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锯人｜正月十五》不是好树

3、生活在此处

　　生活在此处/

　　电次梦到星星，他看见一大片天空，如同一块幕布，凝固的血液。

　　星星们大喊：你好！

　　电次被吓了一跳。他发现自己漂浮在中央，无数的包裹他，如同雪花围绕地面，潮湿的水汽漫涌成积。他被星星拥抱。

　　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你们好。这句话随即脱离了他的躯体，成为一个小小的光点，从他的脏器开始延伸，变为了一条路。真好啊，他想，有条路。但……那是通往哪里的呢？

　　他从床上坐起，帕瓦的头发缠在他手心，对方被惊醒：干什么啊！秋从门口进来：终于醒了，你们给我过来收拾东西。昨天谁喝了酒？

　　他！/她！

　　都喝了对吧。给我快点。秋面无表情：不然今天的行程就取消，你们喝昨天的剩汤算了。

　　早川家三人踏上旅途。他们卷铺盖似得远足到某座山顶上，灯塔在发光。电次扔下行李跑到护栏的尽头。他看见了星星。真正的星星。不会说话的那种。

　　流星第三次划破天空的时候电次才慌手慌脚许愿，帕瓦在后面着急赶来，大喊：等等我！流星！等等！但很快地，这场余迹消失了。

　　跨过草坪，秋没好气地拍了拍两人的头，说：来吃饭。电次又第一位火箭赶去。锅煮得热了，细密的火苗绽开，明丽得如同另一场流星雨。帕瓦心满意足了。

　　秋没有许愿？电次想。他下意识将手伸进水雾里，被快速烫到。

　　傻瓜，用筷子。秋说。

　　趁电次嗷嗷吸气的时候帕瓦吃了很多肉，她吃得太急太快太多，以至于很多时候电次忍不住质疑：你的胃是黑洞吧？恶魔露出尖尖的牙齿和凶狠的眼神，但秋只看到她乱糟糟的发型和冻红的指尖。早川把外套拿过来，叹气：快吃。而且电次，他指出：这句话你也应该对自己说才对。

　　电次往嘴里塞肉，塞很多很多很多肉，以至于他说不出一个哦，或者嗯。

　　早川挑菜，想：算了。

　　帕瓦突然举起手，拍了他们两个的后背，大力大力无穷：大丈夫！

　　你快吃。两人异口同声。

　　……哦哦。

　　不过，如果帕瓦是黑洞，那秋和我就是星球了吧。初识天文的电次在高中地理课上有听到老师讲多少多少天体隔着多少多少距离。他拍拍袖子，筷子和帕瓦的缠在了一块，他想：光年什么的也没有多少嘛！

　　蒸汽缓慢上升，肉一扫而空。

　　蔬菜均分。早川说：全部吃掉。他的神色很冷酷，但蒸汽炽热，便流动着柔和。船长一声令下，水手不敢多抱怨，风卷残云地扒拉干净，躺进细密生长的草坪里。脸颊碰到凉凉的花朵，电次侧过头嗷呜吃了，汁液带苦味，他哈着气，伸出舌头，汗从额头落下。秋看了看他，把包扔过来。两个吃的最多还饿的家伙打开，惊喜地大喊：咖喱！

　　遂分食。包装袋扔进塑料袋里，帕瓦最近在识字，她骄傲地说这个我知道！秋说：好。电次的肩被撞了一下，发呆的他转头，哐当撞到对方的额头。你这么近干什么啊！他说。你这么远干什嘛！篝火点起来了！帕瓦说。秋添了柴火：过来。两个人过去，抖抖睡袋，重归于好。

　　温暖的火苗烘得手脚很舒服，帕瓦在清醒时候也能说梦话的技能发动了，鼻音很重地讲一些有关猫的东西，不要老是惹怒它、不要不经我允许摸它、不要趁我不在就抱走它云云云云。秋说：好。电次撑住手，帮秋把虫子打掉，他趴下来，袋子的拉链贴在耳朵下面，很凉。金属质地反射了火光，也很安心。电次记得自己没继续说什么，但秋还是说了：好。

　　他们轮流守夜，风吹过草坪发出奇怪的声响，帕瓦睡不着，硬要钻进电次的睡袋里，一边说本大爷才不怕一边用冰冷的手脚踹电次，电次抓住对方的脚，谁知拉链咔哒咔哒拍打，两个人瞬间吓得抱成一团。

　　叩叩。叩叩。

　　有鬼？

　　鬼！

　　是鬼吗？

　　真的……讨厌……本大爷讨厌鬼！

　　两个人包成饺子。下饺子要扔进水里，沸水超过标准温度，烫掉皮肉露出骨骼，kualakuala地死掉。

　　我不想死。帕瓦说，本大爷还要照顾我的猫咪！

　　我也不想。电次说，我还没摸过你的猫呢！上次你还抢了我的肉给它吃。

　　那是我的肉！是我的猫！

　　是我的肉！

　　拉链啪嗒地打开。

　　有鬼——呃，秋呀。帕瓦说，往左看往右看，电次被她挤得痛，感觉骨头都要错位了，但他也不敢出声，安安分分地一动不动。

　　你们在干什么。秋面无表情：不睡觉吗？

　　睡。

　　那就安分点，不然帕瓦你出来自己睡。

　　好。

　　拉链被重新拉上，两个人毛发卷在一起，静音版滚来滚去。早川秋躺下带上耳塞，终于顺利入眠。

　　路过。电次再次梦到星星。它们说，路过。你有什么愿望吗？他说：大概没有，但是帕瓦有。……秋也应该有。他大喊帕瓦大喊秋，没有人应。星星说：那你应该和我们一起来。

　　这里没有快乐没有悲伤，什么都没有。你应该和我们一起来。它们说。

　　……我不想离开。一股冲动驱使他这样回答：再见。

　　电次……

　　我不想离开。他从床上醒来，阳台上晾着衣服，玻璃窗上白雾里写了字，水珠甩下来，织成无边的网。

　　我就生活在这里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