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有意》羽如云

8、情种一枚

　　晴老王爷大半生转战南北，人到中年才安顿下来，得了这一子，自从晴无雅拜相后，他便请辞，半归隐在家，平日无事，也就等着颐养天年，抱孙弄子了。这侯女嫁入一年有余，却是久病缠身，一直卧床不起，平素见个面说两句话都是难事，孙子孙女自是无从说起。老将军重情重义，从无一句埋怨催促，但说不急那也是假的，听闻如今侯女身子大好，可以下床走动了，大喜过望，一听安静来请，急急忙忙就出门赶过来了。到了筠王府门口，大老远见两夫妻恭恭敬敬候着，打心底就欢喜，握着夫人的手，指给她看，说，“夫人你看，这两人是要多般配有多般配。”

　　晴老夫人拍拍夫君的手背，一脸慈祥微笑，附和道，“是啊，这也是我们的福分。”这静安侯不知哪生修来的福分，让这一老一少如此迁就。原本对这门亲事，晴老夫人也没什么疑议，但这一年来看着自己儿子的名声被她毁尽，心里不生嫌隙，算不上当娘的，不过是碍着自己的身份，父子两人的情面，不便埋怨而已。眼见这侯女站没站相，弓腰曲背、头一直垂到胸口，连颜面也看不清，自家儿子却如清风遗世，说不尽地超然脱俗，也不知这般配两字从何而来。

　　马车穿过大门，直入前院才停下，仆从上前铺好脚踏，晴老王爷这才搀着夫人走下马车。仆从在旁引路，老王爷带着夫人在前，晴无雅与薄云心随后，穿堂入院，进入东正殿前庭，老王爷及夫人两人坐稳，薄云心便要端茶敬水，把年前该行的大礼补上。安静端着茶盘，眼见薄云心取走一盏，一手撩起裙裾下摆，怕他一时脑热，真要下跪，抢着就说，“王妃膝盖僵直，不便跪拜，请老王爷恕罪。”

　　晴老王爷一愣，竟然还有这病，那自然不能让她行这大礼。老夫人却是脸一沉，若无心敬茶，何必大费周章把他们请到这里，她又不缺了这一杯。

　　未等晴老王爷开口，薄云心已然回头，对着安静低声呵斥，“休得无理。”说完，对着老王爷双手奉杯，恭恭敬敬地说道，“公公在上，这杯该敬的茶水，就是让云心折断了双膝，也是要敬的。”说完，双膝一曲，就要跪下。

　　安静把眼一闭，不忍看，今日脸面丢尽，日后还是不要回天庭了，免得日日被仙笑话。

　　薄云心还未来得及动作，却被一旁的晴无雅一把拉住，“不能敬的茶，我看还是不要敬了。”

　　安静托的茶盘上，原本放着四盏茶，照理，晴无雅应该与薄云心一人一杯，同敬父母，但晴无雅压根就没去拿那茶盏。让这妖跪了父母，就等同于认了儿媳的身份，晴无雅当然不能随了他的愿。

　　薄云心十分顺从，低眉顺眼地把茶盏放回茶盘，“夫君说的是，云心都听夫君的。”

　　安静大大松了一口气，自家主子向来聪慧过人，自然早有算计，是他白担了这份闲心。

　　晴老王爷捋着美髯，呵呵地笑，“好，好。”儿子护着儿媳，儿媳敬从儿子，这对夫妻真是和美到不能再和美了。

　　四人坐定，酒菜上桌，薄云心一口没吃，就忙着给老王爷，老夫人布菜了。老王爷从头呵呵到散席，这儿媳，这孝顺，也没谁了，连老夫人都有所改观，自家儿子名誉受损之事，想来是错怪了这个儿媳了。

　　两老满意而去。

　　送走两老，晴无雅拂袖而去，薄云心紧跟其后。这狐狸精明的很，明知自己不会搭理他，餐桌上就尽赶着老王爷、老夫人尽孝，没和自己搭过茬，愣是没让两老看出两人之间的生分来，也和着自己不愿让两老看出端倪而担心，没有当场给它难堪。如今人已走，自然不必再陪着它演戏，但这尾大不掉，跟这么紧他实在无法不做理会，在回到东正殿之前，晴无雅站停，回身对薄云心说，“你走开。”

　　薄云心半垂着头，侧过脸，勾着眼对他笑，娇嗔道，“不走，夫君去哪，奴家去哪。”

　　晴无雅打了个寒战，忍住没吐，“别逼我动手。”

　　薄云心往近前凑凑，“夫君尽管打，奴家皮厚，不躲。”

　　晴无雅倒退一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皮是真厚。

　　薄云心继续往前凑，“同住一个院，难得见个面，夫君今日有闲，就陪陪奴家嘛。”

　　晴无雅拂袖，划出两人之间的距离，“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

　　薄云心盯着晴无雅的眼眸，不见情谊，只见严厉，退开一步，不再逼他，“好说，你说怎样就怎样。不过你不想知道那侯女的下落吗？”

　　晴无雅双眸一寒，春风碧水秒成严冬寒潭，“你最好还没有害死她。”

　　“她若因我而死，你要怎么样？”薄云心问。

　　“碎尸万段，永无超生。”晴无雅答到，声色冰寒。

　　“哟，没想到连面都没见过，你就对她如此情根深种，筠王爷还真是情种一枚。不过你要是打不过我怎么办？”薄云心一点不恼，一脸玩味地看着晴无雅。

　　“你可以试试。”晴无雅无意跟他废话，“我答应给你一年，这一年里，你不作妖，我不会动你，一年之后，你最好还我一个完整的静安侯女，如若不然，我一定说到做到。你若真聪明，就不要试我。”说完，他拂袖而去，临走撂下狠话，“你若再跟着，我会启动法阵，将你禁锢在西殿。”

　　薄云心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脸满意，软硬不吃，这材质果然不错，就是只有刚也不算圆满，要是能加点绕指柔就更好了。

　　不过这一年后怎么还他一个完整无缺的静安侯女倒是件头疼的事。

　　无情没关系，刀质无情，击杀时才更具威力，但凭什么他的晴无雅要对一个不相干的人类如此用心？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及那个素未谋面的侯女吗？不甘心！

　　既然晴无雅身上没有缺口，那就从老王爷身上下手，孝字当头，不怕没有接近他的机会。

　　自这一天起，一年没出过门的安然开始天天往老王爷府跑，而且一天不止跑一次。安然老实人，礼物送到，薄云心怎么托话，他就怎么传话，一句不多一句不少，问多了，就只会摇头。侍女这么呆，主人也精明不到哪里去，这静安侯女一定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一来二去，老夫人对薄云心的成见得以改观。第三日换了安静，礼物送到了不说话，也不走，就叹气。老夫人多嘴问了一句，他就一脸我本来不想说，但你问了我不能不说的表情，“王妃又病了，怕两老担心，吩咐我不能说。”

　　老王爷一听就急了，“严不严重？要不要请医师？这怎么又病了？”

　　安静期期艾艾，憋了半天才说，“这病医师治不好，只有筠王能治。”

　　两老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安静一脸为了主子豁出去的表情，“不瞒两老，王妃这病，都是受筠王冷落才得的。”说完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晴无雅怎么把薄云心晾在西殿里一年没看过一眼的情形汇报了一遍，然后又添油加醋地把晴无雅把她们拒之门外的事描述了一下，最后总结道，“若不是筠王起了休妻之意，王妃也不能拖着病体起来叨扰两老，如今筠王不知为何连面也不让见一面，王妃也是急得没办法，再这样下去，我看王妃是要给筠王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