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鬼啊》粉色的海

26、26.云书

　　衔远匆匆走进云端上的办公楼，踏进透明的电梯，把父亲交给他的印章塞进按键旁的凹槽。
　　电梯层层向上。每到一层，映入眼帘的都是忙忙碌碌、与普通职员并无差别的白色身影。
　　电梯上行的同时，衔远身穿的长衫瞬间变成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

　　顶楼办公室里，同样穿着白色西装的老板正伏案读着文件。听到叩门声，他并未抬起头，“进。”
　　他带着怒气大力翻着文件，“你姐姐又把新来的秘书辞退了，这么多文件我得看到什么时候!我不明白了，男秘书怎么也不行，她以为我会像云书一……”
　　等他抬起头看清来者，剩下的话顿时如鲠在喉。

　　“老板。”衔远恭敬地低下头。
　　他把刚刚看的资料合起来，放到手边那一堆文件上，又恢复了平日里严谨稳重的形象。
　　“衔远贤侄，”他打了个手势，“坐。”
　　衔远坐下，等他先开口。
　　“是三哥让你来的吧，”他刚想按铃让秘书送茶来，就想到秘书已经被辞退了。伸出的手又收回，烦躁地攥成一团。
　　“上次辛苦他跑一趟，这次怎么又让你来了。”他露出一个慈祥得体的、无可挑剔的微笑，“但你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我可真不知道你云书叔父去哪儿跑业务了。”
　　衔远抬头看他。
　　他不相信老板的话，因为这栋楼里的每个职工都知道，他们的老板是整个天庭里最像商人的神仙。

　　从窗口可以看见远处伫立着一座巨大的白色沙漏。此时其中的一颗沙粒滑落，这说明人间的一刻钟已经过去。
　　衔远恰好说完他早已组织好的语言，“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
　　“和你的朋友有关，又牵扯到鬼仙一事，”老板蹙着眉头捏住一支钢笔，食指指尖上下划着笔身。
　　“这样吧，我让孟经理去看看你的朋友”他把笔放下，“然后，你等一下，我去普世镜里找一找云书。”

　　起初，衔远觉得种种迹象表明，李满很有可能并不是他的叔父。他仅是通过没什么说服力的长相和直觉就持有强烈的怀疑态度，连自己也觉得不太理智。
　　但是之后李满冲出来保护赵文简的举动和老板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态度又让他觉得，也许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而且，神仙也不是无坚不摧的，他们在人间的生老病死同样会影响自己的神格。更何况，碍于世界准则的限制，神仙一旦到了人间，自身的实力就会大大削弱，更可能会遭受不测。这也是为什么许多神仙不愿意下凡的原因之一。
　　万一李满就是他的叔父，那么这次异常的意外事件很有可能会对他的神格造成不小的伤害。
　　所以他必须要来确定一下。
　　也许这也是老板同意他的请求的原因。

　　衔远安静地在办公室等着。
　　启动普世镜是一个十分费力的工作，他需要等待很久。
　　沙漏中落下一粒沙，又是一刻钟过去了。
　　衔远看向窗外，那里仍是一片光明，空旷的只剩那座巨大沙漏。
　　而无论你在天庭的哪个地方，看得见外面，就看得见沙漏。

　　衔远不得不承认，他不喜欢这里。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是一个无意义的转换。
　　一天，八千七百六十小时，半是白天，半是黑夜，同样难熬。
　　时间的流逝只能在那座沙漏上显得清晰些，其余皆是无尽的昼和无尽的夜。
　　人间的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几千个小时难见太阳、几千个小时难见月亮是一件多么愁苦的事。
　　所以他喜欢人间。只需耐心一点，就能看朝晖伴着初阳，就能看明月赶走晚霞，就能看日月遥遥相望。
　　二十四小时，天地就能轮转一遍。
　　这是造物主赐给他们的专属恩惠。

　　老板在第五粒沙滑落前回来，他的表情染上了几分真挚的严肃。
　　“你猜得没错。”
　　衔远猛地站起身。
　　老板走近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我已经安排他们尽快把他召回来，你不用担心。”
　　衔远知道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因为老板接着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你父亲他们。”

　　于是衔远换了个地方等待。
　　在一间一尘不染的休息室里，往昔的回忆争先恐后地包围了他。

　　作为衔远的叔父，云书其实并没有比他年长太多。一百多岁的年龄差对于神仙们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除去辈分不说，衔远一直把云书当做兄长一般的好友。
　　而且，云书从小和老板一起长大，能力也十分出众，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副经理，是天庭里最受敬仰的神仙之一。衔远也默默将他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
　　虽然后来由于工作原因，他们的联系渐渐少了，但是每次见面，云书依旧保持着和以前一样的亲切感。
　　衔远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他被派去处理鬼仙一事的时候。
　　那次的任务本不该云书负责。但是那天他们在办公楼外偶然遇见，得知衔远要处理鬼仙这样危险的角色，他立即申请接手这项任务。虽然最终老板没有同意云书的申请，他还是时常写信给衔远，关心一下任务的进展情况。
　　衔远清楚地记得他们在办公楼外遇见的场景。那时他正领着子朴去见孟经理，云书迎面走来叫住他，简单打过招呼后和子朴礼节性地握手，然后关切地问他们:“你们是来……”

　　“贤侄，”老板突然走进来打断了他滔滔不绝的回忆，“你云书叔父回来了。”

　　衔远跟着老板走进第一医院，极度相似的场景让他恍惚间以为自己仍在人间。
　　病房外两个白西装的守卫向他们点头。当衔远看到床上阖眼躺着的云书时，更是觉得天上人间了。
　　直到穿着长衫的医生敲门进来，才终于将他从错觉中拖出。
　　“没什么大问题，”医生抚着他花白的长胡子，“就是神格伤着了。”
　　“大概伤了……”医生用手比划了一下。
　　衔远和老板看向他。
　　“五分之二吧。”

　　沉静如衔远，也还是惊愕不已。
　　神格受损本就不是一件小事，更何况受损到如此严重的程度。
　　“莫慌！”医生收回手，“可能描述得不对，你们总喜欢有个精确的比例，我老头子也摸不准啊，反正是无伤大碍的。”他把自己的胡子捋了一下又一下，大有把它们统统拔光的架势，“最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嘛。”

　　等医生摸着他的长胡子要走了，才想起来说:“对了，可能会有些并发症。几率蛮大的，大概……”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五分之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