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73、撞破“好事”

　　年会节目征集会议刚开场，满桌挤满各部门的助理。曹郁正兴高采烈地准备进入主题，季秋就在众目睽睽下到场坐下。

　　穆穆从桌上捞来一瓶矿泉水，悄悄塞给身后的季秋，捂着嘴悄悄问她：“秋秋，你怎么才来呀？”
　　季秋拧开瓶盖连灌几大口，谁让她刚结束部门例会，还没出会议室门那边韩思嵛就请她来继续参会。

　　自韩思嵛手上有伤开始，季秋便从她那回收了部分工作内容。本身这场会议倒没什么，只是公司对那场意外事故的处理态度很是模糊，仅被定义成粗心意外，害怕牵扯太多不好追究。曹郁一直有私下和解的意向，所以具体处理结果外人不清楚，只知道韩思嵛自此再没给过曹郁好脸色，故而不愿意来参加他召开的任何会议。

　　“……今年公司效益不错，尾牙的场地、参与奖品都不会亏待你们。一年到头就这一次，大家要多出节目、多用点心……”

　　季秋耷拉着脑袋，边记重点边想节目。从前她在人丁兴旺的大部门，从不担心凑不出节目，可现在她在四人小部门里头过活，将将好凑成一桌麻将。
　　老余是五音不全的，思嵛又受伤吊着胳膊，匡仪是部门老大更不可能上台表演。她自己能吹长笛，可是独奏太干巴了点，会要了她的老命。

　　曹郁敲着黑板反复强调几个重点：“每个部门无论大小至少提报一个节目，上报多个的类别就不能一致，最后再说一点，不允许部门合作偷懒。”他扫视了几眼台下人丁稀薄的法务、专利等部门，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我同意跨步合作，但节目只能归属一家，没落到头上的部门还得自己再出个节目。”

　　此话一出，小部门的助理哀声哉道，曹郁说完便拍拍手掌快速散会。

　　“穆穆，你们有节目了吗？”回去的路上季秋无聊问了一句。
　　“唱歌，我们连续三年都是唱歌。”穆穆指指走在前头的一位同事，“他和她老婆一起出节目，算在我们头上。”
　　唱歌曲目啊……季秋摇摇头，把这个想法给pass掉。

　　穆穆帮季秋刷开门禁，安慰她几句：“你别担心，反正还有两轮淘汰赛，稍微准备准备就行，被淘汰就没啥事了。”

　　话是这么讲，但总觉得有敷衍了事的嫌疑。

　　季秋把会议内容整理好发到群里，韩思嵛那头就急速响应。

　　韩思嵛：【@季秋 本来我还可以跳舞的，可惜了……】
　　季秋：【@韩思嵛没关系，我们再想想其他节目，合唱也是可以的。】
　　老余：【@all 男女对唱也不错，匡大有没有兴趣参加呀！】

　　噫！老余又再作死了。季秋表情有些狰狞，不知道匡仪会作何感想，他最近忙着和IT合力搞OA系统，根本没时间处理这些琐事。

　　季秋打开日历掰起手指头，距离节目上报还有一个星期，暂时搁置两天影响不大！她撕下便签写上待办，黏在屏幕角落提醒自己，随后带着家当跑去研发部继续“话聊”。

　　一进研发部的大门，就听到汪林育在新人工位前破口大骂，一说出图不规范，二骂组长审图粗心，被编程打回来十几张图，月底异常又得拉一大截。

　　季秋夹着电脑低头匆匆略过硝烟弥漫的战场，拉过圆凳坐在吕工桌旁。

　　“吕工，我又来了。”季秋腆着小脸儿打开电脑，展开设备模块梳理表图，昨天磨了他小半天，才大致把各个模组所需要的设计出图时间搞定，今天她想再细化下电气布局时间，不过前提要再和吕工核对一下昨天的计划图谱。

　　吕建中握着鼠标不停，持续摆弄着SolidWorks界面，拉着一块零件左右观摩，他快速扫视了一下季秋的电脑，嘴上随口就应付下来，“差不多了，你去找电气的商量节奏吧！”

　　没办法，他实在太忙碌了，季秋只好换到对面的电气负责人身边，带着他一起分解梳理工作计划。每次聊到卡壳，她就会抬头舒展下四肢，顺便偷瞄一眼角落的工位，看看林瑞安来没来。

　　这些日子他没有日日出现，经常性半天半天地来。

　　“季秋，差不多就这么些了，我们电气工作不像搞机构的，用不着全按照模组出计划，我们有的是一个整体，有的是切割的，你就按我这个来。”

　　“好的，谢谢您了。”季秋拿到一手规划，立即着手完善前后端的工作规划，不过眼巴前还有件最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她找到在吸烟区吞云吐雾的汪林育，看样子他已经消气，正和刚刚怒骂的下属聊得飞起。

　　季秋远远地大呼几口新鲜的空气，再走到他身边说正事。

　　“汪经理，我预计这周三把开踢回搞定，到时候把大家叫过来认识认识人，把项目抓紧起来。”

　　汪林育嘬一口烟嘴，吐出浓浓的白烟，西斜的落日把天边烧得火红，片片云彩堆叠在一起，染上殷红的血光。

　　“可以啊！我就想快点开始。”

　　季秋点点头继续把忧虑说了出来：“汪经理，马上就要到圣诞节了，要不要先把定型的进口零件提前下单，我怕国外过新年影响交货期，再和我们这边的春节冲撞起来，两边都得延后。”

　　汪林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许是被烟熏火燎烤得敏感。他掐灭烟头，掸掸烟灰，指甲一弹烟蒂就乖乖甩出弧线掉进了垃圾桶里。

　　“我知道，已经把清单给采购了。”汪林育口气轻蔑，仿佛对季秋的这一句过问感到冒犯。

　　季秋双手插兜，把口袋里钥匙环捏到发扁。她只是想把在采购部门的年底常识用在办公经验上，怎么就不被肯定呢？

　　“好的，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季秋勉强挤出微笑，保持住平淡的表情匆匆跑回办公楼，下班的人群如流水拍打在她这颗激流中的礁石上，她只好紧贴着墙角拐进洗手间避难。

　　轰隆的楼梯踩踏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季秋打开冰凉的水龙头清洗双手，镜子上被洒满水滴，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恶作剧。

　　【没时间自怨自艾啦，还有项目章程和开踢回PPT等你做！】

　　没时间给她伤春悲秋，季秋赶紧收起负面情绪，拿冰凉的爪子拍打双颊。“清醒多了。”她喃喃自语道。

　　下班的人流进入尾声，季秋走在晦暗的楼道里，感应灯又双叒叕出故障了。因为最近风大，行政要求把窗帘全部放下，以此省点空调费，季秋只好拿起手机点亮手电筒照明。

　　走上二楼办公室，还有几个部门内部亮着灯，刚走到中段的楼梯转角，韩思嵛便和匡仪一同从三楼下来。

　　“嗨秋姐，还没下班呢！”韩思嵛挥着右手和她打招呼，她左臂上的蓝色护具格外惹眼，衬出一股弱柳扶风的美人破碎感。

　　季秋摇摇头道，匡仪从韩思嵛身后跃到首列，拉开了办公室大门，等两位下属进去后才阖上。

　　“小秋，年会节目就麻烦你们帮忙处理了，我最近没时间参与。”匡仪左手撑在桌案上，右手滑动着鼠标翻看消息。

　　“好的。”

　　想也知道他不会露面，堂堂老板怎么回跟着下属瞎搞嘛！

　　【滴滴滴滴……】

　　季秋赶紧掐灭闹钟，一看时间不早，今天她约了吕工和老余一起打牙祭，得赶紧出发了。看着办公室里毫无下班欲望的两位，季秋面上有些犹豫，可是今天吃饭有老余在场，说不定聊聊天会有意外收获！季秋一咬牙一跺脚，招呼也没打就出门了。

　　晚上的聚餐还算尽兴，一碰酒水的吕工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他乐意帮着季秋仔细分析下设备研发的主要困境和潜在风险，有些是季秋还未收录的风险预测，她边停听边往心里记，等送完吕工回到出租屋，她便拧足马力咻咻咻奔回公司。

　　“一要把新的风险预测写下来，二要带电脑回宿舍做资料，三是……”季秋在寒风中回顾在饭桌上记下的待办，无奈最近熬夜太多，记忆力消退不少，这才刚过半小时就记不太清了。

　　刹车、落锁、刷卡、上楼，季秋一气呵成，鼻头冻得通红，搓着僵硬的手心边跑边哈气。

　　一进二楼空调房里，眼镜上就蒙上白雾，鼻塞也霎时间通畅。就是手机塞在大衣里面的衣服口袋里不好掏，她偷懒就扶着墙慢慢办公室方向挪腾。

　　办公室里漆黑一片，应该都下班了，季秋脚底放快速度，但越走越觉得不对劲。

　　“……匡仪，我说得很清楚了，我对你——”

　　是韩思嵛的声音，怎么还带着哭腔？眼见还差三步路，季秋有些却步。

　　啪一声响，打断韩思嵛说话，会议室里灯光骤亮。玻璃门被大力推开，发出骨节摩擦的巨响。

　　匡仪整个人站在门后，面容冷峻地打量着远处发抖的季秋。

　　“小秋？你没有下班？”

　　“啊——哦！我突然想来拿点东西。”季秋咬着嘴唇，快速回答他的问题。

　　匡仪侧过身体，让季秋进了门。韩思嵛坐在位子上撑着脑袋低头看着键盘，脸上的表情不可捉摸。

　　这是发生啥大事了，此间气氛尴尬又压抑，暖烘的热气吹得人发昏。

　　季秋不知事情原委，只胡乱拿起电脑就往楼下走。等回到宿舍盯着屏幕发现异常，她立即恨不得从二楼跳下去。

　　没带充电线！

　　只剩30%的电量哪够她造的。可是……回去的话万一在碰见……

　　“秋，我的糖球买了吗？”周晔从床帘里探出头来，下班前嘱咐过季秋带点小吃回来，看她这个样子大概率给忘了。

　　褚穗当即弹弹季秋的脑壳，“吃饭吃嗨了，把我们忘啦？”

　　“没忘没忘！”季秋赶紧摸摸车钥匙，“东西在我车篮里锁着呢，下车太急我忘了，现在就下去给你拿哈！”

　　顺便再看看办公室情况，若是人走了她还能把数据线拿回来。

　　入夜后气温骤降，天空蒙上白雾。昏黄的路灯像老旧默片上的回忆，罩上了圆润的灯罩。季秋从停车场角落翻出牛皮纸袋，里面是一堆酸甜可口的糖球。

　　冻僵的手指捏起一颗塞进嘴里，她哼着小曲一边壮胆一边走，就在走出黑暗边线的时候，熟悉的争吵声再次响起。

　　“上车！”匡仪的低吼打破暗夜的宁静。

　　“我自己能回去，不用你管！”是韩思嵛倔强的声音，伴随着一声磕碰，她轻喘了一声。

　　“天色很晚，你独自回去很不安全。”匡仪声势软了下来，明显克制住一些急躁。

　　韩思嵛不再反抗，随后听到车门关上的闷响。车里亮起灯光，韩思嵛坐在副驾上把头撇向外侧，脸上不似往常温软。

　　匡仪则不带一丝表情，严肃地摆弄着方向盘，两人像刚吵完架的情侣，彼此都不愿向对方低头的样子。

　　“可不就刚吵完架么……”季秋在心里想到，舌头舔舐着大颗糖球，一个晃神就被舌头推出了口腔，骨碌碌滚到看不见的黑暗中。

　　甜到发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