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64、直男打直球

　　商业街道车水马龙的招牌如流光幻影，季秋静静注视着酒吧大门，心中陡然刺痛。

　　韩思嵛的臂膀上搭着男士外套，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因为匡仪正为她支着门扇，眼神却依旧落在内门。

　　酒吧老板施可慕披着单薄的披风，身旁还站在另一位男性。

　　邵……邵研？夜色浓蕴，季秋一时不敢确认。他可是IT新的部门主管，和匡仪私交甚笃的那位。

　　施可慕重新整理下滑落的披肩，一抬眼便瞧见门外一高一矮静默驻足的一对男女。

　　“哎……她不是……”关键时候话到嘴边说不上来，施可慕迟疑的手悬在匡仪身旁，指着几步之外的马路顿时语塞。

　　这一指连带着剩余三人齐刷刷把眼神投来，4对2的尴尬局面就此形成。

　　快说点什么，快呀！季秋催促自己出声解围，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恨不得自己蹦出来呐喊助威。

　　“大家晚上好啊！”季秋以近乎演讲做派的别扭音调打招呼，韩思嵛忍不住伸手挡住嘴巴，依旧难遮勾起的嘴角。

　　暗夜里匡仪的双眼闪着冷光，他先看了下季秋，可她不愿意与他对视，匡仪随即向前走了几步，一直紧盯着她身后的林瑞安。

　　两位男性站在昏暗的月色下，相互直视着对方。

　　“小秋，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和公司客户一起出现在这里吗？”匡仪明着问季秋实则始终不曾看她一眼，凛冽的眼神不放过林瑞安任何表情变化。

　　季秋从没被他过问私下生活，更别提用如此冷淡的语调。

　　“我是——”季秋话没说完，一双大手就搂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向后撤去一步。

　　一辆糖葫芦餐车横冲直撞从眼前驶过，摊贩推着小车撒丫子跑离现场。

　　“意外。”林瑞安双手摊开，一语双关回答道。

　　季秋横亘在两人身前，理直气壮地昂起头回复道：“我和林先生先前有过几次交集，出来吃饭叙叙旧。”

　　这话一出口韩思嵛便提步上前，接上季秋的话头：“秋姐，林先生是公司贵客，现在还在商业洽谈期，我们做下属的最好注意私人交情，你可能不在乎外人看法，但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记在心里，匡总会因此而很被动。”

　　这……噎了季秋满满一大口，或许是她考虑不周，可PO订单已经确认不下了呀！难道别有隐情？

　　季秋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她偷瞄一眼匡仪，反被他无情的神色锁住。

　　林瑞安摇头一笑，伸手把季秋捞到身后，“匡先生，你不必为难她，你知道我和小秋之间不会涉及公事以外的话题。”

　　“公事以外？”匡仪挑了挑眉毛，眉间也愈发紧皱，“林先生深受本土文化熏陶，自是交友广泛。”他复看向季秋，语气也重了几分，“中国人一贯含蓄克制，希望您把握分寸，点到即止。”

　　一长串的阴冷捧杀听得林瑞安几度失去表情，与其说是在警告他，还不如是在提点季秋。

　　林瑞安丝毫不惧，也未被这番话折损颜面，反倒被匡仪浇起熊熊斗志。

　　“匡总是吧，那天人多没太注意到您。”林瑞安故意看了看手表，而后用些嘲讽的语气回敬他，“现在是北京时间20点35分，是小秋的私人时间，我要提醒您别忘记工作和生活的界线。”

　　不能再由着他二人抬杠了，季秋看了眼远方的施可慕和邵研，明显帮不上用场。

　　“咚”一声，一块小子撞上她的脚尖，韩思嵛直勾勾盯着季秋，手上打着手势，暗示她各自带人离场，继续缠斗没有意义。

　　好不容易合作一次居然是在如此情况下，季秋来不及感叹，连忙揪住林瑞安的袖口，指向那家门可罗雀的饰品店道：“林先生，我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再不去人家要关门下班了。”

　　韩思嵛不甘示弱，连忙上前提醒：“匡总，邵主管明天和您有早会需要参加，他酒水喝得不少，需要尽早回去休息。”

　　两位剑拔弩张的男性各退一步，均回到各自阵营中，匡仪则坚持目送季秋和林瑞安进入不远处的小店。

　　砰然关上的店门牵动门上的风铃，丁铃当啷清脆的铃音淹没在尘世喧嚣中。

　　匡仪暗自和道路较劲，汽车轰鸣掩盖住他不少意外的情绪。后座的邵研醉酒上头，一进车里倒头就睡，此刻就靠他呼呼啦啦的喘息声打破僵局。

　　韩思嵛坐在副驾沉默不语，酝酿多时的软玉哽在喉头，手指抵住太阳穴表情凝固。今天可太出乎意料了，原本就是普通不过的碰面，为什么他如此气愤，难不成真被她说中，因为季秋的行为容易落人话柄，深深为他招黑。抑或是……？不，只能是这一个原因，她死命掐住其他猜测，这可太不利于她的计划了，坚决不能让它露头。

　　饰品店灯光刺眼明亮，季秋很快找到万圣节主题单元，虽然种类繁多，但化纤布料实在一言难尽。所以林瑞安简单挑选少量单品装饰便要结账。

　　季秋浑身透露着落寞，但还得强打起精神待客。林瑞安看出季秋的失落，便不再强留她做些其他活动。

　　驱车送她回到公司，刚熄火就看到二楼办公室灯熄灭。

　　两人在路灯下告别，季秋再次被邀请去他的party做客，她有些心不在焉，手里捧着一颗塑料南瓜灯，那是林瑞安在车上送的小礼物。

　　南瓜狰狞的五官像是在嘲笑她，季秋把它背在身后，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后面传来。

　　“好，明天不见不散！”她鬼使神差的答应下去。

　　“OK明天联系。”林瑞安发动车子，靠着车窗和季秋再见。

　　季秋忽感寂寥，落寞地抱着南瓜灯转过身去，岂料匡仪长身直立隐没在夜里。

　　这个情况没必要再解释什么了吧？季秋大着胆子双手抱着发光的南瓜往前走，匡仪也坦然地走出黑夜解除车锁。

　　“匡大再见！”季秋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社畜人的自觉性太难抑制了，简直就是刻在DNA里的基因。

　　匡仪嗯了一声，大长腿咔咔越过季秋，两人就这么平淡擦肩，各有归途。

　　直到深夜季秋都迟迟不能入睡，总是梦回晚上的种种情形，摆在窗边的小南瓜灯电亮惊人，就这么亮了一宿丝毫没有示弱。

　　季秋干脆爬起来给陶晞发去大片大片小作文，让她帮忙分析分析。本来也没指望能接到回复，却在发出去10秒后接到回答。

　　“我觉得你真的陷进去了。”陶晞发言精准，一下定位到问题关键。“秋秋，你自己都没办法确定那我就更别提了。但是我知道，你再不快点儿就来不及了，你们的助理妹妹可比你会多了。”

　　“真的？”

　　“我没在讽刺她，职场上她是必胜的。”陶晞大概率加班到癫狂，秉持着一人死不如拉一个垫背的，说话就跟发刀子似的不留余地，“后发制人都是假的，你再不努力就轮不到你了。”

　　季秋一方面觉得自己没到爱慕他的地步，另一面又确确实实感觉自己的领域被踏足，边界线更是被无限压缩，再不做些什么迟早要“丧权”。

　　“最大的问题其实不在你身上，在你老板身上，他什么意思都没有，搞欲擒故纵？”陶晞揣测道，“还是说他压根什么也不知道？”

　　伴着陶晞一番唏嘘，季秋不安的心找寻到一点出路，既然韩思嵛能越界那她为何不可，喜欢就上不行就散！

　　她稍稍想通后就盖上被子，一闭眼什么牛鬼蛇神全都在脑海里打架，小剧场和大电影连翻放映，直接结果就是——上火。

　　一起床她就感觉嘴角被拉扯胀痛，照完镜子发现一颗小水泡，只是洗脸多摸了几下，出门后就涨了一倍大。得了，从发泡到结痂，少不得得一周才能痊愈。

　　季秋认命了，从小到大都是这么磕磕绊绊过来的，也不差这一回了。

　　等她走进办公室，匡仪已经稳坐工位喝咖啡，韩思嵛则端着新磨的咖啡在场内游走。

　　“秋姐，喝咖啡吗？”

　　“不了谢谢。”季秋一如既往拒绝，她虽然热衷于挑选豆子，但喝得次数有限。刺激她精神饱满工作的从不是咖|啡|因，而是酸涩冲鼻的口感，所以她宁可多闻几下挥发的香味，都好过喝一口解馋。

　　9点钟刚过，韩思嵛单独抱着电脑回来，她敲敲季秋的显示器说道：“匡总叫你，在常规会议室。”

　　季秋狐疑地拔掉电脑电源，韩思嵛立马补上一句“不用带东西，你人去就行。”这下更令人不解了。

　　季秋不敢耽误，抄起便签条揣在兜里，随后奔向会议室。

　　角落里宁静的会议室没有开灯，阴沉的天色没施舍太多光线进来，冰冷的会议室全是灰白色调。满屋的硬质金属无情冰凉，比匡仪现在的脸色稍微好点。

　　季秋像只弱鸡坐在匡仪下首，他专心致志敲击着键盘，许久才合上电脑讲事情。

　　“研发部的问题基本解决，汪林育希望你先熟悉部门当前的工作内容和规划，但首要任务是梳理整合那些或封存或失败的项目资产，最后核算研发成本。”

　　“全部吗？”季秋双手扒着桌沿急切问道，若是包含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可太难为她了。

　　“只限17年至今所有暂停和关闭的项目，”匡仪轻叹一声，他也知道任务量繁重，资料缺失、系统缺漏、人力投入是最难计算的部分，“有问题欢迎随时向我汇报，你的时间很紧张，元旦前必须交付。这份资料将是上层决策的参考。”

　　季秋此刻还不太理解匡仪的意思，还以为只是同以往一样说得客套话。

　　“我希望你尽快梳理出工作计划，我们好评估可行性。”匡仪补充道。

　　季秋木讷点头，眼神依旧带着不解。

　　*

　　“Trick or treat！”行政助理穆穆拦下下班的季秋，忍不住捉弄她。

　　季秋摸摸口袋，掏出一盒口香糖扔了过去。林瑞安已经在门外等候，她来不及多说便上了车。

　　Party开在一家露天烧烤场地上，这是季秋始料未及的“汉化”，因为林瑞安在本地的朋友不多且多是中国人，为了大家的口味就干脆换成不会出错的烧烤了。

　　季秋在社交上不太活跃，好在大家并不是想象当中的“社交牛逼”者，多数时候只是欢快进食。在聊天中季秋了解到林瑞安的背景，他是中加混血，母亲是中国人。从小一直生活在国外，成年后来中国工作，因为身边华人较多，所以比一般混血儿更趋于“汉化”。

　　大家沉浸在交流中无法自拔，直到一群私人乐队出现在场中，不少人就被吸引过去助兴。

　　抛开想象中的嘈杂放纵，季秋握着快乐水享受着工作外的畅快。

　　林瑞安坐到季秋身边，两人举着玻璃瓶相互碰撞干杯。

　　主唱弹着电子琴，贴着麦克风轻启唇齿，嗓音纯净、轻柔、慵懒，略带忧郁的。

　　伴着稳健轻灵的鼓点，声音似在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又像是一个梦中情人在耳边低语、呢喃。

　　夜空暗无星色，但人间有明光。

　　“夜晚真的太感性了，”林瑞安兀自感叹道，季秋正欲接话，他却歪头和她对视，“ 差点……”

　　季秋瞪大眼睛等下文，他却卖起关子来，先和季秋碰碰瓶子再一饮而尽。

　　他熠熠闪光的双眼里尽是季秋的样子，喉结滚动，他说出了醉熏的话语。

　　“差点……冲昏头脑说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