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夜》陌*染

93、薛芳

　　小冷离睡醒了。
　　他坐起来环视了一周，洛平不在，只有薛亶伯坐在他的床边，他眨眨眼歪头看着薛亶伯问道：“爹，我娘呢？”
　　“走了。”
　　薛亶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想打发洛冷离，可小冷离却执着的问道：“走了？去了哪里？”
　　“不知道。”
　　小冷离下了床，自己穿好了靴子而后去拉薛亶伯，“那我们去找她吧。”
　　他才五岁，却已经明白了许多的事情，比正常五岁的孩子要懂事听话的多，他知道这两天爹娘一直在吵架，吵的很凶很凶，他知道，以娘的性格一定会一声不响的跑出去，他甚至可以猜到洛平去了哪里。
　　“找？去哪里找？”薛亶伯没好气道。
　　“娘到了外面没有地方去，她一定回去大舅家的。”小冷离很笃定。
　　他看出了薛亶伯还在气头上，但他再怎么懂事也不过是个小孩子，他还是依赖从未离开过他的洛平，他离不开她。
　　他很想去找她，也想着，如果爹能主动去找娘，娘的气也会消下去不少的。
　　“你大舅离得那么远，她又没带银两，她怎么过去？”
　　从他们家到洛卫那里，坐马车都要小半个时辰，但小冷离知道，洛平才不会因为路远就退缩，那可是骨子里有股倔强的洛平。
　　“走过去，”小冷离很认真，他相信洛平可以做到，“爹，咱们去看看吧。”
　　“不去！她要走就让她走，还去找她做什么？！过几天气消了她自己就会回来。”
　　“爹……”小冷离愣在了原地，他也没有想到薛亶伯会拒绝的干脆。
　　他们还是没有去。
　　小冷离自己坐在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能是知道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不好，薛亶伯走了过来拉着小冷离的手，他将小冷离从凳子上拉了起来轻声道：“走吧，爹带你出去玩。”
　　“爹，我不想出去玩，我想去找娘。”
　　几岁的小孩子并不懂得隐瞒，他想要什么便会直说，也不知道这会让薛亶伯不乐意。
　　薛亶伯微微沉脸，但他还是耐下了性子，“找你娘做什么？爹带你去骑马。”
　　洛冷离自小就顽皮对起码这种刺激的事情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偏生他马术射术还极其精湛，都是信手拈来的事，让不少人对他赞叹有加。
　　薛亶伯不肯去小冷离也没有办法，知道再说薛亶伯该生气了他也就不做声了，只得跟着薛亶伯来到了一处人少的空地，而缰绳就牵在他的手中。
　　他也没有多加考虑，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白马，白马则顺应他的意思稍稍跪了下来，好让个子矮小的小冷离方便坐上他的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真的太小了，连踏板也踩不到。
　　待小冷离坐稳后他才直起了身子，小冷离在它的脖子上轻拍了两下白马就再次会意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因为具有和生物沟通的天赋，小冷离向来不需要向别人骑马时大喊“驾”还要用马鞭，他只需要一点小动作马儿便会明白他的意思，仿佛就是心灵相通的一般。
　　小冷离骑着马在平地上跑的飞快，薛亶伯则坐在旁边有些无所事事只是叮嘱了一句，“骑慢点！”
　　而小冷离恍若没有听见一般不仅没有慢下来反而更快了。
　　风吹着他的衣袂青丝翻飞，更是刮的他脸颊生疼，连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却不肯慢下来半分。
　　终于，在一次急转弯时他被直接甩飞了出去，周围惊呼声一片，他在地上一连滚了好几圈，衣服脸上都沾满了灰尘，身上也有几处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了口子。
　　薛亶伯和周围的路人都看见了小冷离从马上摔了下来，却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转弯时转的太猛将他甩了下来，还是他没有抓紧缰绳，亦或是他自己松开了紧握缰绳的手。
　　这是小冷离第一次从马上摔下来，可是他没哭，他咬了咬牙以手掌撑地又站了起来，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看着衣服上被划开的口子以及淡淡的鲜红，他什么也没说。
　　白马也低着头走到了他的旁边，它鼻子里委屈的直哼哼，小冷离拍拍它的头，“无事。”
　　它还在哼哼着。
　　“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那双马眼悄悄的瞧着他，它又轻轻的哼着，小冷离垂下了眼席，长长的睫毛挡住了他眸子，他低声问道：“牲畜亦知吾痛，人何故不知？”
　　薛亶伯坐的远，但此刻也赶了过来，他拉着小冷离语气有些焦急，“不是和你说不要骑那么快么？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小冷离低着头也不看他，“没有。”
　　薛亶伯替他拍了拍身上的没有拍净的灰尘顺便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最后抬起了他的脸，又为他擦干净了脸上的灰尘，“下次要听话，不要再骑那么快了。”
　　“嗯。”小冷离闷声应着。
　　他知道薛亶伯是不会怪他的，甚至连一句责备的话也不会说出口的。
　　“咱们先回家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换件衣服，然后爹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好。”
　　薛亶伯牵着小冷离的手，他腿长走路快，小冷离方才又摔到腿了，他只好连蹦带跑的勉强跟上了薛亶伯的步伐，当然，这也无疑扯的他的伤口更疼了。
　　薛亶伯却是一个大意之人，他根本就没有在意到后面小冷离的情况，只顾着自己走的飞快。
　　后面的小冷离被薛亶伯拉着走，又挣不掉他的手，只能感觉自己和飞一般的在走，身上的疼痛让他眉头直皱，跟在他身后的白马也心疼的直哼哼却无可奈何，除了小冷离没人可以听得懂。
　　小冷离忍着疼对它道：“没事，不打紧的。”
　　薛亶伯是个大粗人，伤口处理的并不是很好，老是碰疼小冷离，小冷离却是忍着痛不吭声。
　　他带着小冷离来到外面吃，他们到了老面馆，小冷离知道这家面，他们家的面很好吃，在皇都也很火，也因此他们的面通常会贵一些。
　　因为太贵了，小冷离和洛平都舍不得，小冷离也仅吃过一次而已，但这次薛亶伯带着他来了。
　　小冷离看着桌子上的那一碗面，明明和其他家的面看起来差不多却比其他家的都要好吃，也更贵。
　　薛亶伯坐在他的对面笑着把那碗面往小冷离面前推了推，还递了一双筷子给他，“吃好吃的，就不想你娘了。”
　　“爹，你不吃么？”小冷离终于肯抬头看他了，歪着头问他。
　　“你吃吧，爹现在不饿。”
　　小冷离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饿还是舍不得，他知道薛亶伯是个商人，他也知道薛亶伯很久没有生意了。
　　“快吃啊，一会儿要凉了。”
　　在薛亶伯的催促下他还是拿起了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他才吃了一半就有两个女子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两个女子都很年轻，其中一个才十几岁的样子，她们坐在了离小冷离不远的地方，由于在说笑，她们并没有注意到小冷离他们。
　　小冷离正专心致志的吃着饭，哪怕她们在怎么吵也影响不到他。
　　而那两个女子点完菜后继续说笑，那个更小一些的女子在说话时无意间瞥到了他们这边，而后便是一脸惊讶，惊讶过后便开始细细的打量着小冷离，连说话也顾不得了，另一个女子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那年轻女子没有回答她，反而让她静坐一会后就走到了薛亶伯的旁边问道：“爹，你怎么在这里？”
　　薛亶伯方才一直看着小冷离也没在意到女子，此刻女子唤他他才抬头，他同样有些惊讶，“小芳？你怎么在这里？”
　　薛芳指了一下另外一位女子道：“与好友出来玩，他是谁？”
　　听见提到自己，小冷离这才抬起了头，他细细的打量了一下薛芳，相貌还好，身上穿的衣服……小冷离看不出来，但反正比他好。
　　“他……他是冷离。”薛亶伯看着小冷离，眼中似乎有点紧张与不安。
　　“哦，他就是洛冷离啊？”
　　小冷离抬起头毫不避讳的与薛芳对视，他何其聪慧，薛芳来说第一句话是他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无非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罢了。
　　小冷离早熟并不知在于他懂事，而是他看破的事情太多，了解的事情太多。
　　哪怕洛平和薛亶伯中没有一人与他细细的说过情况，甚至连大概也没有提过小冷离却从他们吵架中的只言片语中推出了全部的事情。
　　洛平和薛亶伯并没有成亲，至于原因，就是薛亶伯有正室夫人，他在那个家里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而他们这两天吵架的原因，也是因为洛平知道了薛亶伯那个一岁小儿子的存在。
　　小冷离明白，若是在几百年前，他娘还能算个妾，他也就是庶子，可现在不一样，一夫一妻让洛平连个名分也没有，他更是什么都不是了。
　　说到外面，或许别人都只会认为他是个弃子罢了。
　　他和洛平是没有家的，只有两个人相依为伴，在一处地方生活。
　　两个人，一点热闹的氛围也没有，只有偶尔洛卫他们过来了，小冷离才会感觉到他们住的小地方有了一丝人气，才有了一点独属于家的温馨。
　　“你娘呢？”这是薛芳在问小冷离。
　　娘？
　　一提到洛平，小冷离的心里难免有些难受，娘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是不要他了。
　　小冷离低头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并不作答。
　　他不回答薛亶伯也没有出声，薛芳却有些生气，她再次问道：“问你话呢，你娘呢？”
　　“行了小芳！”薛亶伯出声打断，他将声音压小了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薛芳却不想听继续道：“她洛平那么强势，如今就生出了这么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玩意？”
　　“小芳，”薛亶伯厉声说道：“别说了！”
　　“怎么，爹你还要帮着他说话？他这连话都不会说的样子，可不就是个废物么？以后必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薛芳尖锐的声音刺入小冷离的耳膜，他是不想理薛芳，而现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几个字一直在他脑海中回荡。
　　“够了，薛芳，回去！”薛亶伯的声音沉了下去，小冷离则不慌不忙的吃起了面，他那副平淡的样子，让人觉得他像是根本没有听见薛芳在说什么一样，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多委屈。
　　她说的没错，他可能就是废物一个，连自己娘都不要的孩子，又会多有能耐呢？
　　薛亶伯起身塞了一些银两给薛芳，他压低了声音，“别闹了，这些银两给你，你们好好玩，记得早点回家就行。”
　　他声音压的很低却依旧没有躲过小冷离的耳朵，不过就算听见了又能怎么样，他只能继续默不作声。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薛芳，薛亶伯又来问小冷离，“你刚刚怎么不说话啊？”
　　对他，小冷离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只好道：“无话可说。”
　　“你姐姐只是问你娘而已。”
　　小冷离抬起了头与他对视，“那我知道我娘在何处么？”
　　薛亶伯噎住了，好半天才道：“你也别放在心上，她终归是你姐姐，那也只是气话罢了。”
　　他可以不给别人面子，但不能不给薛亶伯面子，所以哪怕小冷离心里再怎么委屈，也都只化为了一句，“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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