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90、澄源正本

　　呵！经典已读不回。

　　五分钟了，转笔都快磨出火星子了。余湛麟打掉季秋躁动的手，建议她稳重一点。

　　他划拉两下手机，找出电话号码甩了过去：“打电话吧，别挣扎了，哥踩过大坑，千万别指望他们主动找你。”

　　季秋舔着后槽牙犹犹豫豫，最后将信将疑关掉聊天界面，深呼吸后拨去一通电话。

　　好家伙又不接。

　　季秋把心一横，既然等不来生产主管的回应，干脆当面对质好了。反正她每天蝉联步数排行榜冠亚军，也不在乎多上几百步。

　　一路跑过人高的设备产线，终于在狭小的办公室堵住了吴帆，好巧不巧组装小组长王赟也在现场。

　　季秋赶着去找供应商质量工程师大姐，便开门见山和吴帆表明来意。

　　“就是说不要我了？”王赟在一旁幸灾乐祸，耸着肩膀斜眼质问季秋。

　　季秋正色答道：“是你反馈进度延后，冲散了小组的生产排程。我不想为难你，而且现在设计大改，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所以我在调整。”

　　王赟听不得这些呜呜喳喳的官方辞令，反正不用和心塞的工程师合作，他倒落得自在。

　　看着王赟走远的背影，吴帆低头翻了翻产线的工作量，近期的工作计划都是围绕着A级客户的，抽调不出空闲人员增派给季秋了。

　　王赟的背景融入2米高的联排大机架中，身后是季秋与吴帆在窃窃私语。

　　如果计划顺利，她能把心仪的产线同事划拉过来，不过吴帆现在脸色不大畅快，季秋还要再加把力。万幸预防针已经提前打下，就看事态发酵能不能往有利于她的方面挺进。

　　约定时间已到，季秋破例饮下一杯现磨黑咖，接着简单收拾起行李准备出发。

　　“小秋。”匡仪突然叫停她的步伐，递过来一份文件，“带着这份清单去。”

　　季秋有些意外，什么时候高层也关注起小事微情了？疑惑归疑惑，她到底双手接了过来。

　　“尽快！”匡仪深深望了一眼，以近乎严正命令的口吻交代下去。季秋点头如捣蒜，满腹狐疑地叠好夹在小簿子里。

　　约定时间飞速逼近，季秋狂奔到品质大门，那头SQE大姐在和吕建中工程师打嘴炮，现场吐沫星子飞溅，一米以内生人勿进。吕工涨红了脸怒目圆瞪，手里抓着被蹂躏多次的图纸漫天挥舞。

　　“出什么事了？”季秋快步上前把两人拉开距离。

　　大姐双手叉腰，嘴巴一撇：“还能什么事，就上午那事儿！”

　　季秋心领神会，可现在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灵机一动拉着SQE道：“姐，反正我们要去找供应商修件，还有几家要去评级，干脆把吕工带上，正好帮我们审查考评。”

　　其实本身做供应商审核，流程应该是在合作业务开始之前，由采购部提供几家备选公司，质量、工程、采购三部门一起去拜访，审核质量管理流程、加工能力、公司规模、人员流动率、技术水平、设计能力、环保、人员安全等方方面面。最后再给出结论，什么难度级别的产品让他们做。

　　但囿于现实情况，这项工作基本是由品质部单人完成，原因一是采购专业水准不足，二是工程师时间不允许。

　　季秋私心这么做，主要是想让吕工和蒋武对接，认真测评加工能力，顺带让现有机加工厂商和工程师当面对质，到底是图纸标注不合理还是加工工艺出差错。

　　吕建中蹲下抚摸着刚送来的热乎半箱不良品，沉思了两分钟后喊了声好，又紧跟着打了通电话向汪林育请示，终于在得到其批示后，三人临时组成小组按计划出发。

　　三人先是来到不良品最多的一家机加工厂探视，吕工和领班老师傅掰扯了半天，谁也说服不了谁。季秋不懂对话中的专业词汇，仅能从双方的调门与比划中评判谁更有理一些。

　　连跑三家，一家不如一家。每上车换一家吕工的叹气声就要长上三分，“我的图纸拿到东莞，随便挑个园区站那一喊，少说四五家就能做，哪像这里个个强词夺理。”

　　季秋知道吕工又开始追忆过往激情燃烧的岁月，摇了摇头拿笔勾勾画画匡仪的图纸清单，看样子他关注的项目进展还不错，最迟四天全部分批交货。

　　她赶紧把消息发回公司，紧接着就下车来到蒋武的小门面作坊。

　　厂址在公司10多公里外的老旧工业园区，楼栋大部分都成为空置的“鬼房”，仅有几家同性质的厂房还在运作。

　　蒋武和他的老父亲一齐出门迎接，SQE大姐下车就将文件夹板塞进腋下。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十几平米的场地，四台CNC停业两台，角落里有一位胡子拉碴的青年敲着电脑编写程序。

　　蒋武的父亲蒋存金搬出四张褪色陈旧的塑料圆凳分给众人，留下蒋武在一旁站立旁听。

　　吕工刚坐下就闲不住，迈着步子逛完整个加工场所，最后盯着一台四轴加工中心看了半晌。

　　短暂寒暄后，恢复精神头的SQE大姐举着板夹左右视察。姜武毕竟是从公司出走的技术工，一切标准都尽量往原公司靠拢，所以评估手续结束很快。

　　“不愧是金牌操作工，标准条例永不降格。”大姐递过文件给蒋存金签字后双方各执一份，“蒋老板，你们家现在做我家什么级别的零件？”

　　“一级难度。”蒋武立即作答。

　　大姐若有所思哦了一声，握笔的手停滞两秒，最后在第三个空格打上对勾。她回头对看机器入神的吕工问道：“吕建中，你有什么看法？”

　　吕工头也不抬地摆摆手：“你是专业的，我不掺和。”

　　大姐摇摇头，收起一切随身物品，叮嘱了一些老生常谈的事项。

　　“等级升级后我们会定期审查你家的资格和工艺水平，周期性评估加工质量稳定性，另外首件质检是根据工程图难度走，一般二级以上必须送样……”

　　总结来讲就是：
　　（1）每一批次产品交货时提□□品检验报告，出现质量问题时，调查过程控制文件。
　　（2）平常也会不定时去查看质量文件，如果出现文件造假，终止合作。
　　（3）工程交流，图纸就是根本，是有法律效力的。
　　（4）报价基于图纸、加工基于图纸、验收基于图纸。

　　蒋存金满口答应，蒋武则掐着手指盘算，他的角色从普工转为外协，确实有很多差异化的注意点。

　　“蒋老板，图纸只是标准答案，我回去再给您发一些约定俗成的通用技术要求，像是未注工差、加工要求、转运包装要求、存放要求那些东西。”SQE大姐拧开矿泉水瓶盖连喝几大口，“我们先谈这么多，细枝末节由采购同事和您对接，尤其是报价那块儿，不在我的管辖范围。其他的我们边合作边深入。”

　　快节奏的考察急速结束，蒋武这家机加工厂是最后拜访点，大姐终于喘了口气，上车便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季秋建立了小的微信群，将蒋武和吕工拉进群内，这个小小联络点将会是日后共同协作的基石。

　　因为接入一家合作商永远比培养一家简单，但后者才是战略合作的护航舰。

　　季秋基于在采购的轮岗经验得出：压死供应商不是长久之策，应经常对他们进行培训，帮助他们成长。有些设计的阶段就让供应商介入，作为生产方面的专业顾问，这样这个订单他们在设计阶段就能拿下，采购也会轻松不少。

　　这样形成互惠互利的关系，对于自身还有供应商都是一个双赢的好消息。

　　季秋在下一盘大棋，她要培养契合研发部性质的长远战略合作商。

　　*

　　车子碾过一段砂石路，上下颠簸不休。三人成虎小群一到下班点准时活跃。季秋握着手机即将把自己看吐。

　　赵苏里：【@all 我提车了，小河鲜，我请客。】
　　老余：【哟，今晚本场消费全部由赵公子买单！】
　　季秋：【不来了，我还在回去的路上，估计吃不下饭。】

　　老余：【哎嘿嘿，我的项目交付，聚餐happy，恕不奉陪咯！】
　　赵苏里：【下线下线，一群完蛋玩意儿。】

　　老赵说完头像立马灰掉，季秋也退出企业微信，看到满屏红点实在提不起精神。

　　回到公司已经是晚加班时刻点，季秋和吕工在二楼分别，又在半道遇上蹭完茶水间点心的穆穆。

　　这姑娘塞了满满一嘴巴，见到季秋后双眼震颤，一把就推搡着季秋躲到楼梯口。

　　“别去，那边剑拔弩张，情况不太妙。”

　　“谁呀？”季秋捂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有气无力地发问。

　　“林疏跟——嗝——老板。”穆穆捶胸顿足，死命咽下嘴里五颜六色的糕点。

　　“哪个老板？”

　　“你的老板。”穆穆摆头轻语，侧脸迅速回贴墙皮，鬼探头一样往前寸了寸。

　　“我的……老板！”季秋头顶像炸了个响雷，她握住穆穆的胳膊狠狠摇了摇，“出什么事儿了？”

　　“哎呀，能有什么事儿。”穆穆撇开季秋的胳膊，“你小点力气。”

　　“到底是什么事？”季秋堪堪箍住穆穆的胳膊，心里愈发没底。

　　“韩思嵛那事！”

　　“什么！”

　　“别嚷嚷啊——”穆穆蚊子音拉到无声，以雷霆之势堵住季秋的嘴巴，到底还是漏了出去。

　　匡仪循声望去，神色微动，思绪从与他对峙的男人身上游离，落到一颗枝叶无端摆动的贵妃葵上。

　　折叠成块的白纸飘落廊上，伸出一只欲捡不捡的纤手，倏忽间又被外力扯离他的视野。

　　“咯吱——”

　　林疏拉上磨砂玻璃，只剩下两道身影落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