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77、还能再过分点

　　完美落幕的会议让季秋自信心膨胀不少，当晚她便来到阔别多时健身房挥洒汗水。这不眼看就要回家接受季蕾女士检阅了嘛，得临时抱抱佛脚，免得挨打时肌肉松弛、腿脚没力气跑路。

　　她刚进到健身房大厅，就被一群玩转短视频的俊娜靓女吓住。自从杨沥拍短视频生意火爆后，和同城网友的互动便突飞猛进，甚至合作玩起了剧本视频。加之北方人自带的爽飒豪，很快他就迈吸粉无数，成功跻身百万粉丝的网红之列。

　　“哎？”杨沥觉得前台那位头戴米色水桶盆帽的短发女人有些眼生，左眼还蒙着眼罩更加打眼，他便招呼下网友自己离队上前，忍不住要搭讪。

　　他走到季秋身后，冲前台小妹做个嘘声的动作，用右手轻点季秋的左肩，随后赶紧踱步到她右手边。

　　季秋感到异样，下意识回头看向左侧，“没人？”

　　“在这里！”杨沥歪头瞅见她正脸，满眼都是新奇。

　　“晚上好，老板。”季秋捏起帽檐抬了一下，当做脱帽打招呼。

　　“大半个月没见人影，一来就生分了。”杨沥缩起下巴赌气打趣，“变化这么大还戴帽子，生怕我认不出你。”

　　“工作所迫，没时间强健身体。”季秋被空调催得火热，干脆摘下帽子，完全露出眼罩。

　　两人稍微闲聊一会儿，杨沥又被网友喊走，季秋换上衣服直奔瑜伽馆回暖。今晚是平安夜，健身同好稀缺，季秋独享偌大的场地。

　　刚换完衣服毛孔还没打开，手脚有些冰凉。季秋嘴里衔着皮筋儿，对着镜子扎头发。以前长发的时候不用固定物直接随手搞定丸子头，如今换成短发真是哪哪儿都收拢不好。

　　“费劲，老娘不扎了！”季秋累到两膀子酸痛都没能搞定，直接放弃华丽丽的躺倒，吹着暖气刷手机。

　　今天的朋友圈属于情情爱爱，季秋边刷边感叹，把健身的事情抛之脑后。

　　半小时后她恍然清醒，支棱起来上了跑步机。

　　杨沥不知又从何处冒了出来，手里拎着一盒鲜红的蛇果，每颗都贴着健身房logo。

　　“妹儿啊，待会儿回去的时候记得带走，今天来者有礼。”

　　季秋停下机器擦擦汗，喘着粗气和他搭话。

　　杨沥看着独眼季秋，心里说不出的复杂：“你们这些小年轻可真能造啊，白天轻伤不下火线，晚上大好日子逛健身房。月老看了都直摇头，难不成要在健身房给你拉线。”

　　“不着急，马上回家相亲去！”季秋俏皮地开玩笑，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杨沥也为她竖起大拇指赞扬道：“可以可以，心态稳。”

　　……

　　21点的闹钟准时响起，季秋收拾好东西，拎着蛇果准备走人。路过镜子旁时，虚荣心在小小作祟。她掏出手机对镜自拍几张，走进卫生间里选了几张满意的准备发朋友圈，意图向季蕾女士传达自己的健康打工生活。

　　【今日健身目标达成√】

　　季秋刚打完字，正选择群组准备发送，隔间门就被轰轰敲响。

　　“里面人快点，我憋不住了！”

　　对于一年发不到两条朋友圈的人来讲，重拾生疏的流程相对比较缓慢。季秋手指慌忙一点，赶紧把朋友圈发了出去。随后开门让位，一位红发短裙的女生便急吼吼往里钻。

　　季秋看也没看就把手机丢进储物柜，转头洗澡去了。等吹头发的时候她才摸到手机，一解锁就被朋友圈密密麻麻的通知看愣了。

　　她寻思亲戚分组也没这么多人呐，怎么今天如此齐整儿都来捧场了？她点进去一瞧，差点当场“噶”过去，脑瓜子嗡嗡的。

　　点开后全是公司同事点赞留言，再瞧眼发的朋友圈，该可见的被屏蔽了，不该见大门敞开。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季秋当即按下删除，却在确认弹窗犹豫片刻。如此一来她的举动就太刻意了，季秋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决定手下留情，发就发了坦荡一点。不就是一张对镜自拍么，自己还没露脸，权当年会跳舞提前热身好了。

　　她把自己劝慰好了，又开开心心地收拾起东西，最后对着镜子抓抓头发，戴上水桶帽离开。

　　与此同时，匡仪刚从停车场走出来，他才结束高层月会，循例来健身房运动。他边走边回复导师的讯息，虽然处在博士休学期，彼此还会保持沟通。

　　坐上电梯，切换软件查看邮件提醒时，他注意到季秋的头像出现在朋友圈，便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她也在健身房？”匡仪思绪一滞，电梯外就传来季秋和杨沥相谈甚欢的声音。

　　“叮——”电梯门缓缓开启，正对着健身房玻璃门面，杨沥又拎来两盒水果硬要塞给季秋，季秋实在拎不动摆手拒绝，两人把传统推拉手艺演绎得活灵活现。

　　拉扯间杨沥注意到电梯旁的匡仪，挥手就要示意。眼见季秋跟着他的眼神就要看过来，匡仪倏忽转身走进后方通道的KTV。

　　季秋便趁着当口滑溜脱身，用后背抵着玻璃门向他致谢：“沥哥，水果太多我吃不下，有一盒应景就够啦！再见！”

　　杨沥拎着两盒水果落寞哈腰，只能送她进电梯再关照她注意安全。

　　手上东西也不浪费，他倒腾着腿走进对门那头的KTV，给前台小姐姐送去，顺道把在人家大厅休息的匡仪捞走。

　　“哎我说，你跑这儿来干嘛？”

　　匡仪不想理会他，自从他研究起短视频，说话变得拿腔拿调，浑身细包都写着表演欲望。

　　今晚的平安夜是一群人的狂欢，亦是另一波人群的寂寞。久违地发朋友圈的并不只季秋一人，还有余湛麟同事日常“肖想”的戴扬灵。

　　就在北京时间2018年12月24日晚21点28分许，一张名为《圣诞预定》的小拇指手拉手照片，彻底宣告老余追爱路途的终止。

　　季秋趁夜回到办公室，想把蛇果分给众人，却意外见到在工位上黯然神伤的老余，对着满桌未能送出的礼物，把一曲《他不爱我》反复琢磨。

　　季秋：[苏里苏里，你在哪？老余状态不佳，要不来开导开导？]
　　赵苏里：[订车勿扰，等我回去嘲讽。]
　　季秋：[？？？]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好家伙，提前发年终奖就这么嘚瑟？季秋抓着手机满头问号。果然是浓浓塑料兄弟情，共轭父子终塌房。

　　季秋端坐一旁，默默无言紧盯老余网抑云。

　　“老余啊——”

　　“我好了。”余湛麟从椅子上弹起，把礼物一股脑全塞给季秋，“拜拜，爷重生了！”

　　“啊？”关门的疾风扇在季秋脸上，只留下散尾葵随随风摇曳。

　　多么奇妙的恋爱转折，直接横跨钱德勒失恋三阶段。不过也好，省得人安慰了。

　　*

　　圣诞节后的几天一直无雪有雨。公司拉起的节日氛围还未撤下，大厅里伫立着人身等高的圣诞树，糖果箱子一直是满当当。

　　如此阵仗只因区政府莅临考察，虽说展厅还未完工，至少主要结构都已上墙。韩思嵛作为最熟悉内容的主理人，自然充当讲解员角色。从发展历程到产业分布、再从技术专利到服务典型，均烂熟于心顺手拈来。
　　虽说胳膊还吊着护具，依旧遮挡不住她的专业和端庄，当场俘获不少同事的青睐。

　　季秋一早就被采购的邮件缠住手脚，一期设计图纸下发后，外协厂商的工作进展明显低于预想，分析下来就是：零件难做、成本翻番。

　　加之公司接手了十条架线订单，所有合作的厂商产能全部吃饱，无论多急切都得按顺序排队。

　　当然窝火的不止这一条，先前提前采购的核心零件也因为外国节假日停线告缺，一批德系电机马达也因为清关延误滞留不前。

　　“季秋，我跟你说过了，多少个PM都在催，但就是回不来，你不是没做过采购，我说的话你比谁都清楚！”采购方慧茹握着笔猛戳桌面，指着调出的聊天记录甩给她看。

　　季秋俯身和她对视，忍住火气说道：“我当然知道你们的难处，我问你的是为什么不提前把问题说出来。”季秋指着时间日期质问道：“两天前我就可以知道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说，而且是等我主动来问你！”

　　旁边的助理递来一沓单据等她签字，方慧茹拿笔划拉两下，无奈笔尖损坏不出墨。她被质问搞得全身火气顶上来，确实是她少理，会议上强调过风险和异常上报，她却习惯了被动问询，所以没当回事，只当延期是正常。

　　季秋无声地紧盯着她，眼神里满是利剑。方慧茹越想越气，她是公司老人，那轮得到她教训。气血上涌到把笔甩到工位上，碎裂的塑料笔身炸了一地。

　　崩掉的笔芯甩到季秋的脸上，如耳光般发人深省，最后擦过耳垂直直钉在发丝里。

　　满屋子女性尖叫起来，慌乱拿起手边的挡板遮在周遭。助理急得抽手，把桌边的玻璃杯碰到，咕噜噜四处滚落。沸腾的水泼撒到发.票.单据上，方慧茹大叫着起身躲开，手里狂抽面纸吸水。

　　鸡飞蛋打的场景实在热闹，季秋踩过一地碎片，离开这场喧嚣。

　　“没关系，来得及。”季秋默念三遍安慰自己，她决定等会儿再来详细理理思路，现在方慧茹还未平静，问也问不出头绪。

　　走进研发部的大门，季秋就看到系统管理中心的助理抱着一大摞图纸把吕工堵住。她心里咯噔一响，莫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快步走上前去，拉上其中一人问道：“是我项目上的吗？”

　　助理低头翻了翻道：“不是。”

　　“那就好！”季秋刚要喘口气，前头的小组长就闷哼了一句：“你们问题可比这大多了！”

　　他指指屏幕上的邮件，表示一期模组上百张图纸全数撤回，全部需要回炉重造。

　　“什么时候的事！”季秋五官拧成麻花，把鼠标拉到邮件最底下，“3分钟前！”

　　“是啊，好多都已经上机做了，这一口气下去，不知道又得报废多少材料。”系统中心小组长感叹一句，便招呼着手下助理慢慢悠悠离场。

　　季秋满脸错愕，看着满屏红色加粗反复三行的【撤回】【停止】【修图】大字久久不能平静。

　　“来个佛陀超度我吧！”季秋索然无味地关上邮件，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难受呢，大概没有了吧！

　　看着远处争吵的工程师，她似乎到达了超然无物的状态，决定等会儿再加入他们。

　　吵呗，还能离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