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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砍价2毛,失窃8万 ...

  •   电子厂里的秘密从不属于个人,露水情缘事件不胫而走。

      当褚穗绘声绘色分享这段八卦时,季秋便深深担心这口黑锅会扣到自己头上。

      关于这点被很快验证。先有在食堂被大姐的汤碗“意外”烫伤,再有紧急追料的销子、批头送去报检后总丢失个把。

      季秋跑去理论,这位大姐每每跳出来搅和,不时呲出“一换部门屁股就翘到天上”的讥讽。

      情势剑拔弩张,检验员一致对外,季秋无力招架多次铩羽而归,仅有几次被工程师帮衬着从中解围。

      热心的工程师是研发部经验丰富的吕建中,季秋在品质时经常要和他确认产品使用性,加之季秋和他女儿同岁,所以他偶尔会伸出援手调停一番。

      与其说品质部对工程师保留敬重,倒不如说是忌惮,因为任何技术性投诉都是震怒主管层级的警报。

      丢件事件就算上报姜欣也收效甚微,季秋无奈一直央求厂商补做,攒出一堆异常单,导致采购组长的批评只增不减。

      没过几天师父旷工自离,两个人的工作量全堆到她一个人身上。
      原本一人在家里遥控一人现场跟单,配合起来勉强有效,这下倒好季秋一个人拆成两半用。上午在线分派工单,下午打车前去催产。

      时间紧任务重,企业滴滴流程繁琐的一批。季秋干脆收了一辆N手电驴,风里雨里来回奔跑,就这还总挨叼。

      九九重阳节,季秋正盯着一杯菊花茶发呆,身前的显示器被敲得咚咚响。

      “潇洒哥?”季秋一抬头,“你出差回来啦?”

      朱宪武还是一身《新精武门》钟镇涛的打扮,半指手套、黑色圆帽,以及最骚气的黑色皮衣,还得迎风大敞。

      季秋接过他丢来的崇明糕,咬一口糯米弹牙筋道,赤豆软烂香甜。

      “吃了我的糕,今天就跟我出去浪!”潇洒哥摸着帽檐摆帅。

      季秋被糕点噎住,连连摆手:“我下午要去厂商那里催单呢!”

      “哎呦老实说去和不去没多大区别,”潇洒哥贿赂好组长,悄声劝她,“就当出差半天,回来我陪你去跟催外协!”

      季秋看着满堂红的采购群,恨不得退群。旁边同事也劝她去见见世面,季秋耳根软半推半就上了车。

      潇洒哥一下开出去50公里,道路越走越偏,七拐八拐到了村落里面的犄角旮旯。

      灰黑浓烟盘旋在一大片低矮的围墙内,车子慢慢驶过泥水积潭,到底弄脏了底盘。

      “娘希匹,回去还得洗车,”潇洒哥狂摁喇叭,等围墙内的人打开铁皮门。

      他侧着脸冲季秋狡黠一笑:“嘿嘿,还好是公司的车,不用我动手。”

      季秋一耸肩,跟着笑起来,“朱总,这里是做什么的呀?”

      “嗯——不错!”潇洒哥竖起大拇指,“有眼力见,一会儿进去你就知道了。”

      铁皮门吱呀吱呀推开,季秋从满脸期待一下掉进冰川。

      垃圾场?貌似好像还有拓展业务。

      季秋踩着满地垃圾纸壳跟在潇洒哥后边,前来接应的是一个满脸风霜的成年男子。

      潇洒哥随即掏出香烟分发众人,一口一个老板的叫着。他领着二人参观了狭小的作坊,原来主营业务是塑料制品。

      潇洒哥随意问些问题,什么建厂年份、环保等等,翻看几个塑料垃圾桶、周转箱,摸摸硬度,检查检查毛刺,双方和谐友爱。

      季秋跟在后边默不作声,完全不知从何插入话题。

      老板带着他俩来到办公室,三张椅子围在一张满布灰尘的麻将桌,他又从地上一扎矿泉水里掏出几瓶分给大家。

      “价格方面不能再低了,我模具费摆在那里,反正以后有量过来我会退费的呀!”他斩钉截铁地敲着桌面。

      潇洒哥又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表情泰然。

      “老板呐,我们公司好歹也有些名气,来你这考察就是奔着长远打算去的。但你的报价在我这里不占优势,好歹前后谈了不少时间,希望你再给点诚意。”

      “唉,”老板短促叹息,“你们打样也就500个,本来毛利就低得很,再压价就没生存空间了。”

      嘎吱一声,潇洒哥低下身子往老板身边靠靠,“你把眼界打开一点,我给你算笔账。现在一台设备出厂就要配5、6个箱子,一条生产线少说十几台设备。我家现在确实只是打样,但后面上百条线是明摆着跑不了的。”

      老板双手紧握听得入神,也渐渐弯腰靠过来。

      “一台起步5个箱子,一条线少说75个,上百条线就是上万个。这还只是我家一个季度的单量,更别谈后续的维修售后,以后订单只增不减,哪里会亏你告诉我?”

      潇洒哥夹着烟头挺直腰杆,一通分析头头是道。

      老板越听眼睛越明亮,只是咬着嘴唇有点犹豫。

      季秋暗暗清清嗓子,作势掏出手机看完消息,立马说道:“朱总,下个行程要开始了,厂商已经到位,等您去考察。”

      潇洒哥心领神会,拍拍衣服上的烟灰站起来,“老板,你要不再——”

      “行吧行吧,再便宜2毛,你重下份订单给我!”老板有些气急败坏。

      潇洒哥嘴角带笑:“行!我这一天也跑够了,就到此为止。定金到账你立刻开模打样,确认无误就封样量产。”

      两人在机器声凿凿的小屋里握手成交,几道阳光穿透气窗落到老板光洁的头顶上,一阵罪恶感涌入季秋的心头。

      潇洒哥一顿客套带着季秋上了车,开出村落没多久,沉默地季秋开了口。

      “朱哥,我们真有那么多订单给他吗?”

      “哪儿来呀,”潇洒哥一把拉开皮衣释放胸膛,“我们打样阶段都不稳定呢!”

      “那不就是骗人吗?”

      潇洒哥哈哈大笑:“骗人?前提得是他上当受骗呀!”

      季秋更迷惑了。

      “老板也是人精,我刚出口的话他能信5秒就算他输。”

      “啊?你们互相骗啊?”

      “来这趟本就不是为了谈钱,就是来震慑一下,看看供应源稳不稳定可不可靠。说好听点是供应商开发,省得以后有需要还要跑。”

      “那他这样的达标吗?”

      “达标!光他便宜这一条就够了。”

      季秋扣着安全带偏头看他:“那老板会签单吗?”

      “会,只是时间问题。大家都得吃饭,2毛钱对他而言只是利润高低的问题。再说我们也没有下家,大不了给他补上这2毛,我也不丢面子。现在就是看谁的心理素质好,我无所谓,主要看他。”

      季秋听完有些落寞,生活不易四个字深深刻在那堵围墙之上。

      “咕噜咕噜”,季秋肚子空空如也,潇洒哥一脚油门推背感十足。

      “跟我出来还能饿肚子?前边有个农家小炒,我们去试试看。”

      二人用过饭在车上稍作休息,随即驱车赶往外协厂商,季秋跟着他学到不少催单技巧,星星眼跟着不放。

      一连转战好几个机加工厂商,积攒三天的订单全被打通关节,季秋抱着满当当的备忘录欣喜了一路。

      “秋啊,你师父当初啥也没教你啊?”

      “可能太忙没时间吧!”

      “行,你再记上最后一条。钣金厂追料你要抓大放小,像那些机罩、柜门可以往后稍稍,不要一口气全推给厂商,没有轻重缓急……”

      知识传授了一路,眼看还能赶上晚饭。车子开到最后一个路口,两辆警车哇哦哇哦从旁超车。

      “看来又犯事儿,最近扫黄力度也不大啊?”潇洒哥放低速度礼让公职人员。

      警车一路开到公司门口,升降栏杆居然给车子让了路。

      车上两人面面相觑,停在传达室旁边打探消息。

      “李叔,警车来干什么呀?”季秋招手问道。

      “宿舍失窃,金额不小,诶你快去看看有没有丢东西,女士宿舍比较严重。”

      季秋心理一激动,噔噔噔往回跑。

      宿舍楼底下挤满人,周晔双眼红肿被褚穗搀着。

      季秋跑去询问:“老褚,什么情况,咱宿舍一直都有锁门的呀!”

      褚穗一把抓住季秋的手:“秋秋,怪我怪我,昨天关窗偷懒没落锁。咱宿舍损失不小,我看你床上也被翻了,你快去看看丢了什么来这里登记吧!”

      “他拿了我刚买的平板还有耳机,妈的钱包里的几百块也搜罗走了!”周晔捏紧拳头冲空气猛打几拳。

      电子产品爱好者损失惨重。

      “我的电脑也被拿走了。”褚穗遗憾地说道。

      季秋脑子一崩,还好电脑在办公室蹭网。等等!她想起了什么,心脏漏跳了一秒。

      “我要上去!”季秋冲着警察喊道。

      她一步两台阶跑上二楼,先去床榻一番搜寻,并未丢失什么大件。

      民警以为没什么损失就要带她下楼,季秋却异常冷静地抓住墙角的拉杆箱。

      她用力一拖,箱门随即打开,东西洒落一地。季秋蹲在地上摸来摸去一无所获,终于认命失窃的事实。

      民警带着她走下楼去登记,楼下的人群熙熙攘攘,喊着现在的失窃金额才两万出头,按量刑标准四到五年的样子。

      季秋定定地站在桌前,报出个人信息。

      “丢了什么,大致金额报一下。”警察同志打着手电筒登记信息。

      “手表,7到8万。”

      人群瞬间炸开了窝,罪名直接从“盗窃数额巨大”晋升为“盗窃数额特别巨大”,一路往十年有期徒刑狂奔啊!

      周晔被金额震惊到忘记擦泪,两股泪水直接静默狂泻。

      驱散人群、调查取证,警察们忙到午夜才离开宿舍楼下。

      当晚损失惨重的三人失眠了,季秋捏着枕头角发呆,褚穗的声音悄悄从对边传来。

      “秋秋啊,你怎么带着这么贵重的东西呀?”

      “它有特殊的意义,就和我的幸运杯一样,带在身边能给我安全感。”

      “怎么!桌上的大口杯,不会也很贵吧?”褚穗一想昨天刚拿它浇花心里虚得慌,“难不成水晶做的?”

      “它不要钱,但和手表是等值的。”季秋翻身平躺回忆起来,“我长这么大,抓娃娃从没赢过,钱也没捡到几张。高中时我逛超市买东西,人家能追几十米送我赠品,对我来说已经是幸运巅峰了。”

      褚穗如释重负,周晔还在被子里抽泣,三个人迷迷糊糊,也不知道小偷现在都把东西怎么处理了。

      警察的消息没传来,关于季秋的风言风语倒传得沸沸扬扬。先有被公司高层包养的秘事,再有和供应商勾结,收受回扣倾吞公司财产的诽谤。

      失窃案第三天晌午,警察带来好消息,犯罪嫌疑人快速落网,下午就要来指认现场。

      窃贼是一位刚成年的临时工,他卡视野从男女宿舍隔墙翻越,借助女生走廊没有监控的便利,一连翻腾七八个宿舍。
      抓捕他时人就在网吧开黑,见警察来也不逃避,一副等待多时的姿态,颇有斯科菲尔德精心策划越狱的风范。

      瘦到脱相的男孩子双手被拷住盖着衣服,沿着作案现场指认半宿。被盗物品已追回七七八八,季秋的手表也被原封不动地退赃。

      失窃案第四天一早,人事部门下发文件勒令非正式员工不得办理住宿手续。一时间骂声四起,矛头直指企业非人性化制度扰乱工作质量,但没过多久风向逆转,开始怪罪失窃人员不保护好私人物品,季秋直接成为众矢之的。

      经此一役,季秋一战成名,以一己之力推动了宿舍入住制度革新。“季八万”的名号经品质大姐宣传更加深入人心。

      失窃案第六天,一对中年夫妻携小儿子出现在公司门口,为谅解书一事闹了很久。

      原来偷窃者是他们的大儿子,学习不好辍学打工供养一家,她妈妈全程含泪,哭到嗓子沙哑,小儿子全程嫌弃冷漠,一副被哥哥丢脸的架势。

      难道这是他的反抗报复?长期得不到父母重视,出来打工也是为弟弟做嫁衣,走到绝路想做些轰动的事情吸引亲人的重视吗?想起警察调侃他是重度网瘾少年,听见警笛不跑不躲,浑身轻松地扔掉自由等待束缚。

      一家人留下一堆土产离开了,消失在漆黑的路上,或许这几张纸能带给他自由的希望。季秋坐在床上凝视着手表,心里很不是滋味。

      初犯、退赃、有谅解书,法院最终给出判三缓三的刑事处罚。
      消息一出,季秋又被推上风口浪尖,大家认为不改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带进公司,让人家小伙子犯了大错。

      一个手表,三次舆论鞭笞,东西被偷都没哭泣的季秋终于被气得落泪。

      同事明里暗里笑她不戴手表上班,这么贵重再落到谁手上又是一起刑事案件。采购经理也拿季秋不差钱、工作时间短当借口,将原本转正加500的承诺削到200。

      忍住怒火签完调薪单,季秋跑去葛大娘处买了瓶冰可乐咕咚咕咚灌下半瓶。

      此时身后传来一句短促的“八万”,吓得她呛住气管,可乐沫子灌了一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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