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59、登山团建·中

　　熙攘的登山人群中，两位身量高挑的男性引得过路人频频遥望。郑铎一身板正工装，脚踩黑色登山靴，手上戴着半指沙色战术手套，宽大的渔夫帽遮挡住他半边脸颊，颇有外出执行军务的凛然姿态。

　　而戴扬灵作为后发队旗手，正举着红色小三角旗帜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一旁的老余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

　　匡仪则以黑色防晒衣与灰色运动裤相搭配，一双简单的跑步鞋和棒球帽，身后背着极其简易的行囊，是季秋极度渴望的轻装行头。

　　赵苏里跑去联系他二人，敲定联络形式和行动节奏。现在先遣队整装待发，韩思嵛争当排头，举着黄色三角队旗仰视前方。

　　季秋所在的后发队女性占比较高，未进山门都手拉手去卫生间做最后准备。季秋觉得时间还有一会儿，便把背上的脚架包卸下，找个干净点的马路牙子坐下，把头抵在三角架上保存体力。

　　穆穆本想拉着她一起去放水，无奈她一早上水米未进，肚里根本没啥存货，只盼着能早点上山进寺，喝上一碗地道鲜嫩的香菇面，才能算告慰早起缺觉的疲惫身心。

　　初升的阳光驱散天际的蒙雾，暖绒的阳光洒在身上，缓解了秋寒衣薄的窘迫。她干脆拉低帽檐，把脸搁在脚架包上打瞌睡。没一会儿，季秋觉着阳光力度不够，浑身阴冷不少。

　　她勉强睁开右眼瞟了下地面，好家伙一双运动鞋映入眼帘。

　　[这大哥站位真好，把我光照全挡上了。]季秋在心里嘟囔一句。

　　“小秋，你状态OK吗？”

　　“就那样吧。”散漫的季秋脱口而出，登时头脑就清醒过来。

　　妈呀，居然是匡仪！季秋赶紧坐好扶正帽檐，双手交叠按住脚架包，认真回复他一句：“很棒！”

　　匡仪前后打量下季秋道：“你的负重太多，需要我——”

　　“不用，有我！”郑铎不知何时走来，插进三人的对话，“我是她队长，这些小事情由我代劳。”

　　匡仪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季秋，她结束打盹重新背起脚架，新日光束打在她疲倦的脸上，照见长长的睫毛与淡眉，迎着旭霞闪烁着绒绒的毛流。

　　她原地蹦跶两下，表示自己完全胜任，毕竟健身小半年，没点成效怎么说得过去。

　　“喂——出发啦！”先锋队的成员迫不及待地呼喊道，匡仪向人群挥手致意，回首和自己的两位下属对视几眼，这才跨步流星走入景区山门。

　　老余掐着下巴，语气十分肯定地下了个结论：“他很不放心我俩。”

　　“你是响当当的后进分子，我是不可捉摸的定|时|炸|弹，大致就是这么个状况。”季秋紧紧背包，松松手腕脚踝做热身，最后与木质牌楼拥拦住的群山密林深情对视，不就是爬山嘛，什么魔鬼灵白线，她咔咔上去就是干！

　　此刻郑铎化身妇女之友，把十几位女性同事整合在一起，接连送往山门。

　　季秋踏上门前石阶，扶着门框跨过横槛，走进山色郁翠的自然风光里。举目眺望尽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樹，宛若江南园林一样。大家沿着灵岩山势一路拾阶而上，台阶平缓两侧树木本葱茏。

　　穆穆拽住季秋往廊桥上拍照，大家仅做短暂停留，随即安逸地踩着台阶往上攀爬。一路行人匆匆，脚步声扰乱群山肃静，鸟类轻啼百啭清越，旭日照不进阴翳丛林，只能踩着树荫感受清凉。空气甘甜丝丝入喉，有种说不出的质朴归真感。

　　没走两步季秋顿感腹部扯痛，她滴水未进又进行激烈运动，可苦了拉过刀口的肚皮。

　　“寺庙到了吗？”季秋顶开帽檐问道。

　　老余此刻状态优良，否定了季秋的提问。“大概还有20分钟，但你这速度起码还要半小时。”

　　季秋咬咬牙，把一直弹跳起来的脚架包抱在怀里，哼哧哼哧低着头赶路。

　　一步……两步……三步……季秋浑身出汗，帽檐周围的头发已被汗水濡湿。导游团的小蜜蜂嗡嗡作响，过往路人还能白嫖一段解说。

　　“……灵岩山海拔180米，因灵岩塔前有块“灵芝石”而命名为灵岩山，它本是春秋时代吴王夫差馆娃宫的旧址，也是越国献西施的地方。现存吴王遗迹古迹有：吴王井、梳妆台、玩花池等。因被越王勾践烧成断壁残垣了，久而久之就变为寺庙。”

　　“姑奶奶我终于走到了，”季秋拿棒球帽扇风想进门，却被穆穆一把拉住：“秋姐，你干啥去！”

　　季秋拂去她的双手，扯开步子就要进寺：“我去吃早饭啊，我就等着这一口呢！”

　　穆穆更加不准许她进门：“不行啊，这不在行程里面，我们不能掉队的。”

　　季秋一听这还得了，不是在群里说吃面当早餐的嘛！穆穆听她这么一说立马知道季秋看错了，那是大家开得玩笑，果然季秋看消息只看半拉，合着就她指望这碗素面充饥呢！

　　穆穆这一通解释可把季秋难受的够呛，郑铎看见她俩在寺庙前掰扯，赶紧跑过来询问缘由。

　　穆穆把情况一说，免不了要被笑话几句。“小秋，里面人太多，等排到你我们都翻山越岭了，我有吃的给你充饥吧！”

　　“没、没事儿，我带了，你去排头领队吧，我马上提速跟上去。”季秋讪讪地掏出应急食品，撕开士力架和巧克力，两手各拿一根撒气般往嘴里送。

　　“咳咳咳！”难咽、剌嗓子又齁嗓子，她还不敢喝水。

　　注意！注意！注意！前方路面状态陡峭，注意脚下安全！郑铎扯着嗓子在队伍前头向后传递信息，赵苏里也一同出现在远端。

　　季秋这才发现越走越不对劲，“路呢！我来时平整宽阔的石阶路呢！怎么全是泥土大石头了！”

　　定睛一瞧，哎呀妈呀，咋那么多山包包？还有个孤零零的电线铁塔插在山脚，像麦田里的木头人甩着衣袖，孤独又坚|挺。

　　看着手拿登山杖的老余美滋滋地往前冲，季秋恨不能把三脚架取出来拄着走。沙包大的裸石无规则地嵌入地表，总能出其不意给你个惊喜，因为下脚猛了容易卡裆。

　　季秋狠狠捏了把汗，攥在手心的手帕纸浸成湿巾，真不怪她胆小，谁贴着二三十厘米的深渊边角往前走，都会心惊肉跳揪心挠肝吧！

　　这境界比列宁登山看日出差点，但凶险程度堪比她二十几年冒险值总和了！

　　“砰”一声，季秋从一块大石头上跳下来，脚底一滑差点秃噜滚下去，还好穆穆眼疾手快，把她捞住后按到一颗碗口大的树干上。

　　“要死要死要死！”季秋在心里尖叫，身上背的东西太多太重，惯性受不住就容易把人带偏。

　　老余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冲着一只拉布拉多犬打招呼，显然这个时刻人类比不得狗狗灵活。

　　季秋觉得自己灰头土脸，手心摸到了青苔树皮。她拉着穆穆互相试探落脚点，一前一后谨慎前移。

　　同事们速度也逐渐放缓，季秋甚至超前几位走到了队伍中段。再往下就是一览无余的陡坡了，看着犹如河谷冲积扇平原般丝滑的陡坡，季秋觉得根本无从下脚。

　　这个路段走的人多了，沙子已变得十分变细小，她们没有穿戴专业的登山靴更容易滑倒。看着同行的队友一个个止步观望，山脚下的郑铎按捺不住，便爬着陡峭的岩石欲过来指导。

　　扬灵在老余身边抿着唇做着心理斗争，看到郑铎慢慢赶来，脸部表情放松了不少。

　　老余、季秋、穆穆三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想以身试险。老余就算拄着登山杖也不敢贸然下滑，他的惯性太大，若是不慎跌倒就是北方小吃驴打滚，若仨人一起滚球便是成都小吃三响炮。

　　慢步进山的路人后来居上，一条柯基扭着屁股奔下山也就算了，有位苍苍白发的爷爷也呲溜一下悠然落地，甚至迈步前还习惯性瞟上两眼年轻的后生仔，眼神仿佛在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这不行了，季秋胸中燃起浓浓的胜负欲。她把穆穆往身后一挡，半蹲下来观测地势，随后带着立定跳远起跳时的犹豫，一、二、三……冲啦！

　　倾斜的山坡催着她越跑越快，脚底的沙砾禁不住踩踏，顺势送她往前快跑。脚架包一个劲儿地敲打她的屁股，背包也从肩头滑落。

　　“完了完了，打滚是注定的了。”季秋咬着牙往欲往凸起的石头上走，以试图减速刹车平稳落地，谁知惯性已经超脱可控范围，石头没踩到差点把她摔个大马趴！

　　郑铎没来及拉住疾驰的季秋，反倒险些被一膀子撂倒，他只能冲着她大喊：“跑蛇形，实在不行就蹲下屁股着地！”

　　季秋手忙心乱哪里顾得上听，脚底生烟如雪球滚落，似乎此刻配上一曲《猪突猛进》又合适又搞笑。

　　更要命的是前方不仅有人高的乱石还有不少茶水摊子，密密麻麻的乔木和截断的树桩，她闯入哪个点都是要命的存在。

　　“快拉住她！”

　　“有人帮帮忙！”

　　“来人！”

　　……

　　一路下来不少登山者帮着呼喊，可惜彼此自身不保，根本没能施以援手。季秋铁了心要摩擦摩擦，一边跑蛇形一边想办法抱住什么大树干之类的。

　　眼见就要一冲到底，她实在怕自己滚落崖底，便展开双臂保持平衡，大概落地的时候能好看点吧！

　　三秒钟后她又改注意了——快让开！快让开！

　　“我还年轻，我不能死，快让开！”季秋胡乱喊些口号，把路人都逗笑了。照目前的趋势，她笃定是要撞上岩石了。

　　“小秋！”

　　紧促的呼喊从山脚的岩石后传来，身着黑衣的匡仪一脚跨过岩石，即刻纵身翻越层层石碓，轻薄的外衣在风中鼓起，他迎着光向山坡跑来。

　　“嘭”一声巨响，季秋直直撞进坚硬的怀抱，匡仪闷哼了一声，被巨大的惯性冲撞到岩壁上，只觉的胸口吸入了绵软的躯体，一时间双手无处摆放。

　　季秋本能地抓住救命稻草，浑身都快陷了进去，相撞的瞬间把她头顶的棒球帽给顶了出去，但被匡仪准确抓在手里。

　　“匡大，对不起。”

　　“抱歉。”

　　两人异口同声道歉，季秋的脸从怀抱中扬起，仰视着匡仪的下巴，汗珠划过凸起的喉结落入里衣，骨感的锁骨随着呼吸上下翻动，季秋这才想起自己还死死抱在他的腰上，连忙撒手撇开。

　　秋风卷起沙砾中的黄土，迷蒙了彼此的眼睛，但遮不住两颗跳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