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65、工作让人失心疯

　　咽下的可乐差点呛到自己，季秋紧紧握住玻璃瓶，无所适从的样子全落入林瑞安眼里。

　　他爽朗地笑了几声，解释自己最近爱上了某款音乐播放器，刚巧碰上乐队演绎他最爱的曲目，自然而然记起了热门留言，遂在夜色撩拨下脱口而出。

　　季秋紧皱的心这才舒缓下来，眼看时间不早，林瑞安主动驱车送她返回公司。

　　虽说临近晚上11点，公司主楼依旧灯火通明，夜班同事早已就位，007工程师还在持续加班。

　　季秋摸黑掏出工作证打卡下班，若是再晚些就是下班异常，明天又得麻烦匡仪审核了。

　　走廊的感应灯昏暗无比，楼梯上下来两个人影。季秋专注整理挂绳还未注意，其中一人突然出声。

　　“回来了。”

　　怎么……又是匡仪？

　　季秋涌出一股晚归被抓包的奇怪心情，但她表现淡然语气平稳回他一句：“嗯，回来了。”

　　副总离开前拍拍匡仪的肩膀，叮嘱他早些休息，言语间似有什么重要的公事需要解决。

　　空荡的走廊只剩下他二人，季秋紧紧捏着单薄的外衣，灌进来的穿堂风舔舐着脚脖子，她觉得脚底有些麻木了。

　　匡仪一手插兜一手勾着西服搭在肩上，缓慢地走下阶梯。

　　他越走越近，季秋总觉得会挨批评，她可不想睡觉前搞一肚子不愉快，连忙说一句“那……匡大晚安，我下班了。”

　　不待他回应，季秋已撒丫子跑出主楼，顺着漆黑的小路呼啸前进。刚运输过碎石的马路满布小石子，她此番举措无异于闭眼过马路，脚底被硌来硌去，依旧不敢稍有停歇。

　　暗夜李匡仪鼻息一动，被这位经常性羞赧紧张的下属逗笑。

　　*

　　工作日飞速流转，转眼间到了流程项目移交的日子。陈茂终日不满办公室的方寸空间，最后带着全部身家搬去了三楼空闲的小格子间独立办公室。

　　韩思嵛也差点被他顺势要走，多亏她自己的极力要求才免于和匡仪分别，只不过苦了她要随时听候差遣，时常半天不到要转战两地多次。

　　陈茂对此亦有微词，可惜年底招工偏难，合适岗位的又不满意薪资，所以助理人选一直空置无望。

　　这天恰逢周晔的学妹来宿舍玩耍，聊天时不住抱怨岗位不合领导不爱，季秋灵光一现，便私下推荐她去人事部提意见换岗，两相一撮和没几天就解决了问题。

　　随着声势浩大的项目总结汇报会的结束，流程小组正式解散，项目成果悉数移交给陈茂所领的内控部，项目管理部则作为监管部门对内控负责，按季度抽检流程运作情况。

　　匡仪正式从流程项目抽身，开始进一步规划全司的规范问题，同时也开始逐步打造老余和季秋的职业晋升通道。

　　按照他原定的计划，老余存在一定的设计经验，他本身亦偏向不脱离技术相关的活动，那么最好的发展方向便是产品经理通道。季秋因性格和技术缺陷，暂定的方向还是以项目管理为基准的暂行方向。

　　二人都急需项目管理经验支持，所以进入公司业务活动是早晚的事。老余是男生皮糙肉厚，从技术部门出来的势必抗压能力有保障，直接与销售部合作是最快和最全面的学习手段。

　　而季秋身为女孩子又从未真正主导过项目活动，且在销售部临时顶替PM的经历对她已经造成了一定阴影，匡仪出于此点考虑，便把目光集中于试验田——研发部门。既有项目可以领导，又是公司内部活动，对她都是较为温和的学习手段。

　　按照匡仪给副总做出的工作计划，他需在19年年中完成全司通用型的项目管理流程模型，务必逻辑通顺、运行贯通，基于此项成熟的理论模型和丰富的实践才能推动后续的软件工程上马。

　　故而研发部就是最合适理想的战争场地，但若想和汪林育真正成为战友，还需要先给出点甜头，这便是季秋手中的对过往项目进行成本梳理的工作。

　　从任务布置至今，季秋先后提出了工作计划和三次“求助”，一次是系统权限，一次是财务合作，最后一次是长期加班申请。

　　匡仪一直不提倡加班文化，但季秋此番是破了条例。

　　“我真的干不完了！”季秋偶尔在无人的办公室哀嚎，谁能想到不大不小的研发部，统共20人左右，能在两年内先后枪毙近乎30个研发项目呢？还特么有实际设备投入，光折旧资产这一项她就要花好久筹算。

　　多亏了人事姐姐好说话，愿意透露其部流失与引进的人才，多少能省点精力。
　　但最难受的必须是生产线的人工投入这一类目，因一年前公司的软件设备落后，一段时间里还是以手工账本作为工时记录。但更加不幸的是它们已经被锁库遗失，所以季秋不得不翻找其他部门的星星点点的资料对应上相关人员，再以口头谈天的方式扣出信息来估算工时投入。

　　30多个项目牵涉到大大小小六个部门里的几百个员工，特么离职人员占比还挺高。直到此刻她才切身领会匡仪口中的“有困难找他”，这……找他也于事无补吧？难不成还能把走掉的人抓回来？

　　眼见时间恍惚到了十一月底，季秋手上的数据越找越庞大，桌子上堆积的资料也与日俱增。吃饭上班都在车间里耗着，上班就背着电脑跑下楼，下班才背着电脑回工位加班。

　　直到某天她忽地想起来给叶尖枯黄的绿萝喷水，才注意到老余“失踪”了数日。

　　季秋：【@余湛麟你跑哪去？位子上都是灰尘。】
　　余湛麟：【我在熊炜手下跑项目啊，我都跟了快一周了你才发现！】
　　季秋：【会上匡大不是说下周才开始么？】
　　余湛麟：【姑奶奶，这是上个周例会的安排了，你脑子糊涂了？】

　　季秋摸着电脑滚烫的外壳，感觉再操作下去小命都得搭上，正好此刻肚子咕咕作响，她便喊上加班中的赵苏里，一起就近嗦碗面条。

　　*

　　小雪刚过，枯燥冬日的势力范围愈发扩大，季秋早早套上棉服裹紧自己。车间空旷人气稀薄，一开门热气全散。所以她调查几天必定感冒几天，好在12月初必定能拿下数据，她只消咬咬牙再坚持一阵。

　　她最近也消沉了不少，因为在例会汇报工作进度的时候，匡仪对她阶段性提交的数据并不满意。他指出季秋全身心都投入在数据源最不准确的二流人资上，忽略了最为昂贵的研发人力。这点季秋确实无法反驳，她原以为拉出研发部门流动人口数量再辅之以想当然的均值就可以糊弄过去，没想到还是被一眼看穿。

　　如此她只能推翻之前的人力模型，重新再找研发部的同事回忆、校对，甚至还请IT部的同事挖出遗失掉的大半年的工作日志，着实提高了成本研究的真实性与准确性。

　　就在季秋奋力投身于成本调研的时候，韩思嵛也加快了脚步，但碍于匡仪近期行踪不定，她稍有过问私人事务就会被他轻描淡写地拂过，所以迟迟没有进展。

　　和她交好的戴扬灵捕捉了几次她的视线便欣然知其深意，也在帮着出些主意。

　　“思嵛，工作质量一直保持较高水准是很优秀，但是工作是你和他唯一沟通的点。”戴扬灵提醒她道。

　　韩思嵛抱着双臂靠在走廊扶手上，低垂着眼眸恍若神思：“你是说我得‘犯错’？”

　　戴扬灵轻点脑袋，指着楼下奔向卫生间的季秋道：“比如说……她！”

　　现成的对照组不用，自己在暗暗较劲，怎么说都有些浪费资源。戴扬灵认为韩思嵛只是接管了曾经部分隶属于季秋的工作，她做得再怎么优秀也失去了可比对象，这点非常不利于凸显她的才能。

　　所以要么“示弱”出点差错增加沟通，要么加入赛道增加自己的可比性。按照韩思嵛要强的个性，大概率便是要和季秋一决雌雄了。

　　韩思嵛得了这份建议思考良久，她原本的计划是施展个人魅力将其囊括，可惜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她从来只关注工作上的事务。“瓶颈”期完全超出计划，她都有些萌生退意了。

　　可能是天神眷顾，转机总如电视剧桥段般降临，一次出国考察的公务就这么华丽丽的降临在她头上。

　　林瑞安所在的集团公司邀请了中方不少企业考察合作，为期一周的公务出差公司尤为重视，因美国办事处的设立也在行程范围内，作为外语专业的韩思嵛优先被推举参团，十几人的考察团恰好能免去一部分翻译费用。

　　韩思嵛一开始还比较抗拒，但当看到匡仪也在名单上后她便欣然同意。异国、他乡、随行……单这几个字，她就能搞出一场轰轰烈烈的回忆。

　　自从确定考察时间，匡仪的加班时间也随之拉长，林瑞安作为其公司的产品和技术经理，经常为合作研发的事情出现在研发部内，季秋与他相处的时间甚至多于待在办公室。

　　公司虽然重视联合研发，但是首要工作还是对可行性做初期研究，季秋干脆找行政拉来一排工作桌，方便她与林瑞安留部办公。

　　庞大的数据包如按图索骥般被整合、剔除，合规真实的条目逐渐显露水面。季秋参考了财务部核算方法，又杂糅了从销售部熊炜手中取经的计算逻辑，最终拟定了研发成本的统计思路。

　　“搞定了！”季秋导出其中某一项目的研发成本核算结果，想先和匡仪交流成果，如果没问题她就放心大胆继续完善。

　　从研发部走到项目管理部要经过四道门，每推开一道门，光线便暗下三分，直到看见她的办公室里面漆黑一片。

　　“走了？”她小声呢喃一句，“明明最近一直都很晚的。”

　　季秋摸摸空空如也的肚皮，想起抽屉里还留着几条巧克力，便摸到开关“啪嗒”一下按了下去。

　　白炽灯刺入眼帘，惊醒了趴在桌上闭目休息的匡仪，他缓缓从一堆文件中直起身子，疲惫迷蒙的眼睛对上门口的季秋，浑身上下都显露着不舒服。

　　他似乎很不愿把自己疲软的一面示人，被季秋撞见后他立即匆忙戴上眼镜，抓起外套和车钥匙下了班。这番行云流水的操作把季秋镇住，一直靠在玻璃门上没能动弹。

　　他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