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成灰》混世精灵

22、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顾淮远转身的一瞬间，被萧繁制止了，那只搭在肩膀上的手沉重得难以消受：“萧锦那边的事察得怎么样？”
　　“差不多了，那个姓李的小子藏得实在够好，只可惜赌瘾一犯，被几个兄弟在一个地下赌场撞见了。”
　　萧繁满意地击了几下手掌：“淮远……要是失去你，我一定损失惨重。”
　　“谢谢夸奖，我总算还有不少利用价值。”顾淮远自嘲地一笑，不回头地消失在了萧繁的视线之外，徒留下的那只还悬在半空的手，缓慢的收了回来。萧繁叹气，终究是欠了他太多。

　　冬日的黄昏总是阴沉沉的了无生气。当萧繁的车停在别墅门口的时候，车前灯在密匝的树丛边照出了一个暗暗的人影。萧繁对那个背影已经熟悉得无以复加，他熄了车，说服自己静静地观察着小人的一举一动。
　　他要逃跑？这个臆想迸发的须臾之间，萧繁不禁为自己新生的疑心病感到忧虑。
　　苏粲蹲在草地上，身体微微地前倾，手够了出去似乎在摸索什么，然后如有所获地全身而退，站起后对着萧繁的方向懒懒地扬了扬手。
　　萧繁终是沉不住气地落了地，双手抱于胸前倚在车前迎接那个脏兮兮小人。苏粲走到跟前，一脸的无辜：“怎么了？这样严肃，不会是……以为我想溜吧？”被说中心事的萧繁很沉闷。
　　“实在令你失望了。我还没有那么笨，即便要走也该挑个恰当的时间。”苏粲抬起手，拿出一个信封：“刚才闷得慌出来走走，看见信箱里破天荒地有了一封信，就替你取了，没料到风太大，手一松就飞了出来。”
　　萧繁接过去：“你的身体好了？”
　　“听了我的解释，你好像松了一口气？”苏粲若有深意地讪笑，他似乎慢慢地触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把柄，“不怕我是撒谎骗你？”
　　“不怕，你不是这样的人。”萧繁从容地将信封打开，“苏粲，你是宁可激怒我也不会以谎言妥协的，我料想这八成是你为人的原则，而我……是不会再让自己成为你自虐的帮凶的。”
　　苏粲轻笑着看向萧繁，他的镇定在读清楚信件的内容之后变得支离破碎：“怎么？是坏事？”
　　“是好事，大喜事。”萧繁踱了几步，将手里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苏粲跟上去，不识趣地又捡了回来，好像令萧繁不愉快的事总能使他幸灾乐祸一番：“婚礼的邀请函，莫非……新娘结婚了，而新郎不是你？”
　　“苏粲！不要为了嘲笑我而把自己往低俗的泥沼中推。是我的父亲，要复婚，和萧锦的母亲。”萧繁似乎很不乐意接受这个现实，那个带着些许愤懑的语调让苏粲意识到火烧焦油的危险。
　　“真的不去么？毕竟是自己的父亲。”
　　萧繁蹙眉，低头看着苏粲伸过来的那只手，纱布已经拆了，只留下淡淡的痕迹，过不了多久应该会消失吧。
　　“如果觉得一个人去无聊的话，也许我可以……陪你？”苏粲试探地问着，但当那些词语从嘴角溢出的时候，他感到浑身不自在，好像自己忽然变得不会组织语言。
　　萧繁怔住了，第一时间他以为自己幻听了，然而小人躲闪的目光却让他陡然领会了什么，几乎是不再踌躇的，将请帖放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实在找不出理由不去。”
　　“我说陪你……不过是履行一点责任，毕竟你是付出了代价的。”
　　萧繁想要碰触那个小脑袋的手顿了顿，然后缓缓地落下去。尽管那句突然冷漠起来的话令他丧失了一点温度：“苏粲……”
　　“嗯？”有时候他就像是一只温顺的、惹人怜爱的小动物。
　　“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你有所改变的……”
　　苏粲的嘴张了张，又像数天前那样哑哑的。他怕这种温柔甚于任何疼痛，虚幻得像是一把华丽的刀子，刀刃利利的，随时可以将坚硬的灵魂划开一条丑陋的口子。苏粲紧了紧松垮的领口，又好像同时在修整保护着自己的那层躯壳：“萧繁，不要做那些无望的尝试了，也许最终被改变的……会是你。”
　　“苏粲，给我时间……给我时间……”除了机械地重复这一句话，此时此刻的萧繁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一无所有。

　　周末的下午，萧繁带着苏粲去商场挑选出席正式场合的衣服。印象里，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堂而皇之地带着这个小人去到这样的公共场所，也许，说堂而皇之并不恰当，就好像这件事本身便是会遭人诟病的。萧繁不确信自己的潜意识里是不是有一点点的心虚，但至少他觉得高兴。
　　萧繁不常来逛商场，对于着装他没有过分的要求，只需要舒适、随性即可。因此为了省事，萧繁雇了个服装顾问，每一季的新款都是由此人代为选购，他只管往身上穿便是了。除此以外，他还很不喜欢一个人逛街时那些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目光。
　　但今天却非比寻常，萧繁错愕地发现自己已不再是关注的焦点，太多的人对他身边那个漂亮的小人投以错综复杂的眼光。然而苏粲的视线里似乎没有这些东西，这样的事情分明是司空见惯了的。
　　萧繁有不小的挫败感，但又被另一种情绪所颠覆了。这种感觉就好像穿了一身崭新光鲜的衣服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忍不住回头时收获的一点虚荣。这么想很庸俗，但萧繁觉得，也许自己偶尔也需要这样的虚荣心。
　　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苏粲在一行行琳琅满目的成衣间徘徊，忽然不自觉地皱深了眉头——难道这个小人对自己而言就只是一件用来装点门面的衣服？衣服穿多了总是会有厌的时候，但萧繁感到自己有一种脱不下来的依恋，就像他无法想像下一秒苏粲忽然消失，想象的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折磨。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苏粲已经换了一个形象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黑色修身的中长款小西装，里面是一件浅紫的衬衣，萧繁艰难地将自己的视线往下挪，然后看到了裹覆在深色牛仔裤里两条修长的腿。
　　这不算是很正式的一套着装，但萧繁不得不承认，他漂亮得无懈可击。苏粲没有问他的意见，只是径直站在镜子面前照了照，这让他多少有那么一点失望。
　　小人走向他，冲他笑了笑：“那么，请款爷您付账吧。”
　　“连一点意见都不问，便让我替你买单。你就不怕，我不喜欢么？”
　　“我喜欢。”
　　“……”萧繁被堵得很结实，但那已经不是无奈，他似乎开始喜欢上这个小人说话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