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成灰》混世精灵

8、第八章

　　八、
　　一顿饭吃得颇为沉闷，萧锦的母亲坐在对面，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夹了一筷子菜送到萧繁碗里，萧繁的面无表情立时让空气凝固。萧锦只得尴尬地打着圆场：“妈，你又忘了，萧繁他不爱吃糖醋排骨，这不是难为他么？”说罢又亲自盛了碗鸡汤，在萧繁耳边耳语道：“兄弟一场……给我妈个面子。”
　　萧繁嘴角微扬，慢悠悠地拿起汤勺喝了一口：“阿姨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不过口味对我来说重了些……我妈做的菜更偏向原汁原味一些。”
　　萧父猛地咳嗽了几声：“吃饭，吃饭，菜都凉了。”
　　又不多时，顾淮远打来了电话，萧繁走出饭堂接听。每日例行的汇报，姓苏的小子这两天有些蠢蠢欲动的征兆，身体好的七七八八以后就开始有不安分的念头。当萧繁听到下午苏粲是由个男人开车送回的家时，很自然地皱了皱眉：“那小子现在在哪儿？”
　　“在家，一个人。对了，他是不是真的很缺钱，这两天中午都待在教室里吃方便面。”
　　“那这样，找一家上档次的餐馆，打包几个菜送去。”萧繁实在有些头疼，他看上的这个小孩儿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自虐狂，斟酌了数秒后，又改口到：“算了，这件事还是我自己来办，淮远，你可以下班了。”
　　合上手机，心情就好像坐上了直升飞机，萧繁留下一句简单的“去见客户”便将自己营救出这场枯燥乏味的家庭聚会，逢场作戏，始终是太过消磨人的生命力。

　　站在苏粲家门口，萧繁不依不饶地连续按了三分钟的门铃，无人应答。据几分钟前顾淮远离开前刚传来的现报，萧繁心里十分清楚这小子是在跟自己捉迷藏。游戏总有结束的那一刻，因此萧少爷很是有决心地准备跟他耗下去。
　　此时此刻的苏粲正十分享受地仰躺在浴缸里，外头的门铃声于他而言不过是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被滚烫的水包围着，毛孔宜然地舒张着，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好似被蒸汽轻柔地抚慰过，懒洋洋地漂浮着。整个过程里，他可以安分地一动不动，合上双眸去体会时间慢慢将温度带走，尽管再清澈的水都无法将自己洗净。
　　待到水温最终冷却下来，他会打开喷头，凉水从头顶灌下来，不论寒暑，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冲刷一遍。就好像，从梦境返回现实的时候，他必须要为自己寻找一个逃生的出口。
　　一切按部就班地完成，门铃再度响起，苏粲不禁不满地擦拭着身上的水迹，随后披上睡衣走到玄关。前后磨磨蹭蹭了将近十来分钟，再从猫眼里往外望，一团漆黑，就在苏粲以为这位不速之客耐不住性子打道回府之时，走廊上的声控灯随着人声倏而亮起：“苏粲，我知道你就在门口，开门！”
　　萧繁不悦的声音让苏粲情不自禁地发笑，看着在凸镜中略微变形的人像摆出难看至极的表情，他有种变态的快乐，说不出从何而来的快乐。他旋开大门，又在打开后的一瞬间莫名其妙地后悔了，然而已是无济于事了，萧繁的半个身子已经挤了进来：“把客人晾在门外，应该不是什么好礼数吧。”
　　“不请自来，就该料到是这样的下场。”苏粲挡在他面前，笑得很是幸灾乐祸，一身纯黑的家居服，活像只伪装得十分纯良的小恶魔。
　　还来不及进入下一轮的唇枪舌战，萧繁请来的餐厅特别服务按时到达，几个厨师模样的人陆续走进厨房忙碌了起来，不久，一桌的菜式便摆放齐全。
　　苏粲靠在桌边冷言道：“这位先生，您是错把我的家当做餐厅了么？”
　　萧繁很绅士地为他拉开座椅：“我饿了，就这么简单。然而一个人吃饭总是不那么愉快的，我想你也很了解这种感受。”
　　“但是对着你，我不一定能吃得下去。”苏粲坐下来，用嘴含着筷子含糊不清地说。
　　“噢？是么？我倒是很有胃口，有种食指大动，迫不及待的心情。”
　　“萧繁，你确定你是在说我们面前的菜么？”
　　“你真是个聪明人，还是该换一种说法，我们心有灵犀呢？”
　　“是心照不宣才对。”
　　萧繁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这个小孩和他以往见过的花瓶有着很本质的差别，同他在一起，不做那件事也可以享受到另一种难以取代的畅快。

　　不得不承认，苏粲确实吃得很少。左手托着下巴，右手机械地夹着摆在面前的两盘菜漫不经心地送进嘴里，经过漫长的咀嚼之后硬生生地咽下去。萧繁有些诧异，以为那两道看似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实际上是败絮其中，尝了一口后不禁皱眉：“苏粲，难道你味觉失灵？”
　　苏粲眨巴着眼睛望了望他：“也可以这么说吧，吃什么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我的要求不高，填饱肚子就行。”
　　“干你这行，生意又不断，不至于穷到连饭都吃不起吧？”
　　“的确不至于，只是觉得不必对自己太好，我很容易被宠坏。”苏粲夹了只油爆大虾，连壳都没有好好地去除便囫囵地吞了下去。
　　“这样说来，你的人生中岂不是少了一件乐趣？”
　　“乐趣？我从来不觉得活着有什么乐趣而言。”说完，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萧繁的心忽而沉了下来，只得无趣地为自己倒了杯红酒。不料苏粲竟起身抢过了那杯酒，仰头一股脑地灌进自己的嘴里，突然的，毫无征兆的。
　　过后舔了舔嘴唇道：“很苦，但是解渴。”
　　“苏粲，好东西是该细细品味的，而不是像你这样暴殄天物。”萧繁再次为自己倒酒，慢慢地品酌。
　　“所以你对我很有耐心，是因为觉得我还算是一件好东西？”
　　萧繁轻轻一笑，避重就轻地应到：“微甜，有你嘴唇的香气。”
　　这样的言语挑逗对苏粲根本不起作用，淡然地捧着下巴看着对面的人继续进食。萧繁显然是个拥有良好教养的人，慢条斯理而不做作，然而再优雅的举动也掩盖不了人类残虐的本性，弱肉强食，孱弱的低等动物永远逃不过盘中餐的命运。甚至从诞生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存在着不公。
　　苏粲不明白自己在胡思乱想一些什么，心跳在不经意间有了渐跳渐快的趋势，血液从身体的各处涌上来，太阳穴微微地跳动着。
　　萧繁从不觉得被人盯着吃饭有任何不适，何况对面还坐着个秀色可餐的男孩。他惊奇的发现苏粲的脸色在慢慢变红，戏谑地道：“怎么？看着我你还会脸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