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71、Rush Hour

　　联发项目启动会议持续了整个上午，技术难点的可突破性是辩论的重点，汪林育正面接招住设计部领导郑权的一次次提问，坚持启动设备研发的初心不动摇。

　　林瑞安在客场地盘不便过多干涉，只在需要发表意见、讲解合作基础和深度的关键点上补充几句。一来一往下来，副总对于技术上的难点略微放心，只是对预估的研发成本存疑。

　　“小季啊，成本方面再细化细化，我看很多进口零件只标了个大致价格，按道理已经做了个把月实验，关键的贵重零件应该都选型了，临门一脚就不要再糊弄我了。你回去再好好弄弄清楚，回头发我一份明确的成本清单。把成本和进度把握住了，花钱打水漂的事情我没兴趣再做。”

　　一番话夹枪带棍，矛头直指汪林育。不愧是职场老人，该表现表现，该缩头缩头。他无视副总的言语敲打，硬是盯着PPT结束语页面发愣。

　　季秋抿抿干裂的嘴唇，故作成熟地嗯了一声。

　　副总的手指敲响桌面，一手挠挠耳后：“别家在给一代技术升级，我们还在初代研发，弯道超车时间和机遇很重要。对了小季，你把……后边的铺货渠道和销售规划也捎带择清楚。”

　　销售也要搞？季秋猛地从电脑屏幕前探出头，狐疑地望着副总，无助感从四面八方袭来：她一个新手项目经理还要搞下游卖货了么？

　　“这台设备不是首发进场，同类型产品已经有主流供货商，现在市场份额所剩无几，一定要加速切入占领席位。”说到这里，副总脑袋一转，又给季秋布置下去新任务，“你先把竞品调研单独拎出来给我，最好据此出一份市场销售方案。”

　　好嘛，一整个研销统筹课题就这么响当当地落到季秋头上，恍惚间有种结课论文的错觉。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打工人！

　　季秋虚心接受，快速在小本本上划拉几下，把待办任务罗列清楚。先不管会不会做能不能做，架势一定先拉满，毕竟这桌上不仅坐着本公司大佬，还有合作企业的代表。

　　林瑞安嗅到会议尾声的味道，他舒展下蜷缩的四肢，调整好椅子靠背，郑重地提醒了几句。

　　“崔总你好，我想再强调一下，核心方案并不是只给到我们一处，据了解和我们同样性质的就已经有好几家，请尽快加速项目进度，这个技术空白随时会被其他公司占领。”

　　副总站起身来大手一挥，随即把压力施加在季秋身上：“那个你——明天……后……大后天把刚说的东西拿给我，没问题就开始做吧！

　　“好的崔总。”季秋连忙起身点头承诺。

　　十几人紧随其后拉开座椅，桌角剐蹭地面的金属声充斥其间，听得人烦躁值飚满。

　　季秋留在最后收拾会场仪器设备，匡仪静静坐在席位上未曾离开，只默默看着长桌远端忙碌扫尾的季秋。

　　韩思嵛敲打了几十分钟的键盘，感觉手腕要犯腱鞘炎，赶紧端着电脑离开会议室去活动筋骨，临走还把白炽灯全部拉满，晃得灯下人捂眼。

　　内控部的学妹助理摸索到门口，放下一堆文件给匡仪批阅，他便顺势悠哉地审阅起来。

　　季秋一手挡在额前一手把零碎的矿泉水瓶收走，前厅的穆穆看准时机也从旁协助，两人边收拾边捣手指打哑谜。穆穆探问匡仪怎么还不走，搞得她俩不能说悄悄话。

　　其实穆穆一直想问林瑞安的事情，毕竟上次考察团放出的消息是他会被公司换掉，哪知她今天屁股刚坐定就与他久别重逢，实在难以掩抑激动的八卦雄心。

　　季秋摇头略表遗憾，她也是开会前5分钟才知道他回来了，至于是短期参与还是常驻合作要再沟通才知道。

　　穆穆一走，会议室里只剩下季秋和匡仪两人，他正全神贯注批阅文件，还未注意到将要离场的季秋。

　　她把西服重新穿上，抱着笔记本挣扎一番，最后还是开口示意：“匡大，我先回办公室做报告。”

　　匡仪抬起头，硬质灯光把他的皮肤衬地苍白，他摘下镜框顺势敲着身旁的座位，眼神示意季秋过来坐下。

　　季秋暗自呼吸气沉丹田，麻溜走过去坐下等待上级批示。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便在匆匆对视后错开眼神交流，把注意力放在他刚签完字的文件上。
　　不得不说他的钢笔字真的好看，起承转合力道遒劲，撇捺处未干透的墨水闪着水光，她忍不住想吹上几口。

　　“小秋。”他喊完名字后明显有了停顿。

　　季秋竖起耳朵等他继续开讲，5秒后才意识到可能在等她回应，藏在桌底的手紧张到握拳，思忖着要不要答应一句。

　　“我在。”好家伙直接变成智能家电。

　　“看着我说话，我需要从你的表情里得到回馈。”匡仪收走摊开的文件，迫使季秋专注于两人的谈话。

　　季秋无法只好支棱起来和他对视，她嘴角粘着一绺发丝，新发型还没来得及驯服，经常动不动就吃一个大逼斗。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从外形到工作都有惊艳到我。”他深深点了两次头，加重这番夸赞的真实性。

　　季秋看在眼里喜在眉梢，不枉费她这半个月加班加点搞调研、出血换装备，这波属实不亏！她捋顺不服帖的发尾，强壮镇定按捺住喜悦道：“谢谢，会继续努力的。”

　　“会议也开得不错，节奏、语速和信息传递很优秀了，但还有一点，控场方面有些弱，主导权要时刻放心中。一旦发现会议偏离主旨，就要及时矫正归位。”

　　“是指汪林育吗？”季秋问道。

　　匡仪眉毛一挑表示肯定，同时又补上一句：“今天稍有不同。”

　　是了，要不是匡仪临时抛出问题引他表现，季秋电脑宕机的事情肯定掉的大。想到这里，她不免咧嘴一笑，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

　　接着匡仪着重帮季秋分析了副总在会上的指示，首先一点就是，他能赞同外部人员参会基本上已经同意了联发项目，至于布置下来的一些列经济分析和销售规划主要是用来说服其他高层，毕竟强有力的经济分析和铺货规划才是后发的动力源泉。

　　说句好笑的话，老板也需要“画大饼”。善于点燃花钱对象的激情，才能更好的得到资金支持。

　　“这几天你辛苦一下，把竞品分析单独凝练出来。能看你到报告的人，心里对成本数据都是有底的，不要害怕选型更换和价格波动造成的影响，老板最需要看到板上钉钉的实际数据。”匡仪耐心地向季秋讲解道，“相比于具化数据，价格区间只会加剧模糊认知从而引起不安的心理暗示。你不如直截了当点，反而更干脆。另外销售渠道由我负责，你没有工作经验，这点难为你没有用。”

　　季秋如临大赦，眼神忽地有了光彩，太感谢匡仪理解她这只菜鸡了。

　　“那匡大，我现在就回去写材料？”季秋试探性问道，她已经看匡仪转了一分钟的钢笔，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等一下。”匡仪放下钢笔，身体微微探过来，双眼直视着她。

　　“你……怕我？”他轻微皱眉，漆黑的瞳仁快要映照出局促的季秋。

　　“没有！”季秋语气斩钉截铁，却在对视后低下头来。她真的好恨……摸捉老鼠的游戏从上学就开始培养了，在校怕老师，工作怕领导，她就是如此没骨气，刻进DNA的下降头基因这辈子都清除不了。

　　匡仪拉回距离，有些失落地靠在椅背上，手臂抱着胳膊。他有点失望，因为确定了季秋确实在抗拒自己。

　　仔细数数，他和季秋相处已有大半年，这位下属依旧时刻保持着距离。原以为九月一场台风能吹近部门的距离，结果却无事发生。

　　季秋不同于余湛麟，后者用男人的相处之道沟通是无比丝滑的。但季秋一是女生，二又不太愿意与他交流，说严重点就是个任务机器，而且每次谈话不上几句她就会习惯性逃避眼神接触。说话语句简短生硬，实在没有什么交流欲望。

　　所以像她这类内向的人突然大幅度转变，匡仪首先是担心其次才会欣赏。莫不是思嵛的加入动摇了她？

　　“你不用变得外向，内向挺好的，精神世界很丰富，我只有一点要求——需要你发言的时候把内心的想法勇敢地表达出来，我要知道你的诉求！”匡仪试着从他的理解角度开解她。

　　季秋脑瓜子嗡嗡的，原来他是这么认为的——以为自己受到韩思嵛的性格影响，打算效仿她的大胆活泼来着。要这么说也有点道理，若不是韩思嵛加入带来“沙丁鱼效应”，她这条咸鱼哪里会搞这么大阵仗去转型。

　　看着对面难以启齿的表情，季秋觉得再僵持下去反倒是对他的折磨，所以如何快速结束掉这场谈话？季秋搜刮肚肠想出了毕生最机智的回答。

　　“哦那什么，我失恋了。”随意失落的口吻说的跟真的一样。

　　季秋说完整个人就石化了，多么绝佳的智障言论，嘿别说效果还真行！匡仪瞳孔震动，肉眼可见身体僵直。

　　“匡大，那我先走了。”季秋抱着电脑闯出生天，在办公室门外剁了一脚，把脚跟都跺麻了。

　　没关系没关系，过日子总会遇到点事，起起又伏伏，毕竟就连涮毛肚都得要七上八下。季秋喝口鸡汤安慰自己，随口诓他一句问题不大，他一大老爷们儿不至于往外传。

　　等匡仪消化掉错愕和尴尬的情绪，季秋又以看破红尘的释然面对他。

　　所谓做戏做全套，季秋凭借高超的演技，把失恋后的大彻大悟、痛彻心扉表现得淋漓尽致，演绎出当代女青年走出情感困境后全身心扑在工作上的发疯自强。

　　*

　　自从季秋风格大变后，韩思嵛再没有发些“抄袭”、“借鉴”的朋友圈，取而代之的是优雅性感又元气满满的生活分享。当然了，这次唯独把季秋排除在外。

　　也大概是从这次项目启动会议开始，季秋找准了定位。

　　既然韩思嵛一心往优雅知性的私人助理方向走，外形是以包裹性感的裙装为主。每天笑逐颜开和所有人说话都是春风化雨，别人一提起来赞不绝口，路人听了都平添三分遐想。

　　那季秋便定位于雷厉爽快的得力下属，辅之以自由宽松又不失庄重的西服款式。隔绝无用社交减少信息熵烦扰，毕竟日后要成天与项目组、外部客商打交道，不表现得专业些，根本没有说话的位置。

　　总而言之，季秋一切都与韩思嵛相背离。

　　自季秋得了副总的指教，匡仪便配合着她完成分析报告，所以他们这两三天走得很近。与此同时韩思嵛被展厅装修项目缠住手脚，曹郁把一切杂事都托付给她，自己像个甩手乙方坐等摘桃，她又急又气，却不肯在匡仪面前示弱，只好打碎牙往肚里咽，硬撑着在现场指挥调度。

　　这期间加班的时候季秋习惯找个会议室，密闭的空间和空旷的视野能给她带来无限压迫感，把deadline永动力催生到极致。
　　有时候匡仪也会协同办公，不过他总是散发着一股想安慰又无从下手的僵持状态。

　　交稿前一晚季秋和匡仪待在会议室里收尾，细碎的脚步声从门缝挤进来，打破屋里凝滞的气氛。

　　季秋打字飞快，可手一直在抖，字一遍一遍的打错。匡仪的拘谨和迟疑让她难受，是时候向他表明自己从失联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不然他始终对季秋“特殊对待”。

　　“匡大。”季秋停下手头的工作，把垂顺下来的鬓发掖到耳后，无比认真地迎上匡仪的眼神询问。

　　得说些足以驱散他顾虑的理由，这向来是季秋的拿手绝活。

　　“我又谈恋爱了。”

　　帅气的脸出现懵圈，紧随而来的短促倒吸声即刻宣告尴尬戏码就此终结。

　　这天过后，匡仪再也没有因季秋情感受挫而给与特殊照顾，一切逐渐走上正轨。

　　更确切地说，于季秋来讲，她的情感之路跨上了高速公路时代，也让匡仪对她彻底改观。

　　季秋笑不出来，论给自己挖坑，她是最拿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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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句话，让平平无奇的恋爱白痴秒变情场浪子，连老板对我都刮目相看了呢（bushi）！——季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