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有意》羽如云

19、高人一等

　　这时天才蒙蒙亮，安静避人耳目出了筠王府，颇有些一愁莫展地站在大道中间，这人间什么都得花钱才能换，身上没钱坑死个仙哪！筠王府里除了法器也没个值钱货典当一下救个急，如今最值钱的怕是那条蛇妖身上的蛇胆了，真可惜了不能剥出来卖！唉，安静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下凡来好事没担上，倒是先学会了饿肚子，不吃虽然不会死，这馋虫挠心的滋味不好受啊，该到哪里去弄些钱来呢？悬花街上招工的告示不少，不如学那蛇妖，先去打工，如今蛇妖住的那屋估计还空着，先租下来晚上也有个地方落脚。安静一边琢磨着，一边向着悬花街走，悬花街是市内最繁华之地，茶馆酒肆商铺客栈，几乎家家门口贴着急需帮工的告示，安静趁着此刻大门紧闭，一家一家看过去，这家店面太小薪水一定不高，这家不够整洁看着不像好去处，这家告示如此陈旧不是忘了揭就是雇主太挑剔，一路走了半条街，到了前日来喝茶的十里香，心道这里茶点昂贵味道上乘，客人不多都是有钱有闲人士，想来应该工作清闲薪水可观，不如先在这里试试运气。

　　他打定主意，伸手想去揭告示，手指还没搭上门板，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个四十出头穿着富贵脸相圆润的女人从里面探出身来，满脸热情地招呼道，“啊呀，今天开门大喜，头一位客人遇到小哥您这样气度不凡的俊哥儿，真让我们脸上有光啊，看您这闲闲一站就气韵凌然的架势就知道您一定出身不凡，还不快里面请！”

　　那半老徐娘边说边自来熟地搭上了安静僵在半空中的那管衣袖，不由分说地往店堂里面就扯，“有您来我们小店作客，今日生意一定兴隆，今天要托小哥的福啰，您快这边坐，这里对着街，来来往往的人都看得见您，您今天尽管放开吃，慢慢吃，小店给您打对折，包您满意，今天您就是小店的活招牌，有您在，走过路过的人谁不会进来看一眼？顺便坐下了吃一顿？您看您一进来，这店堂多亮堂？哦哟，省了我的油灯哟。您不知道，如今生意不好做呦，开销大，客人少，伙计又不给力，害我这老板娘一大早就要亲自过来招揽客人，好在今天运气好啊，开门就遇到福星啊！啊呦，小哥您不用害羞啊，背着窗坐，这谁看得到你啊？这副好相貌不要白白浪费了啊！不过小哥的背影也俊啊，背着窗坐也管用，我这要是年轻个十一二十，就留着您不走啰！看看，小哥您脸皮还真薄，这就脸红啦？哈哈，我不说了，不说了，小哥您看着单点餐吧，可别把您饿着啰，我心疼哦！”

　　老板娘一顿狂扯，临了对着楼梯扬声大叫，“阿宝，给我滚上来招呼客人，别尽着偷懒！”

　　自持能说会道的安静愣是全程插不上一句话，心里那个憋屈，上回来这老板娘对着以筠王妃侍女面目示人的安静规规矩矩一本正经矜持得很，全程没蹦出三句话，谁想到今日初见安静的男相竟然变了个人，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在这门前逗留，不过还好没申请在此打工，管饱了肚子找个机会趁早溜。

　　阿宝是个眉目清秀十六七岁的跑堂，听到老板娘招呼，提着热茶一路急跑上楼，忙着给安静倒茶，擦桌子，生怕怠慢了他。

　　老板娘慢吞吞地磨蹭下楼，走半道停下，借着楼道扶手栏的遮掩，探出半个头掩着嘴偷看安静，一边看一边乐。

　　一楼有个二十出头的跑堂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擦着桌椅，眼见老板娘粘在楼梯下不来，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又是个没钱吃白食的，也不知有啥好乐的。”

　　老板娘这才走下楼，换上一脸正经模样，走到柜台后，慢条斯理地说，“这你就不懂了，看他看招工告示都能高人一等的气势，绝不会是普通人，这人不过是一时落魄，今日我救他的急，等他日飞上凤凰枝，就见着我的好了。”

　　“我看不象是你救他的急，倒像是要他救你的急。”那跑堂地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大声点，别鬼鬼祟祟的象个做贼的。”老板娘不满地高声呵斥。

　　楼下跑堂没再吭声。

　　楼上的阿宝偷偷接了句嘴，“救你的急财，坑爹的老板娘，整天掉钱眼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怎么这么惨会签了你这的卖身契。”

　　二楼正中最大最敞亮的窗前坐着的安静清了清嗓子，“阿宝，点单。”

　　“好嘞，客官，您都要点什么？”阿宝赶紧干脆清爽地应了一声。

　　“你这有的，都给我上一份吧。”反正进了黑店吃白食，左右不会有个好，不多吃点有些亏。老板娘把自己当跌落尘间的金凤凰，等着他哪日飞回枝头好提携十里香香飘万里，那就摆正个贵人样，安静搭了个盛气凌人的架子，一脸不屑地把双指间夹着的单子往桌上随意一抛，而后静坐等吃。

　　老板娘果然是个人精，这一日十里香客似云来，而且大都是女客，把包厢都占满了。

　　安静虽则兜里依旧没钱，但不妨碍他坐得四平八稳，吃得慢条斯理，就当这眼前的点心是凡人摆庙堂上的供奉，不同的是那时他长的是精神气，如今他长的是肚腩肉。好在他的皮囊神武经得起折腾，稍稍添一些膘，非但不妨碍观瞻，反倒添了一丝烟火气，让人生出无端的妄念来。

　　安静这顿早餐吃了两个时辰。

　　楼下坐镇的老板娘脸上喜色渐渐淡去，转而忧虑，食色管饱，今日一大半进门的客不是为了果腹来的，占着桌不点单的人多了反倒耽搁生意。十里香不是绣春楼，卖的是高档茶点，单靠精致色相收不到钱哪。老板娘眉头紧锁，怎么才能把眼前这大好资源化作滚滚财源呢？她思前想后，一拍大腿，撕不下脸皮捞不到油水，就这么办了！

　　她打定主意，抓起眼前的算盘直奔二楼，金刀大马在安静面前坐下，五指如飞，将算盘打得叮当作响，在右端打出一个数，“这是你今晨所食的餐费，”

　　安静打了个噎，还没吃完就来算账了？亏自己还非常敬业地坐姿端庄地着给她揽生意，早知如此不如趁早溜。

　　老板娘继续拨弄算盘，在中间打出一个数，“这是今早你来后其他客人所食的餐费。”

　　安静有些端不住了，难道真把他当大佬，这也要他包圆？慢着，怎么自己一个人吃的和满楼的客人几乎扯平了？这老板娘不会算数吧？

　　老板娘在算盘的最左端再打出一个数，“你如果有办法把这些人的餐费提高到这个数，今儿个你的餐钱小店包了。”说完，眯着眼冲着安静媚笑，“小哥你看如何？”

　　老板娘自认为鼓舞人心的笑容瘆到了安静，这女人表情语气总是串错场，好好地谈正经生意，却给人一种青楼老鸨拉客的错觉。

　　安静瞟了一眼最左边的数，扯出一个冷笑，这是要挣多少利啊？哪来这么贪心的店东？难怪点心如此色香味俱全还是不景气。他继续端着，没理她，我继续吃，你继续扯，没钱付账我还怕你吃了我不成，最多不过是扣住我在这洗碗擦地，本来就是来打工的，正好免了申请这道手续。

　　老板娘见他一脸淡定，心里有些虚，难道今天看错人了？不能吧？大早起来趁没人揭打工榜的一定都是知廉耻的，不可能大模大样吃霸王餐，装，一定是装的。她给自己吃了粒定心丸，伸出三根胖指，在算盘上又挤出一个数，“这是给你的分成。”

　　安静这才瞟了一眼算盘上四个数字。

　　老板娘见他意动，赶紧再加砝码，又在算盘上加了两个数，“若能挣到这个数，你的分成加到这个数。”

　　安静看着算盘上的六个数，“我要怎么做？”

　　这揽客的事，当然是老板娘在行。

　　老板娘眯眼一笑，一脸胸有成竹，“你听我的就行，不过你得等一会儿，我还得叫个人来。”

　　老板娘叫来阿宝，在他耳边耳语一番，阿宝飞一般地跑走，过了没多久，安静就听到楼下众多的窃窃私语声，有人从楼梯上不紧不慢地走了上来。

　　扶梯栏间，与琵琶头等高的飞仙髻时隐时现，簪住发髻的流云苏闪烁着细碎的晶光，人脸未露便勾住了二楼雅客的目光。

　　安静抬眼一看，不由精神大振。

　　莫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