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蒲公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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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我吧。”
Spark闭着眼。
右手紧攥电话，皮肤苍白，青筋血脉在手背上凸起。
心脏似乎裹着刀刃跳动，每搏一次，都在原来的伤口上，再加一层。
鲜血喷涌，钻心剜骨。
“离开我吧。”
他无力地重复着。
“别再骗我了。”
“你走吧。”
电话那头，Daniel久久沉默。
“我可以解释。”他的声音沙哑。
“我那是在拍电影。”
Spark苦笑一声，勉强回应：
“你这样的年龄，拍什么电影。”
万言千语争先恐后涌到舌尖，却又堵塞了双唇。
脑海中，无数的画面交叠盘旋。
高考前日，Daniel捂住嘴角，红了脸支支吾吾。
那夜，夜霞延展直至天边，火烧的金云翻腾澎湃。
两粒金色，安静地卧在盒里，背景的黑天鹅绒，如同墨色的夜幕。
医院里，Daniel面红耳赤。
“只要左边。”
轻轻的喘气，带着似有似无的薄荷香，拂过耳畔。
然而最多的，还是Daniel身着黑袍。
单膝跪地。
苍白的五指中，托着另外一只耳钉。
孤寂，静冷。
甜美的梦境，在那一刻。
被闪闪金光割得支离破碎。
化作血滴，从心尖滴下。
“嫁给我吧。”
——“给我吧。”
——“我吧。”
——“吧。”
回音一次次如断线般响起。
翻腾。
喷涌。
五脏六腑一并燃烧。
凉丝丝，又有热气袅袅。
血水混着泪珠，颊上留下鲜红足迹。
我爱你，换来的，却是你的嫌弃。
你转身，只给我你的背影。
原来的承诺，此刻却化作泪水晶莹。
当年信誓旦旦的少年不再。
Spark立在咖啡馆外，无力的手指不停颤抖。
Daniel欲言又止。
是的，他又能说些什么？
他想起，原来，Spark经常对他说，自己有事，必须离开。
原来的委屈，原来的不满，此刻，却成为了对方犯罪的证据。
他是要去干什么？
Daniel深吸一口气，被泪水浸湿的手指苍白地蜷缩着。
细思极恐。
Spark，你……
真假面具，此刻是否应该揭开。
“你，你下定决心了？”
他的声音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落叶。
惊恐，寒冷，无奈。
他又自言自语似的：“不……”
“你，你别走。”
牙齿疯狂地打着颤，手机似乎要从抽搐着的手中滑出。
他解释不了，Spark心想。
他没有解释，所以他默认了。
咖啡馆外，大雨磅礴。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又冷又急。
就那么突然一刻，——生活便可以天翻地覆。
Spark咬着呼吸，泪水和冰冷的雨水混为一体。
悄无声息地划过脸颊。
“再见。”他从喉咙里勉强挣出，“我……我走了。”
“房子就送你了。”
挂掉之前，他最后加了一句话。
“祝你和那位……百年好合。”
没有等到Daniel发话，他就迅速地按下了挂断键。
仰着脸，让从天而降的水珠洗净自己的大脑。
清空一切关于他的记忆。
如同放鸟归山，泄洪入海。
一切都去吧，我不需要，我也不再想要。
深呼吸，抬头，挺胸。
再见，我走了。
***
Daniel跌跌撞撞地砸开门，不顾一切地狂奔。
他张口，用力，却没有声音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泥水溅在刚换好的裤腿上，痕迹点点。
他哑了，他盲了，他感觉浑身上下有火舌在舔舐。
冷和热交织，扑倒了他的身体。
膝盖一软，他摇摇晃晃跪在了水洼里。
双手乱抖，五指紧紧抓地。
Spark的眼睛清澈而锐利。
Spark的双眼总是告诉你：要是他感觉自己会在顷刻间离开你，他就会离开你，甚至会在刹那忘记。
不留一丝他曾存在过的痕迹。
眩晕感袭上头脑，他酒醉似的冲回Spark的家中。
一进厕所，便张嘴哇的吐了一地。
他蹬掉泥鞋，扑倒在沙发上，将脸埋在枕头中。
泪水这时才不受控制地哗哗狂流，顷刻便湿了一片。
浑身酸软，好似双脚踩在棉花上。
哭累了，他就着沙发开始睡；睡醒了，他靠着沙发继续哭。
不分昼夜，黑白颠倒。
他好几次想打电话给警局，让他们把Spark追回。
但是却都被他狠狠咬牙忍住。
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你走的时候，即使我生不如死，也会任你放手。
因为我知道，紧紧抓着你，只会让你更加痛苦。
几天几夜，已经无泪可流。
眼睛干涩而疼痛，空洞而深陷，面色惨白如同鬼影。
他冷，他热，他脑中如同一万只马蜂嗡嗡盘旋。
试着站起身来，背部却传来子弹炸开似的疼痛。
枯萎的双手，再也无力撑起整个身体。
踏出第一步，却被地毯绊住，摔了个结结实实。
空虚感从心脏和胃中同时传来，如同猛击了他一闷棍。
他跌坐在地上，颤颤巍巍捡起手机。
大家都担心得疯掉了。
父母至少给他打过一千次电话，发过一万次短信。
朋友们、老师们……甚至那日的Augusta都急得团团转。
他点开朋友圈，慢慢打了两个字。
我在。
点下“发送”，手指却不自觉地滑到了那日Spark的朋友圈。
——难得的好天气，和我好朋友一起拍照:)
下面是一幅他和Daniel的照片。
照片上，两人都笑得如同春花般灿烂。
他触电了一般，手指僵住。
忘了吧……
忘掉吧……
他按下了黑屏键，接着神魂颠倒地扶着墙，摸到卧室。
打开衣橱，心似乎又被匕首刺中一刀。
渐渐模糊的黑眸中，是满眼Spark的旧衣服。
他犹豫着伸出手，好似害怕面前的是梦境，一戳便会泡沫似的消散。
抚摸。
这件……这件是那天晚上，他送耳钉时，Spark身着的衣服。
还有那件，是那天在医院相遇，Spark的着装。
有他见过的，也有他没见过的。
打开衣橱，微风吹来，衣服小小摇晃。
好似一千个Spark的脸庞在眼前闪动。
Daniel呆呆地瞪着，一阵恶心感泛滥而上。
要不是胃里空空如也，他现在转身就又能吐一地。
胡乱抓了件衣服，他腿抖着走到了洗手间。
看着自己凌乱的头发，他沾湿双手，简单梳理。
接着，抓下毛巾，打点肥皂使劲在脸上搓了搓。
几泼凉水下来，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直起腰来，他看着镜子里颓废的自己。
“打起精神来。”他自言自语，“Daniel，你可以的。”
但是他在心里明白。
清清楚楚。
他不可以。
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都似乎是奄奄一息的呼唤。
好像不是它自己愿意，而是别人推着它前进。
终究还是Spark。
Daniel忘不掉他。
他一路烧来，在短短的时期内，让Daniel的内心燎满了火焰。
短暂，而又幸福。
有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一次就足够。
应该庆幸，这一次，他对他伤害永久。
有这么巨大的伤害，恰巧证明。
他找到了一个对他而言足够重要的人。
Daniel撑着洗手台休息一下，然后掂起手机。
拨通Augusta的号码。
第一声提示音还没响到一半，他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她尖叫起来。
“Daniel！Daniel！”
然后喜极而泣。
“Augusta。”他声音沙哑，清了清嗓子，“咳咳——我在。”
“你怎么了？！”她转过头去，泪水轻轻从脸上滑下，“导演他都得找临时的新演员了。”
Daniel抬起空着的手，疲惫不堪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我还能来么？”他问。
“呃……当然可以！”Augusta一愣，接着匆忙答应。
就好似她害怕，再等一会儿，屏幕那边的男生就会永远销声匿迹。
Daniel果断地点头。
“我什么时候过来。”他沉声。
“现在——现在就可以！”
电话那头传来模糊的呼唤：“导演——”
Daniel呆呆地聆听一会儿，接着好似大梦初醒，挂掉了电话。
他又扑了两次冷水。
湿漉漉的睫毛挂着水珠，他甩了甩头发。
小巧玲珑的钻石粘在镜子上，静闪着朦胧的彩虹。
他深吸一口气。
墨黑的眸中有某一微秒现出一闪即逝的光。
“我来了。”
***
此后。
Daniel在三天内第一次回了家。
面对着喜怒交加的父母，他久久沉吟。
默默地听着他们严厉的训斥。
但是当父母旁侧敲击用尽所有办法质问他，为何离家出走，他却一言不发。
他被罚站一整宿，面壁思过。
他又困又饿，半夜差点一头撞在墙壁上。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陡然醒来，他面对的，是雷霆震怒的父母。
他长跪谢罪，低头垂眸。
却始终不肯交代一句关于出走的缘由。
父母叹了口气，便放弃了对他的审问。
他说，这几天，我想去朋友家住住。
父母说，白日梦，你现在已被禁足。
于是他便夜里翻窗，摔伤了脚腕，却跌跌撞撞跑到了Spark房中。
他拥着Spark的被子入眠，呼吸的，是Spark独有的气息。
他脱下自己的衣服，换上Spark的着装。
他怜惜地抚摸着所有Spark的照片，泪水早已不会再流。
父母终于放弃所有。
他们说，你想怎么办，我们不会再管你了。
只要你能恢复。
只要你能重新变回以前的自己。
只要你开心。
Daniel拼命地拍戏，拼命地挣钱，拼命地攒下每分每角。
他经常会路过首饰店，渐渐地，和老板混的很熟。
有一天，他推门进入，简单地打了个招呼之后，指了指橱柜中的一枚戒指。
流转星云，镶嵌着冰蓝色的宝钻。
小巧玲珑的环上，专门为刻字留了空白。
“老板，”他问，“这枚戒指多少钱？”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问。
这是多久之前破碎的梦幻，现在，早已拼不回来。
但是，他想。
万一呢……
万一有一天，他走在街上，又看到那熟悉的褐眸。
他想他还是会。
飞过去一抹微笑，然后。
单膝跪地。
作者有话说第5章 蒲公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