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夜》陌*染

12、飞絮

　　剩下的路走的很安静，只能偶尔听见后面兄弟两人的一两句交谈。
　　再向前走一段路就可以看见来时的桥了，过了桥，就是皇都。洛冷离停了脚步，站在原地等着后面三人。没过多久，他们就相继赶到。
　　洛冷离:“在往前走人就要多了，就在这分吧。”
　　蒋心澈笑道:“好啊。”而后转身将钱袋交给荧烛。
　　洛冷离看着他犹豫道:“真不去？”
　　蒋心澈愣了一下，笑道:“当然是真的，不然还能是假的啊。”他拍拍荧烛的脑袋“那师兄，我就先走了，明天晚上老地方见，我带你去乌角村。”说完之后，就朝林中走去，背对着洛冷离挥了挥手，然后一转眼就没了影。
　　他走之后，荧烛也走上前来，将钱袋和血烛一并递给了洛冷离，然后就准备化为怨气重新回到他那块小玉石中。
　　还不等他动作，就听到洛冷离道:“等下。”然后就见他将血烛向上一抛，道:“血烛，原型。”
　　这回抛的很高，血红色的毛笔在空中不断溢出怨气，然后落地成人，变为了一个少年，面相上与荧烛有几分相似。
　　洛冷离将钱袋交于血烛，而后取下了自己的面纱扔进了储物袋，又从中拿了两条崭新的面纱分别递给兄弟二人，又拿出一块传音石递给了血烛，然后才道:“今日街上看起来挺热闹的，你们也去玩玩吧，带好面纱，敛好怨气，切莫伤到百姓。”
　　听到这话，两人都愣住了，待反应过来后荧烛激动地直接抱住了洛冷离道:“谢谢冷离哥哥！”
　　后者揉揉他的脑袋，道:“听你哥的话，不要乱跑，想吃什么就用那钱袋里的钱买些吃。”感觉到抱着他的人不停地点头后，他又转头对血烛说:“如果出了什么事就立即给我传音，不要随便放怨气。”
　　见血烛也点头后，洛冷离轻声道:“去吧，玩开心了再回家找我。”
　　兄弟二人带上面纱，朝街上走去，一大一小的背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待二人走了有一段时间后，洛冷离才迈开步子向街上走去。
　　才走出树林就见原本极其安静的桥变得热闹无比，人们都围在岸边或桥上向下观看，不知道在喊些什么，但看起来都很开心，想必不是坏事。
　　洛冷离走上了桥，向桥下随意望了一眼，恰巧看到了一群人在赛龙舟，洛冷离心下了然，原来今天竟是端阳节，怪不得街上这般热闹。
　　洛冷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端阳节，那今日不就是他的十七岁生辰么？他将自己的帽檐向下按了按，又是没有生辰礼的一年。
　　他快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过了桥，进入了皇都，可人却比桥上还多，宽阔的道路略显拥挤。洛冷离凭着来时的一点记忆找着回家的路。
　　“香甜的大粽子嘞，客官要不要来一个？”
　　“上好的胭脂，买一个回去送给娘子吧。”
　　“门神像，门神像，两文钱一张。”
　　各种各样的叫卖声，儿童的嬉笑声等喧杂的声音都让他觉得有些恍惚，那么的不真实。
　　此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少年让他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倒也不是因为他刻意注意那个少年，主要是这个少年太引人注目了，而且，离着少年还有十几步远，他都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少年的面相长的极好，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但此刻少年正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从他紧皱着的眉头可以看出，他现在很不爽，浑身散发的戾气让人感觉他下一秒就会暴起杀人。也正是因此，待他走近时人群自动都会自动向两边躲开，只有一名像侍卫的人在他的斜后方跟着。
　　至于洛冷离这么一位看谁长得都一样的脸盲为什么能看出来少年长的好看，还不是因为，就算这少年周身的气势吓人，周围的姑娘还是偷偷地侧目而视，以袖掩嘴小声议论，时不时还会偷笑两声。
　　走的近了才发现少年身后除了那侍卫以为还跟着一个像是管家似的人，一脸焦虑，不停地向少年说着什么。虽然街市上很吵闹，但洛冷离仍然能够听清他在不停地重复道:“您可不能再走了，您这一走就是十几年的，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有好多东西需要了解，还有好多事要做呢，真的不能走啊，留不住您我小命可就不保了啊。”
　　那侍卫听不下去了，扭头劝道:“你也不要劝了，你嘴皮子磨破了他该走也还是走。”
　　对于他们的谈话内容，洛冷离并不是很感兴趣，他和其他人一样，默默地往旁边移了两步，为那几个人让出了路。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遇那少年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少年突然转身伸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藏在宽袖中的手。少年的力气太大，要不是洛冷离及时反应，连忙向后退了两步，他可能就直接撞进这少年的怀里了。
　　无缘无故地被抓，还差点搞了个狼狈令洛冷离有些着恼，他向上望去，想看看这人到底在想什么，却措不及防的撞进了少年那双惊喜的眸子里。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眸子，那双眸子被橙黄灯火映的闪闪发光，而这双眸子里此刻只装了一个他。
　　洛冷离回过神来想起自己的手腕还被抓着，轻挣了一下却没挣掉，见少年还在看他，所以将目光向下移去，想以此提醒少年放开他。
　　目光下移，看见的是一只指骨分明的手，以及手上的银链。
　　那银链在少年的手腕上松松垮垮的缠了几圈，而后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那手链上点缀着许多雪花，以及一朵彼岸花。有些小女孩气的手链，戴在少年的少年却不显娘气，倒是更显一分邪气。
　　正如洛冷离所想，少年的目光跟着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两人的手上。但少年在看到洛冷离的右手时，眼中的惊喜全部变得黯淡。
　　等了一会少年仍然没有放手，洛冷离再度抬头看他，少年也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
　　不知何处起的风，吹起了漫天飞絮。
　　这些柳絮似乎有些特别，它们比往日多了一倍，却不像平常一样直往人身上落，弄得人奇痒难耐。它们只在空中不停地旋转打转，同时，还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人，像是有生命一般。
　　此情此景，竟如一场永不落下的雪一般。
　　他们在漫天飞絮中相望，身边是汹涌人群，身后是璀璨烟火，而他们则成了其中最静谧最美好的风景。
　　洛冷离伸出了没有被抓的左手，面无表情地戳了戳漂浮在空中的柳絮，少年见状笑着问道:“好看么？”洛冷离点点头，少年嘴唇微动，好像说了些什么，但是洛冷离没有听清，于是问道:“什么？”
　　少年的目光停在了他的嘴唇上，笑说:“我也觉得好看。”
　　洛冷离的长相并不出众，按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丑”，要不是白些的话，根本就没眼看。一双眼睛总是半睁着为他平添了几分懒散和凌厉，鼻梁不高有些塌，五官里长得最好看的，也只有嘴唇了，不厚不薄的嘴唇自带三分薄红，像颗初熟的果子，让人想咬上一口。
　　然而，这颗果子的主人不爱喝水，又爱咬嘴唇，所以导致它破败不堪，原本的粉红色都有些变紫，几乎没几块好的。
　　洛冷离觉得少年刚刚说的并不是这句话，但也不好多问，况且少年手心的温度像是要将他烧着一般令他难受，想要尽快摆脱，于是他冷冷地问道:“请问有何要事？如若没有，请放手。”
　　“有事啊，我觉得你这个人很特殊，所以想和你结为好友啊。”
　　特别？洛冷离微微皱眉，他已经将自身的寒气敛的差不多了，不细察是感觉不出来的，难道是天气太热且离的太近了？
　　他又无意地看了少年一眼，见少年笑着看他，心中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他天生体寒，周身自带一股冷气，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可以将其敛住八九分，但另一件是他无法控制的——没有体温，就像……死人一样。但这少年刚刚碰到他的时候没有露出一点异样的神情，这让他非常奇怪。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一定很危险，心中难以言喻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是他很少有过的感觉，他想逃。
　　说什么结交好友，洛冷离心中冷笑，无非又是这种有钱人无聊时来寻乐子的把戏罢了，既然他无聊，答应他又如何，又不会真的成为好友，到时候两句聊完各自分开，再见面谁也不认识谁，他也好尽快抽身走人，这么想着嘴上就答应道:“好，可以放开了？”
　　见他答应，少年微微一笑，果真放开了手，他这一放，洛冷离立马转身走人，少年倒也不恼，笑着迈开长腿跟了过去。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让侍卫和管家已经惊呆了，管家楞楞的看着两人的背影问道:“这什么情况？他们……认识？这就走了？”
　　侍卫摊手道:“我也不知道啊。”他拉着管家就走“他们走了，咱们也走吧。”
　　“等等……”管家才反应过来“他不能走啊，我还要去追他。”
　　“放心吧，我还在这呢。而且”他看了一眼两人离去的方向“他不会走了，咱们走吧。”说罢，拖着管家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