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91、激流勇进

　　穆穆因为玩手机错过了晚饭，恰好食堂饭食不合心意，她便计划着去茶水间找点零食垫吧。可巧公司过节准备的马卡龙剩了好多，她刚拆下一颗塞嘴里，那头匡仪就进门煮起煮咖啡。

　　本来三平米的小地方两人就够拥挤了，偏偏林疏又往这儿踱步进来，还特么开口就提韩思嵛，语气又冲又侵略。

　　穆穆哪见过这架势，浑身寒毛竖起，心里一阵惊悸。赶紧呼嚓呼嚓塞了两颗进嘴，根本顾不得形象，低头从两人当中穿出去，铆足了劲儿夺路狂奔，这才撞上了季秋。

　　穆穆费了老鼻子劲儿按住季秋，刚静下来她胳膊又漏了出去。

　　穆穆启动紧急避险，拼命止住季秋躁动的手：“别介！你出去就暴露了。”说毕扒着墙角觑着尽头，这下只能看到玻璃上的剪影，穆穆悔恨地跺脚擦地。

　　“没戏看了。”穆穆叉手嘟嘴，脸上写满惋惜。

　　季秋伸手穿过贵妃葵茂密的枝叶，捡起满是折痕的文件。朦胧的茶水房传不出人声，只有热水机断续运行时的轰鸣。

　　穆穆百无聊赖，抱着铁皮曲奇坐在季秋身旁，窸窸窣窣默不作声进食。

　　季秋手速飞快结束掉工作日报，转身挑一块香草圈细细咀嚼。

　　廊上的感应灯不时熄灭，茶水间始终大亮。林疏堵了快一刻钟，里面依旧没啥大动静。

　　穆穆点评林疏，咬定他又彪又莽，难怪思嵛不跟他好。来往车接车送少说有十几次，硬生生把自己定位成专属司机。多好的机会把握不住，等自己发现攻略不了目标，居然转头和干扰对象发起冲锋。

　　“啧啧啧，爱情真让人盲目。”穆穆抽出一叠黄油卷，冲季秋眨眨眼睛，“谢啦秋秋。”又指指长灯依旧的走廊，一把握住季秋的胳膊，“有消息千万要告诉我。”

　　“一定啊！”

　　“别忘了！”

　　穆穆一步三回头，季秋嗯嗯啊啊目送她离开。

　　是为了……韩思嵛么？

　　季秋抚上胸口，听取砰砰加速的心跳，而后怅然若失地靠在椅背上发呆。

　　那晚在IT机房听到韩思嵛和匡仪“亲密”谈话，远的像是去年的旧事，实际上才过去了三天。

　　若真如穆穆所言那般剑拔弩张，那么林疏应当压抑了三天国假，忍到首个工作日晚上，在人烟稀缺的时候才堵住匡仪对峙。

　　“林疏成功了，是如何？”
　　“林疏失败了，又怎样？”

　　屋子里飘散着思嵛挑的熏香，恍惚间还能重现她撑着脸蛋远望心仪人的场景。季秋摇摇头，找来遥控按下换气键，对着嗖嗖冷风不以为意。

　　“哐——”，茶水间震动，饼干铁盒盖子也应声砸下，金属摩擦的刺耳音调带走季秋最后一丝冷静。桌肚里的双腿不自主地抖动，脸上的肌肉也间歇性突突。

　　咬过一口的饼干又甜又腻，季秋嘴叼点心，手里应付工作群里的口诛笔伐。她实在想不通为何吕工一回家，就又有一票图纸撤回修改。下游支持部门实在厌烦到极致，憋着一股劲阴阳怪气，就差激情开麦了。

　　明天说什么都要和汪林育好好谈谈！怒火催出三分勇，季秋暗暗下达死命令，直接在群里@上几位负责人，态度明确要求次日上午会面详谈。

　　就当她稍微偏转注意力用于火线对狙时，茶水间那头悄咪咪地结束了。
　　林疏独自留在水房冷静，匡仪转身退场。幸而没发生穆穆期待下的“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但少不得有人失意。

　　季秋当做没事人的样子，将屏幕一分为二，左边是日报提交区域，右边是Word编辑区。她一边等待匡仪阅览她的日报，一边整理着他需求的『点胶产品市场分析』。

　　五分钟后，阅读量+1。

　　确保匡仪已阅，季秋鼓起勇气开腔：“匡大，我想申请使用项目奖金。”

　　匡仪不置可否，指腹在慢慢摩挲着唇边。

　　“小秋，奖金设置最重要的是什么？”匡仪的指尖轻点桌面，示意她靠过去谈论。

　　季秋循例搬出工位下藏着的小圆凳，掸掸灰尘乖巧落座：“嗯……服众？”

　　“服众需要公平公正。”匡仪转过身来和季秋对视，“你推荐刘牧自有你的道理。但人、可以协调争取，奖金，却不能单独做为你解决问题的手段，它只是一种激励方式。”

　　“你当然可以行使这项权力，但理由站不住脚。”匡仪关掉季秋的日报，直接否定她用奖金手段拉拢刘牧加入团队的想法，他一眼看出季秋想走捷径偏锋，带着赌徒心理偏离航道。一旦真如愿，那么项目奖金的存在就是私利，团队平衡也就一溃而散。

　　见她脸色耷拉，匡仪补充说了些鼓励的话，总结而言便是不赞同使用奖励达到目标，既然正常渠道是可以争取的，她还是应该走规章流程。

　　又是程序正义！

　　季秋再一次把这套核心指标体验一遍。

　　下班回去的路上，季秋特意去生产线与刘牧见了一面。他依旧是带着白手套，身后工具柜摆上一杯褐色浓茶。

　　季秋走过时，老刘抬头看了她一眼，疲惫的眼神没有波动，像陌生人般淡淡低头继续完成装配任务。季秋握了握双拳，加速跑离了现场。

　　或许没有提早向他开口，对彼此而言都是好事。

　　晚上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匡仪点评的样子。每句话每个字季秋都反复咀嚼了百八十遍，斟酌他的语气和态度，思忖着可能的回答与序曲。

　　心就像放在火上双面煎，一面熟的留给自己，心心念念郁郁寡欢，一面冷的留给他若无其事镇定自若。

　　“好烦！”一个翻身躲进被窝，热气扑在脸上，是阳光的味道。

　　*

　　次日，蒋武收到十几张工程图订单，试产工作正式开始。季秋也早早请来以汪林育为代表的的研发组，对品质部的工作疑义展开沟通。

　　遗憾的是，汪林育态度坚硬，不愿意对姜欣为代表的的质检部妥协。一来研发不同于销售订单，既是研发更要在初始阶段排除万难，即使以高于约定俗成的技术指标，也要确保研发流程中各项干扰项组合成的最大误差达到最小。

　　也就是说，品质部需要另起炉灶，应对研发部特例情况下的质检标准。姜欣争斗到面红耳赤，SQE大姐更是气得拍桌子走人，临场拉来了采购方慧茹参入战斗，结果还是敌不过几十年工作经验的老汪。

　　甭管供应商是如何良莠不齐，品质检测手段是如何落后粗糙，就一个结局——不改图！

　　季秋明面上主持着会议，实际上像对着两排村口大喇叭吆喝。结果很明了，汪林育以绝对性的压倒趋势获得全场最佳。季秋在黑板上勾画出关键词，最后直起身子握着笔，微笑着看着汪林育道：“好的，汪主管，既然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我看就照这样执行。”

　　“不过……”季秋话锋一转，指了指品质部道，“现实水平确实跟不上高标准，那是否可以由工程师参与定夺——交货零件的可使用性？”

　　“什么意思？”汪林育胳膊一夹，当场警觉。

　　季秋浅笑一声：“就是说采购、外协、品质努力到极致，依旧无法达标，这种情况发生的话，我们肯定不能原地撂挑子。”

　　“嗯——”汪林育面露轻蔑，抱着胳膊斜眼看她。

　　“那是不是能请工程师来定夺一下，做到极致的不良能否特采？”季秋拿出红笔，在【不良】二字上画圈，最后连线到研发部上。

　　汪林育一听，心想这不是给自己添乱，当场就回绝了她。

　　季秋也不恼，压低了声音反诘一句：“那照这么说，前些年的研发设计都是找的优秀外协合作，桩桩件件都是合您眼缘和标准的加工咯？”

　　汪林育当即语塞，被这话堵的哑口无言。说不是，那前几年平平稳稳的研发就是得过且过。说是，那直接打自己的脸，毕竟采购和品质都原地否认水准不足了。

　　见他脸色绛红不少，季秋赶紧补上一句：“大家初衷都是搞好项目，这次联发科技上马，高层报以绝对关注。咱工程师是核心人物，少不得花些心思。汪主管也是从前忙到后，这块儿又是最重要的基本框架，希望工程师们多费心力，等首件成功，后面量产肯定会按部就班改善。”

　　汪林育定定地看了几眼季秋，硬生生憋出一个“好”子。

　　季秋接受信息后随即拍拍掌，将其他人员送出场，现在只留下她与研发部的几位同事在场。她重新打开电脑，拉出项目计划书与章程管理，围绕研发范围开始第二场会议。

　　“等等，还有人要来。”季秋打开门，林瑞安正靠在墙上等她的招呼。

　　“进来吧！”季秋招招手。

　　这下子，研发相关的核心人物齐齐出场。季秋拉出项目伊始到现在设计全部变更记录，包含大大小小采购订单、外协订单，粗略采集了报废信息、违约信息、最后高亮处了大致成本——6万。

　　很显然，这是一场及时止损的会议。当季秋第一次算出金钱数字时，她的怒火直接窜到了天花板上。

　　“汪主管，您看看这些数据，都是咱项目上的大手笔。现在只是设计出图阶段，就已经产生如此庞大的沉默成本，您能接受吗？”季秋语气恳切，嗓音有些颤抖。

　　“您再看看技术协议上规定的设备功能，再对比对比现在工程设计的功能布局。它早就超出需求范围了！一代机有一代机的使命，您现在急着升级换代，让以后的设备更新往哪里迭代？”

　　汪林育靠在椅背上，眼神直勾勾盯着两份文件，从《项目章程》到《技术规格书》再到DFM，每份文件都被季秋标红放大，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明示他伸手太长，干预过多。

　　季秋见其不言语，又跟着撒了些盐巴在伤口上：“汪主管，您看，研发部永远走在设计部前头，工程师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没有您的掌舵肯定走不了这么远的地方。如今组员壮大，接手的任务一单难似一单。你一个人这么忙，何不抓大放小，让下面的人尽快把一期工作完结。给部门打打气，开年搞好彩头，对大家也是鼓励是不是？”

　　汪林育内心冷笑一声，什么人都敢上来指导他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