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63、诱引

　　就在林瑞安成为季秋通信好友当天，两人都因为私人事务没能够再次碰面，但在季秋的强烈要求下，月底还是有可能把饭吃上。

　　值得一提的是，这批以高规格接待的A级客户，显然在拜访一事上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在原定的架线需求上语焉不详，反倒向本部公司抛出了合作开发的橄榄枝。

　　【三人成虎】小群里，两位狗头军师探讨不休，直至午饭也挡不住迫切交流的欲望。

　　“公司早就看中了清洁能源版块！”拥挤的饭桌上赵苏里容光焕发，舞动着筷子和余湛麟挥斥方遒，“光伏前景不错，就看老崔想不想噘嘴喝汤了。”

　　这一搅和把老余差点到嘴的蛋花汤打散大半，还迟迟不能入喉。他摇头一笑，总经理愿不愿上去分杯羹他是不知道，但这碗汤今天指定是喝不上了。

　　老余干脆放下小碗儿假装听取意见，实则捏紧筷子趁其不备搛走苏里碗中一块红烧肉。近期猪肉价格依旧稳坐高台，食堂好不容易开大荤，可把一众食肉动物馋坏了。

　　苏里端起饭盒吭哧扒饭，他最近赶交期出图，脑力消耗比干体力活还厉害。

　　关于他直言的项目确实被正式提交到高层审批，如果沟通一切顺畅，联发项目肯定能在元旦期间上马。

　　但坐在老余身边的季秋明显胃口不佳，午饭只草草要了勺红烧肉和小口白饭，完全不像她的一贯作风。

　　偏生她又是个脸上藏不住事的主儿，耷拉着脸蛋任谁看了都要问一句“咋的啦”。

　　讲道理，季秋每天三点一线，出了宿舍就去上班，中间偶尔加个食堂，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公司上了。

　　其实呢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项目管理部介入研发部门协同推进自研项目进展的事情。

　　正如老余前几天预料的那样，季秋带着自己收集整理的痛点问题和研发部组长李东延接触了一下，不聊不要紧，一聊就感觉自己要捅破了天。

　　研发项目不同与销售部经手的客户项目，后者有明确的需求范围、资金、人力和固定交期，最重要的是客户产品基本都是已成型固化的成熟技术，再不济也有现成的模块可供使用，只消配合客户需求修修改改即可交差。合同签署后，公司也有相应的集成资源可供差使，一路通达为客户亮绿灯。简单概括就是在接受了应试套路作文培训基础上，对命题作文做出快速交付行动。

　　但专职搞研发就不同了，须得自己调查市场、分析商业前景再给自己出题创作，既做裁判又要下场踢球，自己考核自己必定有失标准和公允。

　　所以其部当前三块研发方向的结果和进展都不理想：激光切割是阉割版设备，研发资金超标、研发成本爆炸；另一台磁钢粘贴设备更有趣了，研发它的工程师像割韭菜般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一个版块干脆被彻底shutdown，上周刚开完了复盘会议总结失败，超百万的投入和烂账确实令人头疼。

　　如果是乔布斯收购皮克斯是不值当的买卖，但好歹也出过《玩具总动员》的叫好作品。反观持续性烧钱但没有产出的研发部门，谁看了不得闹心。这点也正是副总极力要求规范管理研发流程的原因，他甚至动起取缔部门设置的心思。无论研发部老大汪林育拿出再漂亮再澎湃的研发方案，都拨扰不动高层的信心。

　　唯有一点可以撬动上头的口风——松散的部门和项目运作必须受到监管，务必规范工作流程、识别过程风险，及时预测和止损。这点无疑就交到了匡仪的手中。

　　但要想促成跨部门合作，光凭季秋三天两头跑去咨询情况是不足的，重点还得放在匡仪的布局安排。
　　季秋此刻像无头苍蝇，整天嗡嗡瞎转，和那群工程师接触的越多，内心便更加抵触改变现状。听多了抱怨和指责，她开始下意识站在对方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存在的原因，甚至在痼疾面前说服自己“存在即合理”。

　　007已经是对技术员身心的巨大折磨了，忽然碰到有人要打乱原有的工作流，只会助长群众的逆反情绪，所以想要重新洗牌怕是不太乐观。

　　事态发展如此，季秋越来越觉得研发部的混乱现状是不可打破的，心情也跟着变得极差。

　　嘴里的红烧肉味同嚼蜡，加之换季鼻腔干燥，浑身提不起劲来，偏巧吃饭位置挑在灿烂的阳光下，灼热的光照抚摸着头皮，眼皮跟着打架，她撑着脑袋没嚼几下就犯了困。

　　这时人群里有些轻微吵闹，紧接着就有桌椅挪动的声响。

　　“这有空位，坐这儿吧！”

　　“我这里刚收拾完，干净的，来这！”

　　“……”

　　殷勤让座的男声此起彼伏，轻快温雅的女声随即泠泠响起：“谢谢谢谢，今天不行哦！我得匡总一起，有些公事要聊。”

　　季秋太熟悉这番温柔却拒人千里语调了，她一下清醒过来，把最后一筷子米饭塞进嘴里。

　　老余和苏里和季秋打声招呼提前走人，他们这一走季秋才注意到右前方独自用餐的匡仪。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去比较僻静的预备餐厅用餐，季秋眺望餐厅一眼，觉得里面也没多人的样子。

　　半分钟后韩思嵛端着午餐款步袅娜，穿过狭窄的桌椅来到他的身边坐下，两人进餐期间断续有些交谈，匡仪也罕见地愿意迁就韩思嵛的进食速度，吃完后也未有提前离开。

　　季秋的眼神仿佛黏在那头，不忘狠狠夹起最后一块红烧肉，嗷喔张嘴下肚。智齿冠周炎刚好，她就急不可耐地过度用嘴。

　　【我酸什么啊？反正也怎么不和他吃饭，多吃几顿也不见得绩效能打高点！】季秋开导自己不要被眼前景象干扰，吃饭而已谁没在一起吃过几顿呢！

　　午休刚结束，韩思嵛便将准时煮好的咖啡端来，陈茂最讨厌黑咖的酸涩气味，每次有人饮用都要呲声几句。

　　他的毛躁情绪是有迹可循的，因为下月中旬流程优化项目一期工作就要结束了。他最近一直拉着匡仪做部门工作定则，作为全司流程的归口部门，陈茂的工作职责在精不在多。

　　成百上千的流程他必不能悉数检查监督，必须制定有效的循环监管手段和执行策略。单这一点他就很是头疼，从未接触过的工作范畴、未有经受过的项目过程，一切都昭示他是来等摘桃子的“上级”领导。

　　匡仪已经接受这种结果，他“被动”同意陈茂进部的缘由就是要尽早脱身流程后续的内耗工作，当然面对这位极度自负的裙带关系户，他只能把事情铺陈到最后一步。

　　名义上是匡仪协助陈茂组建新部，实际上是匡仪自主搭建，完事儿全盘移交。陈茂是个“分寸感”极强的人，在谈论工作职责与汇报制度时，一旦触碰到他的利益边界，他必定闭目摇头敲桌子，可沾染上定则、负责等字眼，就必会把“我是你下级部门”的万能理由拉出来格挡，属实拿捏住甩锅和抢功的三八线。

　　牵扯其中的IT部也是一地鸡毛，IT主管早已离职跑路，组员林疏也是刚入职半年的新人，要想把ERP实施规划好，除却专业的公司团队或经验丰富的从业人员，全公司上下也拎不出像样的人来顶上。

　　因为岗位人才空缺，人事姐姐都不敢来二楼蹭茶水间，生怕碰见匡仪催促她招聘IT新主管。这真不怪她能力不行，只因为公司的福利待遇和薪酬体系实在拉胯，电话里都骗不来几个人何谈短期入职上岗。

　　空悬的IT主管之位直到月底才有了头绪，听说应聘的人和匡仪有些交情，否则就这点薪资待遇把圈子里的人全部过筛也不卡不住一个愿意跳槽进来的。

　　当然，这些领导间的勾勾画画、夹枪带棒的过招都不是季秋需要操心的，她只要把研发问题挖深点、把老余的办公技能拖上轨道、再有请客吃饭回报出手相助之情足以。

　　林瑞安果然说到做到，在万圣夜前两人约在季秋曾经光顾的西餐厅。

　　室内布置很应景，南瓜灯和小旗帜随处可见，楼梯上还摆着一对黑白斗篷骷髅吊死鬼，手上却拿着一对红旗。大概是用社会主义光辉驱散洋节的阴森吧！

　　夜晚寒凉，林瑞安穿着黑色长款风衣，戴着黑色墨镜推门进来，笔挺的双腿劈开衣摆走路带风，宛如大触笔下的墨笔丝滑游走。

　　一瞬间季秋想起《黑客帝国》基努李维斯，干练又潇洒。

　　“抱歉，等很久？”林瑞安拉开座椅声音略带歉意。

　　“是我提前了，本想买个南瓜灯应景，可惜没看到心仪的款式。”季秋掌心相合抵住下巴，看着林瑞安浏览菜单。

　　他简单要了份套餐随即合上菜单，注意季秋摆弄着桌上的贝贝南瓜灯。

　　“参加活动吗？明天有节日活动。”

　　季秋笑着收回手，婉拒了这份邀约：“明天是月底，事务繁多，恐怕脱不开身。”

　　林瑞安也不强求，上完甜后点提出饭后陪他置办装扮用品，他也是最近才搬来鹿城，对周边商铺非常不熟。季秋看了眼时间觉得还早，便答爽快答应了他。

　　两人沿着中心区商业街走至施可慕的清吧，门口招徕布置与从前无异，与周遭的鬼怪装扮格格不入。

　　季秋一眼瞧见十米外的玩具屋，笃定那边肯定有他想要的饰品。然而还没迈出半步，清吧内出来的一对男女瞬间把她定住。

　　匡仪和韩思嵛？

　　为什么……怎么会……why！

　　川流不息的街道上，两队男女直愣愣站着不动，多重僵局该如何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