的愤而离去。之后，就是突然接到北川鹤非的通知，说，她去世了。
“但这也不是你转移话题的理......”黑裙女子视线游移，口气不自觉变得生硬了些。
她没能说完。甫一转过的街角猛然出现巨大的蓝黑漩涡！猎猎风声霎时响彻耳畔。
“——酒崎！”
她最后看到的，是芥川龙之介难得的失态。
酒崎鲸书知道自己在做梦。朦胧的白雾稍稍退却，显出图书馆外倒影的深蓝夜空。
一个柔和的声音轻轻响在耳边：“哪怕是虚假的星空，也很美啊。不是吗，阿鱼？”
她看到，黑发金瞳的女子牵着黑发红眸的少女，踏着青石板，走向更高更远的朱红鸟居。
实际上......
世界的夹缝，尽是虚无。一切生灵都在此静默，一瞬的波动即为永恒。
沉睡的美人有着乌木般的长长卷发，像水中的海藻打着旋舞；肤白如雪，眉睫似漆，殷红的唇像是夏日的红玫。黑色裙摆像鱼尾一样散开，披风上的金红火焰静静地燃烧。
蓦然。美人的半边脸上蜿蜒出蛛网般的漆黑裂痕。“良奈......姐姐......”她低喃着。
蛛网退却，女子的身形也像烟尘一样缓缓地消散。
而另一面，好似镜像一般，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女子红眸空洞，一身白裙，不染尘埃。
图书馆里一派愁云惨淡。
是枝文杏紧急联系了专职处理bug的炼金术师，又熬夜敲了一堆代码，试图找到酒崎老师掉落的低维世界坐标，届时建立特殊连结通道；接着又伙同谷崎润一郎老师，一起把严重耗弱的芥川大老师按进了补修室；之后又氪金......不是，转生出来森鸥外老师，在补修室照看不大听话的某病患......
“上次就是这样，这次也是......”芥川龙之介低声道，神色忧郁。
谷崎润一郎只能沉默。两人生前的最后一面，就是在争吵中结束的，而当时芥川神经衰弱，突兀接到酒崎的死讯......这次，酒崎消失之前，也是这样的争吵。
芥川的耗弱正是因此。心结不解，没有酒崎的消息，用再多洋墨也好不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偶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