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木》遥不见鱼

10、第十章

　　“走，出去看看。”说着，落秋尘与吴忧从石树底下纵身飞至祠堂内。
　　这时，祠堂外传来一阵私语。落秋尘与吴忧闻声后，迅速藏身于门后，以免打草惊蛇。
　　“你说，那两人会不会躲进祠堂了？”其中一个看守者盯着祠堂问道。
　　“一看你就是刚入弑妖盟的，什么都不知道。”另一个看守者压低声音解释道，“这祠堂会摄取人与妖的魂魄，入者无回。若那两人当真进去了，必死无疑。”
　　“是因正中那棵红石树吗？看着挺邪门的。”
　　“你这么说也没错，不过这棵石树之所以能摄取魂魄，靠得是树底下那群死人的怨气。知道我们为何要戴着这张破面具么？只有这样那群恶鬼才不敢来犯，否则你我能有几条命来守这吴家镇！”
　　“这祠堂竟这般可怖！”
　　“可不是！走走走，不说了，回去换岗！”
　　见二人走后，赤炎与吴忧望向了眼前的石树。看来，有人想以缚魂链压制石树的怨气，但似乎毫无作用。
　　“为何我俩未被摄走魂魄？”吴忧侧过头看着落秋尘问道。
　　“这还用问？你是吴家镇的人，而我又与这棵石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然不会被这怨气所影响。”落秋尘不以为意道，“还有，若我没猜错，这些怨魂的五官应是被封印在了哭脸面具里，我们只有解除面具的封印，才能夺回他们的五官。”
　　“那还等什么，动手吧！我早对弑妖盟恨得牙痒痒了！”吴忧的语气里透着万分鄙夷与愤恨。
　　“弑妖盟？他们得罪过你？”落秋尘脸色瞬间阴沉，仿佛与弑妖盟结仇的是他而不是吴忧。
　　“没错！一想到吴家镇人的死可能与弑妖盟有关，我就难受！”说着，吴忧气得一掌抵在门上，后他冷声道，“这就是个不入流的盟派，数百年来做尽了恶事，还同各门派争抢妖怪，杀妖手法极残忍血腥，但凡落入他们之手的妖皆被折磨至死。我早前就已看不惯他们的行事手段，今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收拾了它！”
　　“呵…你怎能说得这般义正言辞？”落秋尘挑眉嘲讽道，“你们这些捉妖的皆是一丘之貉，谁也不比谁清高。在你们心里，杀妖才是正道，是妖就该死。可你们又有何资格去评判这世间生灵的好坏？凭心么？难道就你们凡人有心？而我们妖就活该屈于你们膝下？这不是荒谬么！百年后，你们凡人也不过是这世间的一捧尘土，风吹即散，无迹可寻！”
　　“你…”吴忧看着眼前正经严肃的落秋尘又一次恍了神，原来这世间真的有这样一个人，他会说你不敢说的话，做你不敢做的事。他就像春日里一场雨，悄然无声地洗尽了蒙在你心上的尘。
　　落秋尘被眼前神色恍惚的吴忧吓到，难道是方才自己脱口而出的言语伤到了他？
　　这时，回过神的吴忧突然朝落秋尘凑了过去，他脸上不但无丝毫怒意，反而还释然道，“你说的没错！我应早些寻到你！”
　　“咳咳…少罗嗦！”吴忧的话引得落秋尘面色泛红，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转移话题道，“办正事要紧！”
　　“对了，子夜时，你可看清石树下的怨魂有多少？”落秋尘问吴忧。
　　“三十六人。”吴忧若有所思道，“那哭脸面具也应有三十六张！”
　　“不错!你我只要将这三十六个看守者找出便可。”
　　“吴家镇就这么点大，弑妖盟绝不可能一天向外派出三十余人巡视。”吴忧丧着脸沉声道，“方才我们理应跟上去！”
　　“不就三十六张面具么！”落秋尘指向此刻站在吴忧身后的那三十六个魂魄道，“别忘了，你还有他们！”
　　吴忧诧异地转过身，尽管什么也看不到，但他内心却感到一阵温热。
　　“他们也想亲手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他们在，面具定能全数找到。”
　　在怨魂的指引下，吴忧与落秋尘在祠堂右侧发现了一条被枯密树枝遮住的暗巷，走此暗巷可直接通往弑妖盟的临时藏匿处。
　　“弑妖盟已穷到住石洞了么？”吴忧在巷口虚掩着身子冷笑道。
　　“你闭嘴！还嫌自己不够显眼么！”说着，落秋尘一把将吴忧拉入巷内，低声道，“看见洞口那两名守门弟子没，我去将其引开，你去把附在石洞铁门上的那几道辟邪符撕毁。”说罢，落秋尘欲出手。
　　“且慢，不止辟邪符，石洞上还刻录着血色符文，同样克妖鬼！”吴忧伸手拦下落秋尘严肃道，“莫非你们看不见？！”
　　“什么符文？”落秋尘再次朝石洞看去，“我未看出任何异常。”
　　“用你红叶一试，便知。”
　　随后，落秋尘朝石洞投射出手中红叶，当红叶触及石洞时，红叶瞬间碎落于地。
　　“没想到这符文竟能压制妖魂之力，难怪他们能在吴家镇这般肆无忌惮。”落秋尘阴沉着脸对吴忧道，“如此，不就只有你一人能进这石洞，可有胜算？”
　　“哼，少瞧不起人。你先引开那二人，我自有办法让你们进去！到时你我可趁他们换岗之际将其一网打尽！”吴忧胸有成竹道。
　　“是么？”落秋尘半信半疑地看着吴忧戏谑道，“那我这便去收拾了那两名弟子！”说罢，落秋尘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巷子。
　　“什么人！”守门弟子看见前方来人后，警惕地斥声道。
　　“你爷爷！”落秋尘随意附和着，“怎么，见了爷爷还不速来磕拜！”话音落，只见落秋尘瞬闪而过，不见了踪影。
　　“刚那说的什么玩意儿！气死老子了！今日掘地三尺我也要将其找出砍碎！”说完，两名守门弟子立即追了出去。
　　吴忧见状，立刻拔出身后木剑，直朝铁门上的辟邪符而去。
　　当木剑斩破辟邪符时，铁门由红便黑，门上蔓延出裂痕，吴忧伸手轻触，铁门当即碎裂成块。这时，一阵夹裹着腥味的热风从洞内涌出，险些将吴忧灼伤。吴忧已无心多想，便又走到洞外，用木剑将石洞上的血色符文狠狠削磨，他只须抹掉一字，便能使整个符文失效。
　　当吴忧解除石洞上的封印后，落秋尘回来了，他手中还握着两张哭脸面具。
　　“趁其不备，速战速决！”
　　“嗯！”
　　于是，二人引着三十六个怨魂进入了石洞。
　　“这热气可真灼人！”吴忧难耐地松了松衣口，对落秋尘道，“你不热么？”
　　“不热！”落秋尘偏头看了眼皮肤泛红的吴忧后，将自己的外裳脱下，盖在了吴忧头上，“此衣乃天寒冰蚕丝所织，你且披着忍一忍。”
　　“好东西啊！”吴忧的身体在感到丝丝凉意后不禁感叹道，“天寒冰蚕我也只是在书中听闻过，却从未见过。”
　　“这有何稀奇，极幽禁地多的是！”落秋尘冷不丁地回应道，“你没发觉，这石洞除了我们，便只剩风声了么？”
　　“确实，他们不是在换岗么？怎会毫无动静！”
　　“过去看看！”落秋尘指着照映在石墙上斑驳的光影悄声道，“轻声些！”
　　火光尽头处，，一棵枝繁叶茂的鬼树映入眼帘，树上挂着一排滴血的哭脸面具，树下则是一池翻滚着并冒着热气的血水，混浊的血水下隐约可见一些残肢断臂。
　　“哭脸面具恐怕便是这鬼木所制！”吴忧拿过落秋尘手中的两张面具仔细翻看着说道，“好一个以邪制邪，鬼木封怨魂，让他们忘不了，散不掉，只能痛苦地留于人世整整二十载。而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们该有多绝望！”
　　“既如此，我便先烧了这棵鬼树！”说着，落秋尘欲将手中的赤火投向鬼树。
　　“慢着！”这时，从鬼树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人，他看着落秋尘胆怯地提醒道，“此树不能毁，一旦毁之，怨魂作乱，到时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弑妖盟如今就只剩你一个弟子了？”落秋尘不耐地挑眉道，“还有，你脸上的面具呢？”
　　“你们还不知道么？人间已大乱，槐山派与芸幽派皆被妖族围剿，死伤惨重，现只剩肃清派在与之对峙。弑妖盟一个小派，还不得趁机解散保命！若非你们进来，我早已逃出去了！”弑妖盟弟子面色苍白地说着，“至于你所说的面具，也已将其归还于鬼树，这么邪门的东西，谁敢戴着它离开！我只是有些愧对驻守在石洞外的两位师兄，他们对此毫不知情，却被你们杀…”
　　“哼，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落秋尘打断了他的话，并与吴忧对视一眼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赤火投向鬼树，鬼树被点燃后，吴忧将手中面具抛入火中。片刻后，一张张灰白的人脸穿过焰火，悬浮于半空，似在找寻阔别已久的主人，当那三十六张人脸重归原位后，怨魂化作人形示人。
　　“我说了不能烧！你们怎么不听劝！”弑妖盟弟子看着面前的怨魂，颤抖着瘫倒在地的身体惊恐地叫道。
　　“闭嘴！”落秋尘狠恶地瞪了他一眼后威胁道，“趁我未动杀意，你滚吧！”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迅速爬起身，仓惶而逃。
　　“你们终于回来了!”吴忧红眼看着吴家镇的人一个个的站在他面前，其中有他早已认不出的亲人。但此刻，他觉得他们的存在是如此鲜活真实，仿佛他们从未死去，而他亦从未离开。
　　“孩子…”这时，一个妇人喜极而泣地朝吴忧走了过来，指着吴忧同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哽咽道，“他爹，你看，我们的孩子已长大成人…可我…我…竟连他的名字都叫不出…”说着，妇人掩面痛哭起来。
　　男人见势，忙上前去扶住妇人。此刻，男人与吴忧近在咫尺，只见他缓缓伸出右手，去抚摸吴忧的头，却落了空，他不舍地收回手，双眸含泪地望着吴忧，默默不语。
　　吴忧脸颊不知何时已被泪水浸湿，他想嘶声痛哭，但声音似被卡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
　　看着眼前的亲人，吴忧不知如何去抚平他们内心的悲恸与无奈。或许阴阳相隔的人，注定只能藏着思念隔着忘川对望罢。
　　天渐亮。
　　“他们该上路了，你道个别吧！”看着沉浸在悲痛中的吴忧，落秋尘轻唤道。
　　“好。”吴忧恍惚地回应着，随后他木讷地背过身，似是对父母说道，“这一世太苦，都忘了罢。待今世恩怨了却，我们来世再见。还有…我叫吴忧，名字是师父取的…”
　　“吴忧…是个好名字。”妇人看着吴忧落寞的背影柔声道，“身处这样的世道，我们只希望你能活着，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我会的。”此刻，吴忧已泣不成声，但他仍在极力隐忍，只因他不想这么狼狈地送别他们。
　　……
　　待落秋尘毁井破阵后，吴家镇重归于人间，而那些深埋于吴家镇的尘垢也被破晓之光一并拂去。
　　这时，晨曦下，一个小女孩儿微笑着朝吴忧走来，她正欲伸手拥抱吴忧时，一阵风带走了她。随后，吴忧闭上眼，感受着风过的声音，一阵又一阵，至风静人去。
　　“你知道么，你出生那日小女孩儿抱过你，她从未忘记你。”
　　“可我却不认识她…等等…你怎会知道？”
　　“石洞内，在你悲痛欲绝时，镇长早已将吴家镇的那些陈年旧事告知于我了。”
　　“究竟是何人杀了他们？”
　　“回祠堂，边等人边细说。”
　　“等人？什么人？”
　　“该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