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木》遥不见鱼

9、第九章

　　“余弦与赤炎之间那不为外人道的故事便到此为止了。至于五百年前赤炎妖化的原因或许不仅仅与余弦有关。”封殊抬手捋了捋散在额前的发丝，看了眼石轻后接道，“二十年前，那次邪兆降临才让各门派知晓吴家镇被赤炎诅咒一事，但诅咒是否始于五百年前，吴家镇人皆守口如瓶，至死不说。亦或是他们在刻意隐瞒。”
　　“如今，虚实阵下的吴家镇不是你封掌门与弑妖盟在掌管么？你竟说你不知吴家镇被赤炎诅咒的真相，岂不可笑？”石轻冷嘲道。
　　“确实可笑。当时，三大门派为了彻底斩断吴家镇与赤炎之间的诅咒，他们不惜联手将吴家镇人尽数杀绝，后又以阵法为我派所设为由，索性将后事推给槐山派处置。结果，槐山派弟子在祠堂内的石树下焚尸时，皆被吴家镇怨魂缠身至死！为守住三派屠镇的秘密，我便命弟子抹去了怨魂的五官，让他们无法化作人形示人。这也致使了诅咒的真相被永久地封于怨魂之口，溃烂于地下。”
　　这时，子冽发疯似的走到铁笼前，双手狠狠地攥住铁柱，并使劲摇晃着，怒吼道：“他们都死了，你还不让他们安息！我要你把五官还给他们！”
　　“你是在愤怒么？哈哈哈哈…”封殊忍不住地大笑起来，“那你去吴家镇寻吧！”
　　“我今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说着，子冽失控地抽出木剑，直抵封殊喉咙处。
　　“子冽，住手！吴家镇的事怎会令你如此失控？！”黄泉急忙扣住子冽的木剑，让他勿冲动。
　　“从三大门派屠镇起，你们皆是罪人！”石轻看着封殊那张可憎的脸，咬牙切齿道，“别忘了，你封殊现还与弑妖盟狼狈为奸，你们利用阵法下的吴家镇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恶臭之事，还需用我来提醒你么！”
　　“我知道你恨我，但若我死了，你将永远找不到你的石身，到那时你的元神又该往何处安放？”封殊似笑非笑地对石轻威胁道，“今日，你放过我，我还你自由！”
　　“自由？”石轻轻蔑地看着封殊冷笑道，“比起自由，我更想亲眼看着你死！你连弑妻之事都做得出，如今只让你将自己的罪行从嘴里说出，怎如此之难！”
　　“你为何要这般羞辱我？”
　　“羞辱？十二年前你对冥也所做之事才叫羞辱！”石轻狠绝道，“今日，我定要你加倍奉还！”
　　“既我横竖是死，那我又何苦与你们纠缠不休！”说着，只见封殊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诡邪的笑后，断舌自尽了。
　　“呵，是个要脸之人，但却做了不要脸之事，最后还演了出宁死不屈的戏码，这不是愚人愚己么！”石轻没想到，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之人，竟会为了颜面这东西去死。
　　黄泉在听到冥也二字后，心头一震。这石妖莫不是当年被冥也从妖狱谷救走的小妖？！难怪她要找封殊寻仇。
　　“如今封殊已死，你们只能信我了！”石轻云淡风轻地看着黄泉二人无奈道。
　　“你少啰嗦！他到底还做了什么？”黄泉的耐心已被消磨殆尽。
　　“做了什么？！人之恶，与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后，封殊发现封印吴家镇的那口石井可吞活物，但凡路过并喝下井中水的人或妖，皆被卷入地下，困死其中。
　　于是，他心生邪念，欲拿妖炼长生丹。
　　他先将误入吴家镇的人与妖全部移送至石阵下的牢狱里，以造出他们失踪的假象。后又暗自与弑妖盟勾结，在狱中造了鼎炼丹炉，并每日不间断地杀妖炼丹，以人试丹。如此往复，死于狱中的人与妖已不计其数，而长生丹却一直未炼成。不仅如此，封殊在炼丹失败后，为平息心中怒气，他还在狱中大开杀戒。他以为他能主宰世间生死，殊不知，他已被生死欲念所主宰。筱音就是因发现封殊的丑事后，被他活活闷死于枕下。
　　“你所说的石阵，可是方才那座布满血色符文的石山？”黄泉蹙眉问道，“里面可还关着…”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可惜为时已晚。”石轻打断道，“那石阵从我们进入此处后，便被我破了。此时槐山派恐怕早已血流成河…哈哈哈…”
　　“妖女！”黄泉沉声劝道，“你莫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这时，突然地动山摇，眼前这座镀满金边的宫殿正以迅雷之势瓦解，若不立刻出阵，在场之人必将死于阵下。
　　“子冽，当心！”黄泉一把推开子冽，并将砸下的石块挡开后，对石轻怒吼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没机会了。”
　　石轻淡然地站在废墟中笑了笑，只见她从体内剜出一颗石心，后毫不犹豫地将其握于掌中捏碎。这一刻，时间静止了，闪着微光的灰点融入尘埃，一具枯萎的尸身躺落于废墟下。
　　“筱音，你安息吧…我也该自由了…”
　　随着石轻的声音渐渐远去，石阵消失，眼前之景坍塌，黄泉与子冽回到了原初的院子。
　　“你将自己的元神摧毁，是要永远死去么？石轻…”子冽看着空空如也的院子，心里自语道，“你放心，我会将冥也的骨灰从妖狱谷接走！”
　　“子冽，你发什么愣！快走！”
　　“是，师叔。”
　　当他们走出院落后，整个槐山派已陷入一片死寂。目之所及处，满地血尸，腥味四溢，周身还充斥着尚未散去的妖气。可见石阵下关押的妖怪已近乎癫狂失智，而能从里面活着逃出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这些妖物定会将此前所受之罪，全部还于人间！”黄泉看着眼前的惨状严肃道，“现下我已将此事传音告知掌门！子冽，你先回门派带些弟子去吴家镇查探一番，切勿对外伸张。”
　　“那师叔你…”
　　“我去趟芸幽派！你我就此兵分两路！”说罢，黄泉急匆匆地离开了。
　　“师叔保重！”看着黄泉离去的背影，子冽缓缓吐出最后一句话。
　　当黄泉连夜抵至芸幽派时，芸幽派亦如槐山派那般，早已遍地狼藉，死伤无数。无奈之下，黄泉只能徒劳而返。
　　若他没猜错，此次槐山派之事绝非巧合，而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极可能是冲赤炎而来。如此，加固符箓之事已刻不容缓。于是，在返途中，黄泉便将此事传音于若无青，促他尽快炼血祭符。结果却意外得知吴忧出逃一事。
　　心急如焚的黄泉立即从袖中抽出一道追踪符，此追踪符沾有吴忧的气息，是不久前他帮吴忧诊脉时余留下的。
　　可当追踪符指向北面的隔阴山时，黄泉面露苦涩地摇了摇头，难怪吴忧此次会千方百计地推掉任务，原来是回家了。
　　“没想到啊，因果轮回终了时，天意弄人不可逆…也罢！”黄泉看着北边长叹一声后，迅速收回追踪符，转身便朝肃清派方向去了。
　　此时吴家镇天已亮，不见日光，灰蒙蒙的，与地上相比，冰冷许多。
　　而祠堂内，吴忧与落秋尘各怀心事，整宿未眠。
　　只因子时，落秋尘看见了吴忧眼角处的红叶咒痕，并从吴忧口中得知自己是妖王赤炎的另一半元神后，他觉得自己很可悲。一只妖活了五百年，困了五百年，到头来竟是为另一只妖而活，这让他心中所念瞬间化为乌有。
　　在这块阴暗幽冷之地，吴忧亲眼看着这些怨魂在他面前漫无目的地游荡着，往复无常。他想不明白，为何无辜之人生前遭受了这些罪，死后还不得安息。
　　“你…”
　　“我…”
　　静默许久后，吴忧与落秋尘同时开口打破了沉寂。
　　“嗤…你有话就说。”落秋尘看着吴忧使劲憋话的模样忍俊不禁道。
　　“如果我不是来吴家镇，你还会跟来吗?”吴忧质问道。
　　“就算我不跟来，你会轻易放我走？”
　　“自是不会。”
　　“那你废什么话！”
　　“对你来说，逃走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么？”
　　“确实，你又打不过我。但我觉得整件事并没那么简单。我发现，冥冥之中你与我存在着某种联系，我似乎只有斩断这份联系，才能挣脱束缚。”
　　“夜粼从未与你说过五百年前的事么？”
　　“从未，他说我的事不应由他说，若我想知道可亲自去查，这比他说出来更真实。”
　　“夜粼不说，你当真不问？”
　　“不问。其实，在遇到你这之前，我并不想知道这些事，我怕它是道疤，一旦撕开，便不会愈合。”
　　“你错了，撕开后残余的脓血会顺着伤口流出，待脓血流净后，伤口会愈合得更快。”
　　“你这么会说，做个道士岂不可惜！”
　　“落秋尘，你命如此，逃有何用？何不与之抗衡到底！”吴忧目光坚定地看着落秋尘掷声道。
　　“本该如此，你亦应如此！”听后，落秋尘郑重地回应道。
　　接着，二人相视一笑，暂将心事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