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木》遥不见鱼

12、第十二章

　　井口处，赤炎用红叶将自己的手掌划破，鲜血顺着掌心滴落井中，后他收回手，划痕消失。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待镇内瘴气全部散尽，赤炎让小文叫出所有镇民，并让他们喝下井水。约莫半个时辰，瘴气之毒全解。
　　当晚，吴家镇人设宴款待了赤炎。
　　初尝佳酿的赤炎，被酒烧心，但也痛快，他喜欢这种沉浮的感觉。众人皆醉，时笑时哭，半梦半醒，仿佛他们只为这一刻而活。
　　“吃姜糖吗？”这时，小文突然将一颗糖塞到赤炎手中，“夜间天凉，驱驱寒吧！”
　　赤炎看了眼手中的糖后，便缓缓将其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
　　“怎么样？”小文期待地问道，“我们镇以卖姜糖为生，味道应不会差。”
　　“要我说，还差一味药。添入此药可让姜糖效用倍增，你可愿一试？”
　　“何药？”
　　“孕育在仙药峰上的驱寒草，此草似兰呈红纹，生于常年见光的峰顶，极易辨认。”
　　“多谢提点。你于吴家镇的恩情，今世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我们定义不容辞。”小文真诚地看着赤炎道。
　　“你们不必如此，明日我便要走了。”赤炎拿起酒杯轻酌一口后，淡淡道，“以往的种种都让它散了罢。”
　　“你要走？你要去哪儿？”
　　“是啊，我要去哪儿？他又在哪儿？”说着，赤炎惆怅地拿起桌上的一坛酒，猛灌下肚，一时间他竟有些忘乎所以，现了原形。
　　“你少喝点！”小文起身欲夺过他手中酒坛。
　　“妖…妖…怪…”这时，坐在他身旁的男子看见赤炎的手变成树枝后，大惊失色道。
　　众人闻声望去，皆被吓得酒醒大半，四处逃蹿。只有醉梦中的赤炎迷迷糊糊，不知所云…
　　午夜，待赤炎梦醒后，他发现自己竟被铁链捆绑在石柱上，动弹不得。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声。
　　“小文，你在干什么？”
　　“吴老，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
　　“你想放走他？别忘了，他是妖！”
　　“他是妖没错，可他也有恩于我们！”小文央求道，“放过他吧...”
　　“有恩？哼，谁知道他是不是别有用心！再者，妖都不是好东西，阿秀的下场便是最好的证明！”
　　“吴老，他绝不可能害我们，我信他！”
　　“小文，你别被妖蛊惑了心。”说着，吴老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钥匙，并命令身后的男人她带下去。
　　“吴老，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否则会遭报应！”小文双拳紧握，怒斥道。
　　“此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吴老冷脸道，“明日弑妖盟会来抓他，至于如何处置，与吴家镇无关。”
　　“呵呵…弑妖盟！”小文嘲讽道，“他们给了你多少银子，竟让你甘愿把自己的良心也卖掉！”
　　“你少在那儿疯言疯语！”吴老气急败坏道，“快带她下去！”
　　人散夜静，月光冰冷，心已凉。
　　赤炎望着投在身上的苍白月光，无力地笑了笑。他已分不清真假，看不透人心。人与妖终是不同，人不会因妖做了善事而认同妖，人似乎只接受与他们相同的存在。
　　恍惚间，他做了个梦，一个再也醒不过来的梦…
　　十年后，赤炎以妖王的身份再次回到吴家镇。
　　妖化后的赤炎，眼中只有憎恨。若说，他的血能救人，那么亦能害人。
　　为求安宁，吴家镇在祠堂为他立像，并立誓永生供奉他。
　　赤炎并不满足，他还逼迫所有人滴血祭袍，为他缝制血衣。血衣生诅咒，引一人，赤血烙咒痕。可惜吴老已死，咒痕便由他儿子代为承受。承此咒痕者，咒痕现时，便能视见赤炎身上的红晕。而红晕一事，为咒痕者秘密，赤炎并不知晓。
　　在赤炎掌控吴家镇数月后，他因挑起人妖祸事而被三大门派镇压。镇压前夕，赤炎在预知此战胜算后，他威胁吴家镇绝不可将诅咒一事外泄，否则五百年后诅咒难消，承咒痕者暴毙。
　　后赤炎被俘，吴家镇怕夜长梦多，便将祠堂封锁，不准任何人踏入。
　　时间一晃而过，此间吴家镇再未出现过承咒痕者。在他们以为诅咒已消失时，吴忧出生了，作为五百年后的第一个承咒痕者，他们害怕了，害怕吴忧会死，害怕咒痕延续。因五百年前，封印赤炎元神的符箓极不稳定，为阻止赤炎复生，肃清派便派人四处寻找在大战中赤炎遗落下的妖血，以稳固符箓，终未果。吴老儿子在听闻此事后，为彻底摆脱诅咒命运，便只身前往肃清派，试以炼血祭符。而此事亦只有历代肃清派掌门及其亲信知晓。
　　故此，吴忧的出生，于吴家镇而言又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犹记吴忧出生那日，乌云蔽月，天降黑雨，老鸦绕镇，此景持续整整五日之久，终使诅咒暴露于世。为保吴忧性命，他们便将吴忧送往肃清派，以求庇护。肃清派掌门看在五百年前吴家镇以血祭符一事上，便将吴忧收养。但其真正目的却是因吴忧的咒痕既能炼血祭符又能寻找赤炎的另一半元神。
　　在吴忧离开的第二日，三大门派为彻底抹掉赤炎诅咒之源，他们连夜赶往吴家镇，将其灭门，并施以虚实阵控之。
　　“哈哈哈…真够荒唐！”听后，吴忧站起身双眼猩红，怒目看着落秋尘吼道，“为何你当初不好生待在仙药峰？！为何要下山？还偏生误入吴家镇！”
　　“你又发什么疯！”落秋尘看着癫狂的吴忧蹙眉不悦道，“虽我不知赤炎下山缘由，但你应该清楚，就算他不去吴家镇，吴家镇人也会因青发鬼而死！我反倒觉得，如今恩怨皆由吴家镇起！”
　　“呵…事到如今，你说我到底该恨谁？又该杀谁？”此刻吴忧心乱如麻。赤炎下山，肃清派屠镇，让他心中积怨无处可发，“我不信你落秋尘不恨！”
　　“赤炎恨，我不恨，恨太累。”落秋尘缓缓道，“他的过往与我何干，我的现在与他无关。”
　　“好一句无关，你什么都不记得，自然可以说得这般轻松无畏。”吴忧厉声道，“现人间大祸已至，你以为你还能置身事外么！”
　　“呵，说信命，束于命，说不信，命如此。”落秋尘冷嘲道，“我只知，我若活，他必死！”
　　“吴忧！”这时，祠堂外传来子冽的声音，由远即近，至跟前。
　　“子冽师兄？你怎么来了！”吴忧语气疏离道。他现在极厌恶肃清派的人。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子冽明知故问道，“莫非你知道吴家镇的事了？”
　　“你怎会知…”吴忧诧异地看向子冽，“姜糖！你与吴家镇是何关系？”
　　“我原名叫吴冽，二十年前，被冥也从吴家镇那场屠杀中救出，后我假装弃孤被收肃清派收入门下。这些年，我一直在隐忍，只为等一个寻仇的机会！现终于等到！”
　　“这么说三大门派被妖族围攻一事是你在暗中推波助澜？！你可曾考虑过人间安危？”
　　“少废话！要怪就怪他封殊咎由自取，我只是顺水推舟罢了。”随后，吴忧从子冽口中知晓了封殊一事。
　　“凡尘事，事事难料。”说着，吴忧下意识地看向落秋尘，不知他此时心里是何滋味。
　　“你看我做甚！”落秋尘事不关己道，“我只觉可惜，赤炎竟会为了个凡人下山遭此一劫。”
　　“……”
　　“这位是？”子冽将目光忽然转移到落秋尘身上，并上下打量着他问吴忧道。
　　“我的一位旧识，不用在意。”
　　“是么？”说着，子冽直接朝落秋尘出手，落秋尘猝不及防地将手中红叶射向子冽。
　　“哼，好一个旧识！”子冽伸手接住红叶，神色瞬间阴沉道，“如果说肃清派是杀死吴家镇人的刀，那么赤炎就是持刀之人！如此，你还要护着他？”
　　“师兄，他与赤炎不同，他从未害过人！”吴忧极力辩解道，“如今，只有他能杀掉赤炎，你信我！”
　　“你当真糊涂！你是被这妖物摄走了心魂么？！”子冽强压着怒意斥声道，“现若不将其封印，到时他与赤炎的元神结合，后果非你我能承受！”说罢，子冽欲对落秋尘动手，似要将他封印。
　　“我答应过冥也，此生只诛恶妖！害死吴家镇人的是赤炎与三门派，不是他落秋尘！”说着，吴忧挺身而出，手执木剑挡在赤炎身前，不让子冽伤他分毫。
　　“你不必如此，他们伤不到我。”落秋尘在吴忧身后劝慰道。他不想吴忧因他而被这群臭道士羞辱。
　　“你决不可动杀念，否则我所坚持的一切将毫无意义！”吴忧沉声道。
　　“好。”听后，落秋尘静静地看着吴忧回应道。
　　“吴忧，这便是你的选择么？与妖为伍，与人对立！”子冽看着吴忧失望道，“我真是错看你了！”
　　“师兄，你因仇恨而活，若有朝一日，仇恨消失，你可还会活下去？但我希望你活下去！还有，吴家镇的怨魂现已安息，你安心吧。”吴忧想，这应该是他对子冽所说的最后一段话了。今日一别，他们恐将难见。
　　“既你执意如此！便休怪我无情！”说着，子冽朝祠堂外的一众弟子下令道，“各弟子听令，本门弟子吴忧现已叛变，他欲联手妖王赤炎对抗人界！我现命你们将其杀之，永绝后路。”
　　师兄你又何尝不是背叛者！吴忧心里冷嘲道。
　　随着子冽一声令下，众弟子便闯入祠堂，将吴忧与落秋尘团团围住。这时，黑雾从祠堂外飘然而入，地面瞬时浓雾四起，不可视物。
　　雾中，一道黑影迅速闪过，带走了落秋尘与吴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