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74、“军备竞赛”

　　“怎么去了那么久呀？”周晔掏出季秋递来的牛皮纸袋，捏起一颗冰凉的糖球塞进嘴巴。

　　季秋嘟囔几句胡乱遮掩过去，她摘下蒙上白霜的眼镜，默默洗漱上床。

　　笔记本电脑在她外出期间耗尽最后一丝电量，季秋也忘记取回数据线，只能坐在床上抱着膝盖，看着黑漆漆的屏幕里映出的自己。

　　她脑子里的乱糟糟的，办公室僵持和停车场争吵的画面交替闪现，愈是稀里糊涂愈加令人想入非非。

　　“难道……”季秋不敢往下设想，拉扯过来被角遮在脸上，强迫自己放空。

　　*

　　匡仪把韩思嵛送回小区，没有多逗留便直接发车走人。

　　冷风如刀割，发丝胡乱拍打在韩思嵛的脸上，看着车子终汇入车流，她转身低头走进了楼栋。

　　电梯前的韩思嵛仔双眼失神，反复陷在被季秋打断的黑暗场景里。

　　当时的她关掉了办公室的灯光，只有路灯投射的黄晕照见方寸之间，匡仪单手掐着下巴，眼镜反射出屏幕亮光，他疑惑抬头，以为是公司停电，却与越走越近的韩思嵛蓦然对视。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大概走过两个半圈。她的指尖划过桌面，慢慢靠近匡仪身边，最终停在他手指旁。

　　夜色撩人，隔壁水草缸透过磨砂玻璃闪着蓝色荧光，楼下进出送货车轰然发车，喧闹中透着沉稳，撕开寂静的暗夜，平衡黑夜缺失的热闹。

　　发丝从肩头滑落，她轻启红唇，吐气如兰，说着入职以来最直接的情话。“我只为你而来，从酒吧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还会再见面。”

　　韩思嵛咬着唇边，清浅的吞咽声增添几分魅惑。

　　“思嵛——”

　　“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意！”韩思嵛打断他的话，匡仪推开座椅站直身体，她也顺势昂起脑袋，眼含倔强和肯定，毫不迟疑地锁住他的眼神。

　　宽大的身躯挡住微弱的路灯，屋内只见两人的剪影，推拉僵持且无人言语。

　　韩思嵛握住匡仪意欲开灯的手，温热骨感，那一刻她不想释手。

　　“思嵛，你要的不在我计划之内，我给不了你。”匡仪反手抽离，把韩思嵛按回到座位上。

　　“计划可以变更，这是你教我的。匡仪，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对你……”韩思嵛死死揪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

　　忽地，有脚步声从走廊传来，轻快又迟疑，一步重两步轻，他再熟悉不过了。

　　匡仪当机立断转身一掌拍亮灯光，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尴尬，他又重重拉开了大门，贴地的摩擦声掩盖住韩思嵛的持续不断的话语。

　　门外幽绿的安全通道指示牌下，是一张熟悉且懵圈的脸，季秋瞪大眼睛有些放空，手上是一副想要逃离现场的举动。

　　“小秋！”匡仪连忙叫住她，生怕她陡然离场，“你没有下班？”

　　愣神的季秋被这一嗓子吓住：“啊——哦！我……我突然想来拿点东西。”她双手捏成拳头尴尬地在胸前舞了舞，说完就跑进去慌乱地倒腾一番，抱起电脑头也不回地跑路了。

　　办公室大门敞开，匡仪站在出口处，看着身体轻微起伏的韩思嵛，有些无奈和疲累。

　　他抬手看了看表，时间确实不早了。

　　“思嵛，我送你回去，有些话在路上讲清楚吧！”

　　韩思嵛偏头看着门口高高在上的男人，泪眼婆娑模糊了视线，哽咽两声才出了声音：“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说罢，她就抓起风衣胡乱裹住自己，急急忙忙奔下楼去，匡仪见状只得结束手头的事务跟着她一路下楼。

　　雾色沉降，浓白乍起，韩思嵛掏出手机就要打车，却被匡仪抽走锁屏再放回她手中。

　　“我送你。”匡仪拦住情绪不定的韩思嵛，她骨折不方便，只剩下右手做着无力对抗。

　　“不要了，我是成年人自己可以回去。”韩思嵛语气决绝，带着恼羞成怒的语调。

　　匡仪不便直接与她拉扯，只好虚抬着手臂挡住她的去路，韩思嵛有些气急，忘记受伤的左臂，下意识用两肘推开他。

　　“嘶——”肌肉牵扯到伤口，瞬间的疼痛让她安分下来。

　　匡仪也有些焦躁，低吼出一句：“上车！”

　　韩思嵛还从未见过他发怒，亦不曾见过如此强势的他。这一嗓子也把头顶夜色出门拿糖球的季秋镇住，手上的山楂差点没捏稳。

　　韩思嵛不再挣扎，乖乖上了车，只是被拒绝的恼怒还未消退，她故意赌气不与他说话，把自己陷在角落里憋气。

　　这一路匡仪也未曾开腔，办公室里的回绝已经很明显了，他再多言只会平添伤害。

　　这些情节一一闪过眼前，韩思嵛勒紧背包跨进电梯，看着金属镜面映出的自己，她想不通匡仪为何会拒绝她。

　　她解开风衣腰带，掐着腰摆出凹凸有致的形体，除了脸上的妆容有些晕妆，其他状态可算优良。她就是想趁着受伤期表白，容易勾起他的怜悯和保护欲，她原本计划最差也是秘而不宣的地下情，谁知道竟然输得这么彻底。

　　若不是季秋突然打断，她的眼泪攻势说不定可以扳回一局，韩思嵛想到季秋进门时的狼狈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然，韩思嵛并不会就此罢休，她拂了拂杂乱的发丝，决定要继续追击。

　　毕竟圣诞节还没到，她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

　　第二天清早，季秋浑身大汗地从噩梦中醒来，四肢百骸酸痛无比，脑袋也异常沉重。

　　周晔熟练地掏出温度计量了量，发现她正发着低烧。季秋挠挠眼眶，觉得上眼睑有些疼痒，还带点异物感觉。

　　季秋匆匆忙忙泡了杯感冒灵，喝完下去大汗淋漓，她觉得效果不错，便收拾收拾继续去上班。

　　没几天就是冬至了，季秋裹紧厚厚的大衣，生怕泄露一丝温暖。冷风一吹脑袋更加昏沉，等待打卡时她差点一头栽下去，好在现场人挤人，她就像汉堡夹心肉饼般稳稳当当地被往前推着走。

　　二楼茶水间热闹非凡，降温后大家普遍喝起了热茶，无奈狭窄的通道只容许单人通过，季秋抓着养生壶无法接水，也只能硬着头皮排队。

　　好不容易轮到她，她便想着直接打开水省得费电，便接上满满当当的一壶水。她双手持壶，脚步谨慎，全身关注都放在它身上。

　　“嘿小秋，今天煮什么茶？”老余和苏里打闹着往这边冲来，苏里一个推搡就把老余送到季秋跟前，天杀的不知道谁在门口撒了一摊水渍，老余脚底一滑像落石般俯冲过来，一掌就按在季秋胳膊上。

　　满壶的沸水左右颠倒，从注水口泼撒而出，老余被星星点点的水花溅到，像杀猪似的嗷嗷乱叫。

　　此刻季秋的脑袋宕机，没想到可以直接撒手，她强忍住疼痛下腰放在了地上。沸水触底升腾出白雾，茶水间的同事忙到跳脚。这边让路那边开水龙头，还得是穆穆眼疾手快，她连忙从队伍窜出来，拉着季秋就往茶水间跑。

　　季秋的手背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浇，当即疼得微颤。自来水哗哗冲着发红的皮肤，刺痛和冰冷交替袭来。

　　“不行，还是不够！”穆穆一把拉开冰箱，看到最底下的冷冻室里有季秋留下的冰盒，她拿出来放在耳边摇了摇，听起来还有存货的样子，她赶紧拿出一个自封袋，把全数的冰块灌进去，又稍微淋了点水，最后把季秋的手塞了进去。

　　如果刚才的自来水是南方的冬天，那现在她就是浑身湿透杵在东北的小雪人，妈妈呀她直接给冻麻了！

　　沸水烫伤没让她哭泣，这会儿物理冷冻直接让她生理性飙泪。

　　“别动！”穆穆按住意欲蹦跶的季秋，“你再忍忍，长水泡可比这难受多了，忍忍忍忍……”

　　季秋面目狰狞，咬牙屏住呼吸，狠狠跺了几脚，十秒后声音都颤抖了，她闷哼哼冲穆穆求饶，就算长泡她也认了，再冰下去她半条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药来了药来了！”老余找来消毒用品和烫伤膏，满脸歉疚地递了过去。

　　季秋终于能拿出冰冻的手，她已经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左手皮肤只有面霜盖大小的红肿，右手就严重多了，从手背到手腕都发红发肿起来。

　　穆穆仔仔细细擦干水渍，再抹上清凉的烫伤膏，透明胶质的药膏涂满双手，季秋握拳时觉得很是紧绷。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老余不放心地问道，“我包你医药费。”

　　季秋叹了口气，老余被这一口气吓到，也跟着提不上气来。

　　“要是留瘢痕的话——”季秋拖长尾音，像丧尸一般死死凝视着他，“老娘掐死你啊！”

　　老余一听放心不少，掐死他是不可能，看她精神头不错，应该问题不大。

　　“纱布缠不缠？”老余从口袋摸出两卷纱布，“那边还有好多。”

　　穆穆摇摇头：“先别裹，我怕容易感染，看长不长泡，如果严重了还得去就医。”

　　季秋点点头，冲手背轻轻吹气，心里默默求着老天爷宠爱她一次，千万别长泡留疤。

　　“我们部门不会风水不好吧？”老余一边墩地一边嘀咕，这才几天出了这么多人身安全事故，是不是得找个庙门拜拜？

　　季秋吹着伤口看他劳动，脑袋里还不大清醒。上班铃将将响起，她指挥老余重新接水煮茶，看着他不顾别人的眼光忙前忙后，季秋突然想出了年会表演节目——

　　『被套舞』

　　一种穿着“保护色”躲进彩色被单一样套子里的群魔乱舞，戴上面具谁也不爱，既能放开表演又不怕丢面！

　　“谢了老余，我想到表演节目了，作为赎罪，你必须来参加！”季秋甩着手招呼一声余湛麟，连忙进门把创意写下来。

　　她连节目名称都想好了，就叫“装在套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