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鬼啊》粉色的海

27、27.不忘

　　衔远打算在病房里守一会儿，他总觉得云书很快就会醒过来。
　　老板则先去处理别的事情。
　　衔远不擅长等待，但他很擅长沉思。把等待的时间用来沉思，那么等待这件事就不会显得那么痛苦了。

　　回顾完衔远所知的有关云书的往事后，病床上的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于是衔远继续沉思。从与云书有一面之缘的子朴想起，不经意间竟让贺泽的浅笑闯进脑海。
　　于是回忆便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是一株火苗点燃了整片天空的烟花。
　　还未等他想到贺泽的那封信，耳朵早已悄悄红透。

　　“衔远?”云书不确定地唤了他一声。
　　衔远瞬间回神。
　　“云书叔父。”衔远带着羞愧向他走去。
　　云书缓慢地坐起身，“我这是，”他微阖双目，自我探视了一遍，“我怎么，伤得这么重？”
　　衔远此时正搜肠刮肚，思索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苦思半天，才吐出一句“方才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云书。”老板及时出现。
　　云书抬眼看他，又垂眸回想，“你派我去跑什么业务了，我的神格竟然伤得这么重?”
　　衔远诧异地看向他。
　　果然是五分之三的概率吗？

　　“你不记得了?”老板问。
　　云书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忘记了。”
　　“还记得你怎么受伤的吗？”老板问。
　　“也忘记了。”
　　衔远对此了解得更多一些。然而他刚想解释，老板就阻止了他。
　　“就是和之前一样的业务，只不过是凶险了些。”老板投去安抚的目光，“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养伤，神格的事日后再说。”

　　衔远在老板的劝告中躺下，却始终觉得情况诡异。
　　老板嘱咐他好好休息，就打算回去了。而一只尾巴燃着火光的雏凤赶在他离开之前落在病房的窗台上。
　　他急忙招手，将雏凤细腿上缠着的信卷引过来。
　　等他拿到手，才发现许是事出紧急，信卷上竟没有设置封印，“子朴先生重伤”六个字就明晃晃地印在信纸上。
　　“你告诉我，”云书猛地坐起，直直看向他，“和之前一样的业务。”
　　老板咳了两声，神情依旧严肃，“可能有些许的差别。”
　　“衔远，”云书语气阴沉，“让我先单独和老板聊一聊。”

　　在衔远自觉离开之前，云书叫住他，“你能替我，去看看子朴怎么样了吗？”
　　衔远带着疑惑点头同意。

　　阎王府中，孟经理平静地忽略各方投来的试探的目光。
　　“既然你们的医生已经无能为力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试一试？”他对看起来最不具攻击性的于彬道。
　　淮别双臂环在胸前，倚着离赵文简最近的梁柱，闻言冷笑一声，“你们？我不觉得神力对鬼能有什么帮助。”
　　孟经理径直看向他，目光冷清，“但是除此之外，你们别无选择。”
　　于彬看一眼玄冰床上躺着的赵文简，又看向淮别，“我们，还是让他们试一试吧。”

　　玄雪回来后也昏了过去，而衔远到现在还没出现。面对突然从天庭来的孟经理，于彬很难分清敌友。
　　但是他必须做些什么，不然……
　　于彬看向赵文简，恍惚间竟觉得，他的魂魄正随着外散的冷气消逝。

　　衔远的神色比玄冰更冷。
　　他原本就不喜欢那些自称为神仙的家伙，对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更是怀有莫名其妙的敌意。
　　然而，方才大夫试过了，无论什么方法都止不住赵文简魂魄的流失；且无论谁的魂魄灌输给他，都只会白白流失掉，根本不能被他吸收。
　　似乎正如那个冷冰冰的神仙所言，现在别无他法。
　　甚至——淮别凝视玄冰上的赵文简，耳边响起鬼仙那句“如果我击败她，你就该认可我了吧”——他受的伤似乎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意识到这一点，淮别的脸色愈发阴沉。

　　孟经理道:“如果你们没有意见，那我们现在就来试一试。”他偏头示意身边同行的医生。
　　“等等。”淮别突然出声制止。
　　在各方投来的目光中，淮别狠厉地扔下一句“在我回来之前，谁也不许动他”，旋即冲出门。
　　阿四像是一瞬间发觉了什么，“阿五，你们看好这里，十六、十八，跟我走!”说着在淮别之后冲出门。

　　淮别飘得很快，衣袂几乎都要追不上他，阿四几个也被甩在身后。

　　阎王府的最深处，四名鬼差守着一座临时的监牢。
　　阿四赶到时，牢门大开，四名鬼差都躺倒在地。而其中一个明显在装昏，眯着眼睛偷偷看他们。
　　十六面无表情地一脚踢上去，装昏的鬼差便惨叫着捂住小腹。
　　阿四没有责怪十六，因为他知道，十六正带着同伴牺牲的怒气。尤其在这样的情形下，怒气更甚。
　　他也想加上一脚，理智却推他悄无声息地飘进牢门里。

　　在地府中，没有灯火意味着绝对的黑暗。好在这里还有一扇窄窄的窗，送来微不足道却不容忽视的亮光，在蜿蜒曲折的狭长小道上徘徊。
　　“那本书在哪？”昏暗中传来淮别急迫又愤怒的声音。
　　一片又一片的沉寂淹没了整个监牢，把淮别的质问吞下复吐出。
　　“说话!”
　　鬼仙没有说话，只听见他莫名其妙狂笑不止。
　　“你之前，”阿四几个还没走近，却感觉那声音如在耳畔，“不是一直看不起吗？看不起我天资愚笨，没资格做你的徒弟，看不起那本没用的书，简直是——哦，歪门邪道。怎么，想要救他，所以想要那本书？你苦练千年，难道还比不过歪门邪道吗，师父？”
　　“在哪里？”听得出，淮别几乎是咬牙切齿。
　　“师父，”鬼仙仿佛喉咙被扼住，“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枉费你之前竟然坚信可笑的正道，你看，这么多年来，有谁相信你是正道？”
　　“前辈，”阿四终于赶到，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长剑，“不要冲动。”
　　那一瞬间，他恍惚中看到淮别鲜红的双眼。
　　淮别收紧手掌，死死盯着泛光结界内他的弟子，从唇缝中挤出两个字，“在哪？”
　　“师父，既然你选择了正道，”他无声地露出一个微笑，声音轻得像是从未吐出过，“就不该改的。”
　　熊熊火光霎时间驱散黑暗。
　　鬼仙静静站着，任火光恋人般亲昵地舔舐着他苍老的面庞和干瘦的身躯。
　　“你永远也找不到那本书了，”他看向淮别，双眸亮得惊人，“所以继续走你的正道吧，师父。”

　　淮别蓦地瞪大双眼，不顾强烈的烧灼感和开裂的伤口，要用手去撕开那精心设下的结界。
　　阿四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结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整座监牢开始颤抖。
　　“对不起，师父，”他似乎在火光中看到了过往的种种，“即使成了这幅模样，还是没能当好你的徒弟。”
　　“只希望，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火光将他的尾音咽下。

　　淮别突然不明白自己正在做什么，在他失神的时候，唇齿间泻出一个名字。
　　“万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