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有意》羽如云

10、水泄不通

　　“其实话说回来，我看你也不是因貌相而分亲疏的人。”薄云心不再理会晴无雅是否接话，自管自己说话，“你是因为人妖殊途，故而不敢和我亲近，怕自己受了我的迷惑，做出被你君皇嫌弃的事来。其实大可不必，不说我不是三十六宗里的妖，就算我是，又能掀出什么大风浪来？如今关在三十六宗里的妖们，都犯过什么滔天罪行，要受终身监禁的罚？就说那只死了的狐狸，打小就被你们关在郁山，他都害过哪个人类了，要被你如此忌讳？”

　　人类与妖族之争，已有千年之久，最初那几百年，人类一直处于劣势，直到天族神氏看不下眼，出来主持公道，才将劣势扳回，郁山圈妖迄今已有五百年历史，只是妖族众多，一直有漏网之鱼在外游荡，兼带最初看守不够严，从里面逃出来不少，才有了五十年前晏栎国与妖族那场二十多年的混战。那只狐狸是在外面修炼了百年成形时被抓住送进去的，人是还没来得及害，动物估计祸害了不少。如今在郁山之外找不到妖踪，难说妖已绝迹，多半是藏得深，没被发现而已，若让它们得了势，一定会反扑，一雪郁山被困之耻。想到哪一日妖族反噬成功，人类战败，被关入郁山，晴无雅只觉不寒而栗。

　　“我倒是觉得如今妖族式微，就算出了郁山，也无力再和人族对峙，只要人族宽容，两族便可学习和平相处，届时就可以人妖混住，再往远里想，人妖一起住时日长了，摩擦会有，嫌隙会有，但日久也会生情，人族有美丑善恶，妖族也是如此，其实并无太大区别，只要摒除成见，人妖通婚也不是不可接受之事。”薄云心絮絮叨叨，憧憬美好未来。

　　晴无雅却是眉眼微敛，心中警醒，这狐狸尾巴究竟是露出来了，说来说去，这货的目的就是想把妖族从郁山放出来。它能借尸还魂，难说没有其它死妖也用同法混入了人间，有没有，有多少，又会如何作为，不如静观其变，顺藤摸瓜，看他究竟有何手段。晴无雅拿定主意，不再理会薄云心的絮叨，专心处理眼前政务，待他将桌上宗卷处理完毕，日头已然偏西，偏殿里静悄悄，没有人声。他回头一看，薄云心盘腿坐着，一手支着头，竟然在笼子里睡过去了。

　　两名侍卫如常进入偏殿，准备收拾宗卷送入宫中，乍眼却看到偌大的鸟笼里关着一个人，不由暗自咂舌，再看晴无雅噤声的眼色，只得怀着满腹疑问，迅速收拾宗卷，退了出去。

　　晴无雅执着手中的笔，走到鸟笼边，垂首看着笼中的人，那一头浓密青丝如常一般披散着，遮着它的颜面，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也看不穿它心中真实想法。若然自己有一种神器，可以看透妖的心念，就不必费心费时与它纠缠了。他只略略出神，便收回心思，起笔在铜锁上画一道符文，铜锁自动解开，暗光收敛，鸟笼退还成一座普通木笼。他放下笔，随即转身离去，无声无息。

　　笼中人睁开双眼，幽幽目光透过散发，追随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两个时辰转瞬即逝，今日他超额了。

　　薄云心跨出鸟笼，伸了一个懒腰，松松筋骨，看了一眼刚被晴无雅握过的那支普普通通的毛笔，拿过来放在鼻子下嗅了一嗅，无色无味，没心没肺。这人意志坚定，心如磐石，几乎不可能被打动，这场游戏，可以玩很久。

　　他抬头看看渐暗的天色。

　　一天陪一个时辰，难不倒他，那么同卧一张床呢？他该如何破解？

　　随着宗卷同时送入宫内的，就是静安侯女被锁在鸟笼里的情报。朝安帝参详不透其中奥妙，不知晴无雅与这静安侯女在玩什么游戏，晴倾心却极是高兴，原来晴无雅休朝并非为了陪这恶女，而是罚她，关鸟笼，游街示众，好好，就是该如此羞辱这个可恶的女人，她的无雅哥哥终于想通了。据说每日至少锁一个时辰，如此精彩场面，下次一定要亲自到场观看。

　　这一晚，整个筠王府就只有薄云心主仆三人，原本就没几个的下人都被放了假，连负责监视薄云心动向的佩剑侍卫也不见踪影。薄云心有些失望，这招走为上，没多大新意，不过这空城计，是晴无雅真的放弃了警戒，放任自己自由行动了吗？这自然是不可能的。那么他又换了什么方式监视自己的动向呢？他叫来安静，“筠王今晚在哪里？”是接了哪家的帖子，去赴宴了吗？

　　“良家女子不能去的地方。”安静没有直说。

　　薄云心挑起眉梢，有趣，“今晚无事，不如出去溜溜？”

　　安静上下打量他一眼，好歹顶着筠王妃的身份，这个样子去，真妥当么？这是准备明天就被扫地出门的节奏？

　　薄云心低头打量了一眼身上的女服，“穿了一年多了吧？也是时候换换了。”

　　“主子，我们没男装。”安静，，，

　　“说好不能在这宅子里用法术。” 安静，，，

　　“不是说未经允许不能擅闯吗？” 安静，，，

　　“这衣服不合你的身。” 安静，，，

　　“你说我该用什么面貌示人呢？”忽略了安静一路的薄云心突然发问。他皱着眉，左右为难，这可真是一个难题啊。

　　折腾了近半个时辰，主仆两人终于整装待发。

　　披头散发，状如男鬼。

　　从侍女转身变成佩剑侍卫的安静手扶剑柄，景仰着薄云心的背影，心中冒起这么一句话。

　　悬花街，绣春楼，往日富丽堂皇的秦楼今日一片狼藉，桌椅倒了满地，往来穿梭的，不是花娘恩客，而是督察监的带刀卫。“别漏过任何房间，千万不能让它跑了。”

　　整座楼已被围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薄云心到了街口，却走不进去，整条悬花街被看热闹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人群被带刀卫拦在警戒线外。围观之人个个都很兴奋，掂着脚尖往里看。安静随便抓了个人询问，原来督察监出了大阵仗就是来围堵一只妖，连筠王大人都被惊动，亲自来督阵。这都二十来年没见到妖了，年轻一代光听老人们说妖如何如何，从来没见过，突然听闻出现了一只，自然要来长长见识，年老一辈听闻有妖，也要来缅怀一下旧年里与妖对战的辉煌战果，看客们不知凶险，都希望这妖越厉害越好，前辈们是怕被小辈们耻笑夸大其词，小辈们则是因为日子太平实在无聊，就怕世道不够乱。除了来看妖，也有来看筠王晴无雅的，筠王名声在外，见过真面目的其实也不多，今晚出趟门，既能敬仰筠王，又能见到妖孽，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眼看着绣春楼就在眼前，却进不去，就如知道晴无雅就在眼前，却看不到一般，着实令人心痒难禁。出动了这许多人，却找不到这只妖，要不是早已被它逃脱，要不是就是它有障眼大法。督察监最擅长的莫过于让妖当场现行了，照妖镜是必不可少的配备，是什么能让照妖镜失灵？薄云心嗅了一嗅空气中的气味，心里有了计较。他侧头，在安静耳边交代了一句。安静抬头看他，“你确定？”薄云心点头，此刻绣春楼里，所有人都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