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69、对照组

　　季秋的头发比韩思嵛略短，虽然也有烫发基础，无奈春节后再没时间去做护理，已基本丢了形状。韩思嵛则是长而卷曲的大波浪，颇有人气网漫《金秘书为何那样》的发型效果，穿搭也向影视化主角风格逼近。

　　看着自己一身淑女套装，季秋恨不得拍响脑门大呼后悔，早上往身上穿得时候光顾着做心理建设，完全把办公室的尴尬情状抛之脑后了。

　　韩思嵛在季秋对面小动作不断，时不时从电脑屏幕中间向外拉开半边身子，眼神不太友好地上下扫视着季秋，指尖习惯性地缠绕着发尾不住打圈。她眼珠一转，抓起小收纳盒里的发圈丢了过去。

　　“秋姐，发圈送你。”

　　季秋被发圈上的硕大装饰樱桃砸到手背，疼得螺旋状甩手。

　　“谢……谢谢。”她拿起发圈端视一眼，和韩思嵛头上的一模一样。

　　韩思嵛笑着撇开马尾，昂着头颅站起来，手指扶着屏幕顶端倾身靠过来，煞有介事地说道：“买多了就送你吧，这样我们就能如影随形啦！”

　　明明是个褒义成语，可惜她要带着轻谩的口吻和倨傲的眼神。

　　『如影随形』是怎么个意思？难不成意指季秋模仿她的穿搭，像个影子站在她身后？季秋嘴巴微张，五官有些拧巴，殷红的樱桃发圈似有千斤重。季秋把它扔进笔筒，心里像被扎进一根倒刺，隐没肌理难以挑出，越陷越深越想越疼。

　　说罢，韩思嵛的指尖划过屏幕，攥着什么东西走到匡仪的工位旁边。

　　“匡总，我看您手受伤了，创口贴需要勤换，我帮您换张新的吧！”韩思嵛撕掉包装，伸手就要揭掉他手上的创口贴。

　　匡仪扫了一下手背，并没放在心上：“谢谢，我自己来。”韩思嵛只得看着他快速撤换，无趣地把剩余的放在桌角，悄悄退出办公室。

　　季秋正被韩思嵛的阴阳怪气扰乱心绪，一段简单的项目背景愣是措不出词。她停下来打开手机，顺手把朋友圈信息清理掉，可一刷新就看到韩思嵛刚刚分享的《红模仿》音乐曲。

　　『为什么我的影子这么多、这么像。』

　　『喜欢模仿的朋友们，崇拜是件好事。』

　　『欣赏是种美德，但走在我后面，我很担心。』

　　『别人会看不见你，到最后只是一个接一个的分|身。』

　　『这样的鼓励，是否太直接，太讽刺。』

　　韩思嵛大概是生怕季秋不懂她的意思，特意在配文【老师在讲，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后面加上两个小樱桃。

　　“哦吼。”季秋默念一声，端起整杯白开水，无视烫口的温度，咕咚咕咚狂饮掉整杯，喝完鼻头都有些微微出汗。

　　她握着杯把，脸上一突一突地跳，所谓苦酒入喉心作痛，也不过是如此景象了吧！

　　所以间休铃声一响，季秋便飞奔着回到寝室，一进门就把脚上的英伦皮鞋蹬掉，套上熟悉的连帽卫衣，脱掉半身裙换成牛仔阔腿裤，最后踩上休闲板鞋才算了结宿怨。

　　她把套装塞进衣柜最角落，大概再也不会在公司穿它们了，季秋阖上柜门，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如释重负，长叹一声纾解内心的压抑。

　　这确实是她最爱的穿搭风格，既舒适又方便走动，是她在一线工作最爱的装备。可是……确实有些稚嫩，在公司里面跑跑还行，出差还得是职业装。若想换换风格也可以，但……总不能在公司也穿一板一眼的黑色套装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来面试呢！

　　“糟糕，上班了！”

　　休止铃打断季秋的思绪，催着她往办公室疾跑，5分钟后是匡仪临时组织的一场会议，她得赶紧拿东西进会场。

　　差点迟到！

　　季秋气喘吁吁地靠在会议桌上，按住喷薄欲出的心脏，慢慢捋顺呼吸节奏，一路跑得太快呼吸跟不上需求，她便张着嘴大口换气。难过的是她吸入过度的冷空气刺激到牙齿神经，所以屁|股刚沾座牙齿就敏感地疼痛起来。

　　“嘶——”她暗自咬牙较劲，试图把疼痛咽进肚里。

　　这时韩思嵛抱着一摞文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她故作大声惊诧地伸出指头戳着季秋说道：“秋姐换衣服啦？还是你们住宿的方便，随时都能回去化妆。不像我住那么远，平时都没时间打理自己。”

　　季秋无语凝噎，感情您这一脸全妆是钉在脸上永久纹刻上去的。再说了屋里又没别人，搞那么一惊一乍至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冷回去折腾了一下。”季秋淡淡解释一句。

　　韩思嵛边往里走边打量着季秋，依旧抓住话题不依不饶地质问她：“口红色号真好看，又自然又服帖，是什么色号呀？”

　　“就我的唇色而已。”季秋整个儿大无语，她伸出俩指头搓搓嘴唇给她看。明明是跑步太狠嘴唇干裂，她来不及接水只好咬着唇瓣，用力过猛导致充血才有这番状态。

　　等等，这个会议明明是讲项目上的事情的，怎么韩思嵛还留着没走？而且匡仪此刻也不见踪影。

　　季秋正欲联系他，隔壁的会议室便熄了灯，旁边会议室门一开，匡仪就带着电脑转进了此间会议室大门。

　　这下真相大白，怪不得韩思嵛要扯着嗓子说话，感情是叭叭讲给隔壁听的。但匡仪好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毫不在乎换装的季秋，一坐下就打开电脑投屏，一幅规整但复杂的流程图伴随着各式色块和备注密密麻麻展现在眼前。

　　产品生命周期至项目生命周期的各个流程阶段全数跃然纸上，这是匡仪对项目管理定则所规划的理想蓝图，以摒弃现行陈旧且经验化的非合理性流程及标准为导向的理论基础。需要季秋和余湛麟在实际管理项目中去实践、优化及更新，最终形成契合公司发展规律和运行现状的执行准则。

　　为何不直接强加于销售部或是找寻其中一组做试验田呢？这势必是最快见成效的方法，关于这一点匡仪并不是没有想过，因阻碍太大、风险过高，最要命的并不是上层的阻挠而是销售部的各个PM的抵制抗议。

　　因为每个小组基本都自成一派，有着旗帜鲜明的工作风格和习惯，例如一组擅长全线架设的长周期项目，人数多、条例又顺，是刘金锡极为器重的组别。二组都是载板载具、对小治具简易设备最拿手，讲究的是高效率、快节奏，接单快出货快，当然量产旺季时也会相互穿插协助。

　　但是这两组都有极度硬臭的老毛病，资料丢三落四从不擦屁股，账期账款极易出错，三天两头被财务点名批评，不过销售部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支配的，所以经常是一堆烂账坏账。

　　就这种情况而言，匡仪的蓝图是很难展开的，因为过程资产是与所有流程进展伴生的，无论是异常、冲突、还是变更，按规章都需要严格的记录、审批和签核，这对于实际的PM来讲，无疑是火上浇油。人忙得上厕所都来不及脱裤子，哪还有闲心整那些文绉绉的记录。再说现场一天一变样，有些客户场地还要求无菌无尘，杜绝一切电子设备，光凭手眼去记录，不出半天就要撂挑子。

　　所以在综合考量后，匡仪选择由下属代劳，既能按职业规划发展使其得到历练，又能把理论付诸实践，虽然进度肯定会延后，但总算得以开始。

　　在外出差的老余依旧是场外视频连线，匡仪带着两位下属仔细识别认清他们所要付诸实践的工作流准则，叮嘱他们使用方法与切割裁剪规则。

　　宏伟蓝图虽已成型，但执行起来缺点和短板也很明显，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本部门残存着售后缺口，人资还没有补足，老余和季秋都无法胜任。当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售中部分，至于售后可以在有合适的人选进入再着手跟进。

　　季秋看到眼干眼涩，笔记要点记下不少，诚如匡仪所言，当前亟需掌握这套工作密码的正是她自己。因为老余是作为副手跟着销售部实习，一切行动要听人家的指挥。而季秋就不同了，她极有可能成为内部研发项目的PM，进入没有前辈、没有现成的步骤按图索骥的孤岛状态。

　　“匡总，我和您汇报下公司接待厅整修项目吧！”韩思嵛打开电脑，迫不及待地要和他汇报自己的工作规划。

　　匡仪拔下高清线递给她道：“曹郁极力推荐你参与内容规划，他对你评价很高。”

　　韩思嵛面上一红，指尖羞涩地勾起垂落的碎发，手上加快速度，把准备好的展台规划投影上去。

　　装修计划是去年就一直提出的想法，无奈碰上长时间量产，没有人力和精力处理，好不容易今年下半年闲了下来，可要命的负责人离职了，顺带着把没做完的规划全数格式化。就在曹郁束手无策之际，韩思嵛探到他的口风，便自荐自己还奉上在大学时候的工作设计，一下子就抓住了曹郁的眼球。

　　现成不花钱的人摆在眼前还愁什么预算超支，所以曹郁就把韩思嵛拉进了装修项目，这点匡仪没什么意见，毕竟小部门的助理工作少，恰好她先前提到过的工作换道问题，这次就应了她的愿，能去大展拳脚了。

　　韩思嵛有些画画功底，她听取装修小组的意愿，描绘了展厅的工作性质和内容范围，大致形成了初版样式。季秋看着满屏草稿线条和色调结合，不由感叹她的工作能力，多一个技能多一份好感。

　　看着自己电脑上朴素、古朴的设备外壳，再对比看看她那高科技现代感十足的场面，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不过如此了。

　　会议一结束，匡仪又把季秋留了5分钟，他深知季秋面临数据缺口，一直卡住她的工作进展。

　　他发给季秋一封私人邮件，里面是五六家同类型设备供应厂商的资料，包括主营业务和销售联系方式，仔细一看都是契合联发项目的销售人员。

　　“这是！”季秋双眼一亮，把脸往屏幕前凑了凑，“设备销售！”

　　匡仪嘴角微微勾起，点点头道：“你想办法联系上他们，下面就不用我教你了。”

　　季秋抿嘴点头，终于不是垃圾官网上的机器人客服了，有了这些东西她掘地三尺都要挖出点信息。

　　“谢谢匡大，我尽快拿到一手资料。”季秋信心满满，就差敬礼鞠躬了。

　　看着双眼莹亮的季秋，匡仪收起脸上的温和，略微严肃地告诫一句：“不要太乐观，万一结局不理想失望更大。”他合上电脑关掉电源，临走时留下一句“有问题找我”便消失在门口。

　　季秋顾不得其他，刷着资料信息打开手机一个个试过去，“还好，有些人能直接加微信，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在广州远程开会的老余云里雾里，对着一大版面的流程保持呆滞。脚下这片土地从入秋失败到入冬失败，他整天暖洋洋的毫无干劲，刚刚听了一大段要求，心里升起无名的燥热，再不结束项目放他回去，保不齐戴扬灵就要和郑铎正式公布了。

　　*

　　接到匡仪给出的消息不到三天，季秋先后就近出差了四次，拉着吕工冒充客户去参观学习，探口风问价格摸底牌，虽然季秋觉得自己表现地像个低等刺客，好在吕建中工程师是老辣生姜，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硬生生活的像个中东大户。

　　季秋跟在后边美滋滋地记录数据资料，吕工也一路看到不少新兴科技，算是各有所获各取所需。

　　每天踩着下班点回公司，浑身都是坐车的疲惫，季秋带着一身褶皱推开办公室；韩思嵛则忙着指挥外部摄制公司进司拍摄宣传视频和高规格彩图，在聚光灯下活像个女明星。

　　例会上，季秋汇报的是枯燥无味的冰冷数据、表格图像，以及同等乏味的数据分析结果；韩思嵛则展示科幻现代的视频影音，以及外包给专业设计师完成的平面设计。

　　两个人的工作成果仿佛有着上世纪和本世纪跨度的时间鸿沟。直到某天下午，季秋刚出差回来，身上穿着全套黑色正装，走在一楼大厅和行政部不少同事擦肩而过，她拐弯后发现工作证卡住衣兜，只好停下来贴墙整理。这一停就听见女孩子在闲聊，关键主人公就是她自己！

　　“哎我说，你看到那个人了吗？”

　　“知道，就是那个学人精，比不过别人就照着抄，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疾病？”

　　“别这么说，我看呐单纯是嫉妒心作祟，比不过就恶心思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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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秋捏紧工作证，塑料外壳的锋利边缘陷进手心，似刀口要割出血痕。焦渴的喉咙被哽住，呼吸也跟着难受起来。

　　“嘀嘀——”一声提示，季秋严肃的脸就出现门后。

　　三四个闲聊的人先是一怔，完全没预料到季秋还会再次出现，随后彼此若无所事地敲敲打打，像没事人一般你推我搡，都往大厅外分散走去，还边走边捂嘴嘀咕不休，仿佛刚刚被逮到背后说人坏话的是季秋。

　　苦涩的液体流进喉咙，季秋盯着玻璃门反射出的自己，她僵硬地把工作证塞进正装口袋，随后挺直腰杆站直，故作轻松地对自己笑了笑。

　　“做点什么吧季秋，你应该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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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所用歌词来自Jay Chou专辑《依然范特西》所收录的歌曲《红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