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58、登山团建·上

　　接到即将外出团建消息的时候，季秋正在宿舍阳台旁喂仓鼠，她手一抖把袋子里的坚果全抖落进笼子里，愣没留下一口给自己。

　　周晔笑话她太过激动，团建而已又不是参加婚礼。可这狗屁活动就跟公司运动会一样，必须安排在唯一的休息日，那可是社畜浑噩度日的迫切念想啊！随随便便就被充公了，搁谁不得冲冠一怒？

　　“我是真不想去——”季秋趴在桌上嗫嚅不休，指尖轻点仓鼠毛茸茸的小耳朵，和它抱怨强制参与的排斥心态。

　　作为老实本分的打工人，做六休一已经到她的极限了。陈茂的一时兴起就要大家积极作陪，不知打乱了多少家庭的周末计划。

　　该说不说的，季秋是真恨呐！大好春光睡一觉也不觉得亏呀。同事见多了就不觉是人了，非得上班日碰面、休息日团建，就算是吴彦祖连看七天也会腻的。

　　但老余一点不这么想，不为别的，只为销售部的戴扬灵也会参与。
　　原本陈茂只想撺掇些必要共事的人参加，但架不住其他部门热情，你来我往踊跃报名，满打满算得有四十多人。不乏郑铎和赵苏里这样有健身习惯、户外探险精力的同事，对此类机会更是当仁不让。

　　“走啦秋秋，上班去。”褚穗挎住季秋的胳膊，喊她去加会儿晚班。

　　季秋看了看时间，打算迟些再去，她是个喜欢凑整点上下班的人，现在过去非得耗上俩小时整点才肯下班。且白天工作就差收尾，她打算晚半小时再去。

　　空荡的宿舍又剩下她自己，季秋把仓鼠拿出笼子，让它把小脑袋埋在掌心里，感受呼吸轻轻搔着手心，瞬间幸福的要死。

　　*

　　“什么！去灵岩山？”

　　半小时后，搞清团建地点的季秋当即痛苦得要死。

　　明明20多公里外就是一峰独秀的玉峰山，何必舍近求远跑双倍路途，去征服N倍里程的高阶山峦。

　　天不遂人愿在季秋身上无数次闪现，她这边正在忙着拒绝，旁边的人已经着手准备登山行囊了——老余翘了加晚班的约定，和苏里跑去购置登山装备。

　　季秋左等右等没收到回复，知道又双叒叕被放鸽子。自老余从建筑工地回来后，手艺没学几成，撒谎打哈哈的功力倍增，说话就像搅拌站的调度没个准信。

　　【工地小剧场】

　　施工：[大哥，灰送到哪了？现场工人等俩小时了，还没发车吗？]
　　调度：[在路上了，马上到。]
　　施工：[那你定位截图我看看。]
　　调度：[诶……被交警扣了，马上到！]
　　但实际连商混站都没出！工地混凝土断料找调度，一问就是沙子不下。反正【出站了、到门口了、车堵路上、环保来查了、跳闸了、闷机了】，总有一款理由来搪塞你。

　　到余湛麟这边大同小异，双方约定就像搅拌站的罐车，经常不知道开哪里去，问他张口就来，你还拿不准真假。

　　【老余广场】

　　季秋：[到点了到点了，你人呢？]
　　老余：[楼下看设备组装，等我三分钟。]
　　十分钟后再联系，回复[现在去设计部画图，那边新来的工程师和我聊得挺好，我传授点看家绝学，再等三分钟。]

　　三分钟后又三分钟，最后人还躺在床上没挪窝，为这茬子事季秋翻了老大的脸，他才把这毛病戒掉。

　　情路曼曼修远，牺牲点同事友谊不在话下。季秋不赞同，但表示能理解。

　　所以晚加班无用功是板上钉钉了，季秋干脆息屏关灯赏月，待十分钟整点下班。

　　窗外圆月朦胧独挂，月晕铺满悬月四周，是季秋羡慕不来的晕染手艺。暮秋时节昼夜温差拉大，玻璃窗上凝结的水滴彼此相融，聚成小股向下滑落，勾起她对《伊斯坦布尔》一书的记忆。

　　『蒙上雾气的窗子使我感到“呼愁”，我依然喜欢起身走向这样的窗户，用指尖在窗上写字。』

　　『当我在布满水的窗上写字画图时，我内心的“呼愁”便消散而去，心情得以放松。』

　　『在我写完画完后，我可以用手背抹去一切，望向窗外。』

　　季秋转过身去，在大块玻璃上一笔一划写出拒绝的声音，她知道这些话语决计不会说与匡仪听，所以现在亟需找寻排解郁闷的法子。

　　[不去登山。]

　　[不想上班、睡觉吃饭！]

　　……

　　越写越荒唐，越描越露骨，两块玻璃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内心的渴望，凝结的水滴顺着指尖划入手腕，季秋甩甩手没两下，门就被推开了，“啪”一下刺眼的灯光再次亮堂满屋，照见窗前满脸惊恐的季秋。

　　季秋空白的大脑飞速运转，甩动的右手猛然抓起一包面纸，她先像机械手臂狂抽面纸，而后活像汽车雨刷大开大合忙活不停，差点把自己黏窗户上，脸上还挂着尬笑试图吸引火力。

　　“匡大你没下班？”她试图用如此白痴的问题岔开匡仪紧盯窗户的眼神。

　　匡仪把笔记本送回工位，拿出抽屉里的汽车钥匙，说道：“现在下班了。”

　　窗户上糊满纸屑，季秋像拿画笔画满白墙的熊孩子，此刻恨不得钻进地下。

　　匡仪临出门前回望了一下她的杰作，舔了舔唇到底没有出声，直至走到楼梯口，还能听到季秋懊恼不迭的忏悔。

　　人家擦去的是呼愁，她季秋擦去的自己当人的面子啊，面！子！

　　匡仪松了下领带，卸下满身疲惫，踏着愉悦的脚步离开公司。

　　周日，季秋起了个大早。人事姐姐作为此次活动的主要举办方，一早就叮嘱季秋戴上相机和三脚架。为了拍点好看稳定的外宣材料，季秋背了三个包：登山用品包、相机包、三脚架包。

　　这可是登山啊！显然季秋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5点，天还没有大亮，季秋蹑手蹑脚离开宿舍，踩着晨露迷迷瞪瞪钻进客车。因不少同事选择自主驾车，所以一开始认识的人很少。

　　季秋把棒球帽往下拉，打算先补上一觉。

　　“秋姐，我能跟你坐吗？”行政部新助理穆穆像见到亲人般激动地坐下。

　　季秋默不作声，一个劲儿点头，这个时间当口唯有汽车爆炸能引起她的兴趣。

　　50多公里，按说一个小时就能到了，无奈两名同事睡过头，一车人硬生生等了半个多小时，所以发车没多久就堵在路上了。季秋没吃早饭饥肠辘辘，看到路边的早餐摊车更加不得了了。

　　忍忍吧，听说灵岩寺素面一绝，美味在努力后得到会更加美味，季秋咽了咽分泌出的口水，暂时按压住叫嚣的肚皮。

　　“居然还有卖豆腐的小车？”穆穆挤去窗边指着渐行渐远的豆腐摊，发出感叹的声音，“我以为这种老实手磨豆腐坊都消亡了呢！”

　　季秋抬起帽檐回看了几眼，确实是卖豆腐的移动小车。记忆里她也曾见花上半天时间看村里的豆腐爷爷磨豆、煮浆点豆腐，等压板压实了她就能拿到最新鲜的豆腐块回家。

　　想起幼时的自己，季秋情不自禁笑了两声：“小时候我买豆腐回家，会捧着它把上面的四个角挨个咬一口，又甜又嫩真好吃。”

　　“是嘛，你小时候真皮。”穆穆也被感染跟着咯咯直笑。

　　一恍惚季秋嘴角却凝结住了：“可惜我总觉得现在的豆腐豆腥味太大，做熟了也不愿伸筷子。”

　　“好吃的未必是山珍海味。”
　　“记忆里的味道才弥足珍贵。”

　　前排传来两声连贯的搭腔，季秋一下捂住嘴巴，随后才试探性问道：“老余，匡……匡大？”

　　“你好，季小姐。”老余把渔夫帽帽檐稍微一抬，算是向她打了招呼。季秋的心脏砰砰直跳，都怪自己只顾睡觉，她赶紧复盘这一路有没有说错话，仔细想想全程补觉，又释怀下来。

　　木渎古镇灵天路，灵岩山景区的地址听上去就仙气飘飘古色古香。园林楼阁式样的巨幅牌楼像是名著的扉页，告诉你山门后方的景色无比精彩。

　　不到七点，门口停车场已经没有多少空位。季秋下车活动活动筋骨，背着大包小包别别扭扭。

　　“嗨秋姐！”韩思嵛娇俏地和季秋打招呼，牵着戴扬灵的手款步走来。

　　登山不能延续知性优雅风，所以她干脆换成清爽辣妹风。

　　低腰黑色内搭与同色高腰长裤相配，视觉上优化了全身比例。两股麻花辫绑着彩色发带，罩在宽大的荧光绿遮阳帽里，外套也是与帽子同色的荧光轻薄防晒衣。出格但不突兀，是人群中亮眼的一抹色彩。韩思嵛脚下是一双烟灰棕的中邦登山靴，把腿部线条拉长到极致，怎么看都是拍摄运动宣传大片的最优状态。

　　此时此刻，饶是气质高冷的戴扬灵，也要逊色三分。随行的同事不自觉得往韩思嵛身旁聚拢，打听她在登山队伍中的序列，都想改换位置与她同行。

　　韩思嵛礼貌拒绝透漏信息，戴上墨镜拄着登山杖往匡仪身边走去，留下一群急切的人四目张望。

　　季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穿着，全身上下都是宽松的运动服，白色棒球帽加一双运动鞋，比较贴合实际需求，但太泯然于众。

　　等等！咱不是来爬山的么，紧扣主旨不跑题就行了，季秋甩甩膀子，在已肩负重担的肩膀上再次挂上十几斤的脚架包，吭哧吭哧走进队列。

　　按照个人身体素质安排，整个团队分成前后两个纵队，前部队伍是身强体壮有运动基础的先锋队，后部是缺乏运动勉强参与的后发队。

　　前锋队匡仪带队，后发队郑铎领队，赵苏里担任中间联络员，时刻往返两队监督进展。

　　作为健身房年卡会员持有者的季秋，她很荣幸地一头钻到后发队养老休闲。戴扬灵紧跟郑铎，老余自是不言而喻。

　　韩思嵛虽没有运动基础，依旧毅然决然挑战极限，跟着匡仪先行踏进了景区大门。

　　可刚一进门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