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鬼啊》粉色的海

25、25.了结(2)

　　乌池边的他们看不清空中的战斗，只看得见频繁闪烁的亮光和两条不断相缠复相离的长线。
　　赵文简环顾四周，在场的无一例外都有负伤，连淮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伤了左掌。
　　阿四安排伤势严重的几个聚在一起，其余侍卫围在他们外圈。

　　淮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只见骨龙从天摔落，伴着磅礴之声跌在不远处，压倒了一片银杏。
　　长吉从骨龙上重重摔下躺在一边，鲜红的面具裂开长长的缝隙。他不顾摔碎的腿骨，捂着脸上残破的面具，痴狂般喃喃自语。
　　绿龙朝他们俯冲而下，龙爪死死踩住骨龙意欲挣扎的身躯。
　　“长吉，”玄雪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地上蜷缩的他，“这一次，我不会像老师那样，再给你一次机会了。”
　　长吉闻言将手从面具上拿开，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
　　面具碎片掉落，漏出深藏在内的黑紫色烙印——那是屈辱的烙印，表示篡位未遂的烙印，印在右脸更深入骨髓的永难磨灭的烙印。
　　他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嗜血的笑，话中的每个字都像是在诅咒里浸泡透了，“你以为这就是了结?”
　　他伸出不含血肉的右手，像是在呼唤什么，“鬼——”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
　　骨龙咽下刚咬住的脑袋，它需要其中的魂魄恢复体力。
　　至于这脑袋的主人是不是之前与它早有约定的长吉，它不在乎。
　　它现在只有一个想法:杀了这个又一次践踏自己的仇敌。

　　千钧一发之际，绿龙飞起，堪堪躲过飞来的亮得耀眼的火球。
　　然而吞下脑袋的骨龙不给它喘息的机会，紧紧追击，接连不断喷出炙热的火球。
　　绿龙在火球织成的密网中奋力穿梭，还是没躲过一击。
　　被击中的绿龙失去平衡，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玄雪险些从空中掉下来，他听见绿龙饱经沧桑的嗓音，“是时候了。”

　　玄雪跃下绿龙，带起一阵强烈的风。
　　“阿四——”她像是犹豫了许久才做出决定，“准备法阵!”
　　以玄雪为中心，三十二位侍卫在乌池边摆出法阵。
　　赵文简、淮别和其他未参与法阵的侍卫自觉地站在外围，为他们阻挡可能的攻击。
　　在他们的法阵之下，地面上缓缓显现出泛着光的线条，它们逐渐组成神秘的图案，缠缠绕绕爬向乌池。
　　甫一接触到乌池中漆黑的水，光线开始颤抖，而乌池却以肉眼可辨的缓慢速度一点点澄净起来。

　　骨龙远远看见地上的法阵，愤怒地朝他们喷出火柱。
　　赵文简、淮别和其他侍卫同时举起手，共同抵挡下坠的火柱。
　　赵文简默默抽出一只手按了一下他的护身符。
　　为了身后的他们，哪怕献出护身符，他也要挡下这一击。

　　好在绿龙快速调整好，回过头来拦住骨龙的攻击。
　　火柱逐渐变小。直到它变成火苗，然后“噌”一声消散了，他们才脱力般放下手。
　　淮别甩着他的左手，之前的伤毫无意外地又加重了。
　　“没事吗？”赵文简问。
　　淮别摇头。

　　骨龙咬住绿龙的尾巴，尖刀一样的牙齿深陷进去。
　　绿龙拼尽全力终于甩掉它，然而半个尾巴已经被咬穿，在身后血淋淋地耷拉着。
　　缠斗许久，绿龙逐渐体力不支，相较于似乎不知疲怠的骨龙，已经明显落在下风了。

　　随着玄雪最后的话音一落，乌池中的水彻底变得清澄，池底刻着图腾的圆石也清晰可辨。
　　此时绿龙张开巨嘴，乌池中的水凝成一股，逆流而上被它尽数吸进腹中。
　　绿龙断了一半的尾巴刹那间愈合。
　　俯视它潦倒荒芜的家园，绿龙长叹一口气，然后望向对面急欲冲来的对手。
　　“这一次，算你赢了。”

　　那一刻，他们仿佛在地府里看见了太阳。强烈的光芒捂住了每一双眼睛，而剧烈的爆破把他们全部震倒在地上。
　　小雨淅淅沥沥落下，泥土贪婪地汲取这难得一遇的甘霖。

　　等他们在雨中抬眼，天空中已经没了那两条龙的痕迹。
　　雨很快停了，乌池干涸的河床连一小汪水也没积下。

　　布置法阵本就耗费精力，再加上方才的冲击，玄雪此时元气大伤。但她还是强撑着走到乌池边，静立，默哀。

　　这是一个悲壮的了结，赵文简想。

　　赵文简撑起身子，正欲走向乌池，眼角瞥到树脚下一株艳丽的彼岸花。
　　这里不该有彼岸花。
　　然而，他的眉头刚皱起，就见一道黑红的幻影闪过。

　　赵文简庆幸自己反应及时，赶在那一击之前冲到玄雪身后；也庆幸自己动作够快，在那一击破开之际撕开了他的护身符。
　　倒下之前，他想，不知道自己的魂魄还够不够救回李满。

　　淮别慢了一步，所以他眼睁睁见赵文简倒下，却只能掐着那罪魁祸首的脖子。

　　鬼仙看着他师父几乎染血的眸子，久违地真挚地笑了。
　　他黑红色的长发凄凉地扫过皱纹满布的脸，声音苍老得像是濒临死亡的老人，“差一点，就达到师父的标准了。”

　　淮别有一瞬间的怔愣，“你是那个小鬼？”
　　鬼仙对他的反应并不意外，“认不出来了吧。我之所以变成这样——”他死死盯着淮别的眼睛，他要看看那里究竟会出现什么，“还是因为师父你啊。”
　　他在那里看到了疑惑，却没有他期待中的慌张。然后他看到了愤怒，正是他期望中的愤怒。
　　淮别收紧了他的手，语气中是克制不住的愤怒，“说清楚。”

　　玄雪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被十三和廿二架住的赵文简，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水妖前辈，先带子朴先生回去吧。”

　　侍卫们围上前去，想要把鬼仙制住，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鬼仙余光扫过围过来的侍卫，无声地扯了下嘴角。他的喉咙被紧紧攥住，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也残破不整，“你、你们……在怕……我……可惜，那……一击……出得早了……”
　　侍卫们交换了眼神，阿四首先上前。
　　淮别松手，鬼仙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起来，单薄的身躯像是随时要散架一样。
　　淮别从长袖中掏出缚鬼索扔给阿四，转身走向赵文简。

　　身后，鬼仙低下头，肩膀抑制不住地颤动着，非笑非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