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有意》羽如云

20、生死自如

　　走上楼的与其说是一个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明媚婉约的女子，不如说是一道半掩半露移动着的青墨风月鉴，照着人心的痴念。

　　那女子怀抱琵琶半遮脸，十指如葱玉，脸侧露着一角的眼睑低垂，只见淡青色修长的眼尾，莲步轻移款款行来，裙裾如水轻漾，每一步都踏出晕人眼的波纹来。

　　她行至桌前，眼帘轻扬，眼尾余光掠过安静，随即收回，目光低垂，手执琵琶，侧身坐下。

　　哇咔，媚视烟行，这个不是狐狸精，也没别人了！

　　安静按捺着心头的狂喜，目不转睛着看着她走到跟前。

　　这下不用露宿街头了！

　　问题是，怎么把她名正言顺地带回筠王府呢？总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吧？

　　要不给那晴无雅按上一个妾氏吧？

　　这主意虽然馊了点，但其实不错。

　　安静起手一摸光溜溜还未长出胡渣的下巴，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个主意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太好了！

　　为了一只狐狸精，晴无雅违背了自己的诺言纳妾了，然而未等被褥捂热，狐狸精带着蛇精就跑了！！！

　　啊哈哈哈哈，这故事真是太妙了。

　　从此晴无雅无脸做人。

　　安静想到这里，张口就问，“这位姑娘可是尚未婚配？”

　　这头安静爽到飞起，筠王府西殿的安然却是日子难熬，今天不知晴无雅吃错了什么药，下朝之后直奔西殿，头一次被打发后，过了没多久就带了个大夫来，说是要给薄云心问诊治病。这薄云心的病这大夫要能治，君上都能下凡来给他送神医匾额，但这次又不能以卧病在床的借口一口回绝，真是太难了。

　　这安静就是靠不住，说什么除了晴无雅，没人会闯西殿，这不就来了一个？

　　安然憋在门口，左思右想，找不到个合理的借口，心道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晴无雅一旦起疑要硬闯就糟了，他呆站了一阵没理出头绪，竟然急出一头大汗。

　　晴无雅尚未开口，那位看似道骨仙风的医师捋着三寸银须先发了话，“这位姑娘面色潮红，额有虚汗，看似虚症发作，不如进屋坐下，让老夫一同诊断开药。”

　　安然再次望向晴无雅，但见他面色沉静似水，极致耐心，并未开口催促，但那眼神却好似洞察一切般清明，能照入人的心底，他心一横，开口道，“王妃并非抱恙，只是心有积怨，不愿见人。”

　　医师闻言一点头，侧头略带深思地望向晴无雅，“这心病确实难治，老夫也未必有良方，不知筠王可愿自己一试？”这筠王府中的是非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个中曲直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他这个治身理疾病的管不了家务事。

　　“到底什么病，总要见到了人才知。”晴无雅这才开口，“既然王妃心情不好不愿见人，那我午朝之后再来拜会。”说完侧头看向医师，“劳烦左茗医师白跑了一趟。”

　　左茗哈哈一笑，“王爷客气了，有什么老夫可以效劳的，只管开口。”

　　安然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关紧殿门，回到后殿寝宫，对着床上挺尸般的薄云心道，“筠王交待的您大概也听到了，午朝之后他若再来您可否给个指示该如何应对？”

　　床上挺尸只管眼仁倒栽在额头中，嘴角歪斜，耷拉着舌头一动不动，一上午的功夫，流出来的口水已经蜿蜒成溪流了。

　　“您是说就让他进来看您这副惨（蠢）样吗？”安然问。

　　挺尸依旧没动。

　　“那若他见过之后日后嫌弃您，您可不能怪我。”安然又说。

　　挺尸还是没动。

　　安然点头，“我明白了。”说完转身，正欲离开，抬头却见门边鬼鬼祟祟缩着个人影。

　　那鬼影见安然发现了他，没躲没藏，倒是从门边上整个露了出来，期期艾艾地说，“我只是过来向恩公道个谢。”

　　带人去砍了你一段尾巴你还来谢他？这是什么逻辑？安然一头雾水地看着白令笙。

　　安静的药猛是真猛，上的时候疼他个半死，这会儿功夫白令笙又活蹦鲜跳没事人一个了。

　　“我一早就被溟水司盯上了，没被砍了头去多亏恩公的庇护。”白令笙说。

　　这妖看来也不是太蠢，起码知好坏，“既然你早知道，为什么不逃？”安然疑惑不解。

　　“被溟水司盯上了能逃到哪里去？出了三十六宗我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只要能找到狄宗主的下落，死了也值，当时我只是恨没了机会。”白令笙说，接着探头看了一下床上的挺尸，“恩公这是怎么了？”

　　“主子出门去了。”安然如实回答。

　　“哦哦，”白令笙点头，一脸恍然，“恩公真是法力无边，生死自如。”

　　安然听到蛇精的赞美法，差点没把口水喷出去，“他没死。”

　　“我知道，是灵魂出窍，和死了其实没多大区别，只要魂灵能回归身体，都能活回来，魂灵丢了的话就活不回来，都一样。”白令笙自以为是地解释道。

　　“他，”安然想要反驳他，想想又算了，天下道法博大精深，自己都只参透了一小部分，和这低等生物又怎么说得清楚？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说，“这样理解也不是不行。”

　　“那午朝后那个筠王要见恩公，恩公来得及赶回来吗？”白令笙有些担忧地看着床上挺尸的模样，心道，要出门也不用把自己身体弄成个鬼，这是要活活吓死晴无雅吗？

　　安然摇头，挺尸就像东正殿的大门，肃静岿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永远保持同一姿势，打死也不会回一句话。

　　“你看要不你或者我假扮一下恩公糊弄过去？要是那筠王见到恩公这副模样，难说不会请人来把他葬了，入土为安倒是小事，就怕弄来些道士做法，坏了恩公的金身。”白令笙越想越是担忧。

　　安然倒没想到担心这些，被白令笙一提，又想起另一件事来，“你如今伤势已好，当尽早离开此地，免得那晴无雅来了撞见，白费了主子一片苦心。”

　　“我如今已是无处可去。”他已被当作蛇妖正法，长歌城里无人不知，三十六宗也不能回，无论白令笙出现在何处，被人或妖发现他没死，薄云心的把戏就会被拆穿。筠王府虽则是最危险的去处，却是他唯一的藏身之地。

　　安然想想这蛇精一门心思要找狐狸精，若放他出门，他铁定不肯打个地洞藏起来冬眠，一定会东窜西溜地找妖，迟早被人发现，待薄云心回府之前，确实不能放他走，但若留他，该把他藏何处才能确保不被晴无雅发现呢？

　　他的眼光从床上的挺尸往下移了三寸，这床底够厚，常人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对着这么一具口水肆虐的身板，晴无雅不可能有胃口来扒开床板，看看床底下吧？

　　想到这里，安然又把目光转移到白令笙身上，默默地丈量着白令笙的尺寸。

　　看来应该空间足够。

　　白令笙打了个冷战，“你不怕筠王牵条狗来，闻出我的妖味？”这床底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可是瓮中之鳖，逃都无处可逃啊。

　　“狗倒是不怕，困住了确实麻烦，”安然问，“那你说怎么办？”

　　白令笙转了转念，“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要委屈恩公了。”

　　小仙与小妖商量妥当，当即就按计划行动起来，堪堪赶在午朝散朝时安排就绪。

　　嗒嗒，晴无雅叩门十分温雅，丝毫不见用力，敲门声却穿越前堂，直达后殿，叫人无法装作听不见。

　　安然才刚入定，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直蹦起来去开门。

　　这一路走，一路却心不定起来。

　　这蛇妖的鬼主意漏洞百出，一点都不可靠，铁定会被拆穿，怎么会听了他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