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锯人｜正月十五》不是好树

4、离别

　　我今天买了很多东西哦，所以你们都要把它们吃完。姬野说。是平常的，但又克制的语气。旁人围上去，她的个子就被淹没了。秋在外面想：是什么需要克制？小动物需要克制，因为它有原始的欲望。一个热腾腾的奶油烙饼蹭上来，如同不节制的动物，像是狗狗推推他的鼻尖，干燥却又湿润的气息漂浮了一会，让他哑然习惯。

　　“尤其是烙饼……葱花啦都没有放哦，不过是从澳大利亚那边精选的奶油，早出晚归的牛羊……”姬野说，她在吃千层，嘴角都是碎屑，像是风吹过泻下的花朵，很细很小，“吃吧？”

　　秋接过了烙饼，馨香和饥饿抵抗，他沉默地咬下一口。食物的香气弥漫在对魔科4课，像是一个鼓鼓涨涨的气团，一些初生的、没有被化验的气体相互之间缠绕，如同不断生长的枝丫。气团撑裂窗户，撑出那棵老树，躲避开庞大的树冠，如一颗行星狡黠地避开其他星星的轨道。它缓慢地转动着，逐渐远离了。

　　但每间隔又会回来——又会回来，有时是三个月，有时是两个星期。姬野总会找个借口，买回来琳琅满目的东西，钱财什么的完全不看重，种类很多都是秋从来都没见过的食物，前辈打趣对方是活动的美食收藏博物馆。她笑着说：才没有~只是你们都太不关注这些啦。

　　姬野总是在尾音收得很快，好像要慌不迭地走开。秋记得第一次正式报道的时候，对方正在整理报告。他做完自我介绍，对方温柔地微笑，她黑色的、美丽的眼睛微微闪动着，如同夜空不经意能发现的星星。星星是一直活动的，像是流水那样走来走去，她也总是先说：那么我先告辞啦。啦。秋听到对方的高跟鞋踏在瓷砖上的声音，如同雨幕轻轻地弹跳了，天空向下塌陷一块。是什么被拿走了。后来他疑惑地想起来：姬野从不穿高跟鞋。

　　姬野的小动作、姬野的习惯细碎地分布在她离开和回来的地方。但她的慌乱总是很隐蔽，有如现在，他们都在吃一些东西，牙齿轻轻磕碰咀嚼，舌尖缓慢地舔舐碎末，咽下去满腔的甜味。太甜了、太甜了。但是姬野又总是会点很苦的酒。她说，吃辣的食物，喝很苦的酒，最好还能抽上一根烟……别这个表情嘛，这些真的很好哦？

　　用来装五花八门食物的塑料袋被收起来，叠得整整齐齐。一些人渐渐散去，回到各自的报告和任务中。一次聚散，两次聚散，三次聚散。秋缓慢地注视人潮的褪去，仿若观测泡沫的涨落。他不是一个好的海洋学家，也没有基础的生物知识。带了茧的手指习惯性地摩梭裤缝，秋在很久以后想到：也许每每她都能想到的。她能想到不断的离别，好比太阳每日东升西落。醉酒时候姬野说：要是明天还是晴天就好啦。所以或许，她自己也在酝酿着一个离别，但是她始终下不了决心。她始终不知道，奶油的太甜，酒也太苦，两只手碰到了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发生。

　　那么我先告辞啦~

　　她的尾音走在前面，啪嗒啪嗒地碎在了地上。秋看见一片湛蓝，看见他的前辈缓慢地直视，神情淡然，像是飞鸟看不见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