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52、游戏开始

　　姚霂刚结束十几小时的高速堵车，才进入本市地界就被母亲半路截胡，不容分说央着他要来酒店。他饿了半路，强撑着困乏的身躯靠在休息区沙发上蓄养精神。

　　忽地门一打开，蹦出个青春活力的女生，穿堂风卷起了垂顺的黑发，却难遮住她那装满期待的眼神。

　　可惜在相视瞬间，她的笑容顿时凝固，慌忙道歉三声关上了大门。

　　见惯大场面的季蕾按住跳脱的季秋，再次优雅地推开包厢正门。

　　两位母亲自然熟络地打声招呼，接着相互引荐自己的孩子。

　　姚霂的母亲李梅，是当地医药集团的老会计，在去年爬山活动中与季蕾结识。彼此兴趣相投又热爱花卉，经常光顾花店。

　　二人既是朋友也是客户，见面多了自然话题随之扩展。

　　一说儿子在外打拼创业顾不上成家，一说女儿犟脾气在外上班。两位长辈交换照片一下合上眼缘，都想把子女撮合起来，这不趁着彼此回家探亲，直接拉来演练场了。

　　季蕾抚平季秋被穿堂风刮乱的发丝，觑着那侧的姚霂，五官端正一表人才，气质也板正，一看家教就很不错。

　　服务员上来收走桌台装饰，即将上菜开席。李梅靠在椅背上冲季蕾使个眼色，两人便拿起手包，起身离开座椅。

　　季秋连忙按住季蕾的胳膊：“妈——妈，你去哪？马上吃饭呀！”她的眼鼻皱成一团，紧张地向季蕾发出挽留信号。

　　“哎呀，我和你梅姨去楼下唱歌。”

　　李梅立马附和几声：“对对对，我和你妈已经吃过饭啦，想下去活动活动嗓子。你们先吃噻，都是点的你俩爱吃的，聊好了就下来找我们，没几步路的。”

　　两位母亲不顾子女挽留，一前一后互相搀扶着欢天喜地离场，服务员倒完饮料，推着餐车回到传菜口，消失了在备餐间。

　　偌大的包厢只剩下相亲二人组，空调“呼呼”不停除湿，欧式穹顶上空的水晶灯透射着奢华典雅，却掩盖不了四处弥漫着尴尬与冷清。

　　姚霂把热菜转到季秋身前，简单寒暄两句邀请她一同进餐。季秋嗯嗯两声，束手束脚地夹起一道冰菜塞入口中。

　　淦，没蘸到沙拉酱！季秋嚼着单调的蔬菜，一口不知嚼了多少下方才下咽。

　　姚霂停下进食，拿起公筷夹起一块桂花糯米藕放进她的餐碟道：“除了我最爱的两道荤菜，其他应该都是你的最爱，得加把劲呢！”

　　我靠，难道十几道菜只有两道是他的，其他都是季蕾为她点的？丢脸啊太丢脸了！

　　白皙的面颊染上淡淡红晕，耳尖也红如晚霞，姚霂自知失语，赶紧撩起袖子包好一卷烤鸭，邀请季秋随同品尝。

　　季秋饿得肚子咕咕叫，干脆把心一横，想着万一他俩就见这一面呢！索性放下所谓的“矜持”，以填报肚皮为宗旨，向着一桌美食进发。

　　大快朵颐一番后，姚霂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季秋正举着筷子和最后一块糯米藕较量，被他这一声破了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不好意思，”姚霂掩面挡笑，“十几小时没有进食，已经顾不上礼仪了。”

　　“哪里，我也大半天没吃饭，人之常情不见怪。”说着季秋用甜点做为晚饭收尾，结束这顿尴尬又畅快的餐食。

　　热闹的餐桌归于静谧，季秋转着高脚杯，晃动着鲜红的酒液，随后拿起一旁的果汁小抿一口。

　　“你……应该有女朋友吧！”

　　季秋突然来了一句，彻底打断姚霂的措辞思路。

　　“这里。”季秋指向他的手腕，深蓝的编织手链上坠着一小块金属，该品牌出售的是成对情侣款式，必定存在一条女款。

　　而且金属坠饰有些掉色刮痕，必是长时间佩戴的结果。

　　姚霂鼻息一动，放下浅蓝外套的袖口，遮挡住那条手链。

　　“是的。”

　　“但阿姨并不知情。”季秋补充道。

　　他没有承认也未否认，只拿起茶壶为自己斟上一杯淡茶，继而一饮而尽。

　　“走吧，她们也该唱完了。”姚霂结束对话，带着季秋下了楼。

　　一场欢天喜地的相亲悄无声息地就结束了，季蕾一直追问不休，男方明明外形气质俱佳，又有事业心，怎么就没成功呢？再不济先相处两天再做决定也不迟呀！

　　季秋没告诉她真相，省得给姚霂添堵，只好编排点匪夷所思的借口搪塞她。

　　“哎呀妈，他喜欢吃烤鸭诶，人一结婚肯定发胖，他还爱吃鸭子，更得胖成球了，我不喜欢身材走形的，所以拒绝继续相处。”

　　季蕾戳戳季秋的脊背，这闺女的脑回路怎么七拐八拐的？

　　当天中午才酒醒的老秦显然为错过大戏而懊恼，所以次日一早他就敲响季秋的房门。

　　“秋啊，明天跟爸爸去钓鱼好不好呀？”

　　季秋睡得迷糊，喉咙沙哑地喊道：“不去……干晒太阳，得不偿失。”

　　老秦不开心了，带着球球在门外抓门，丝丝拉拉吵得不得安生。

　　“嗷喔——”季秋发出一声虎啸，吓得球球嘤嘤半天。

　　“哎，钓鱼的事罢了罢了，今天陪我打几场球行不行，好久没出汗了。”老秦抱起球球推开门，坐在床沿举起狗狗小爪子朝她作揖。

　　季秋挠挠脖子，神志清醒不少。想来确实很久没带老父亲做亲子活动了，便不带犹豫地应下来，随即倒下去睡了半天回笼觉。

　　等临近午饭，终于睡饱的季秋一下恍然大悟，老秦玩了把折中主义套路，成功达成目的还赚足了女儿的歉意。

　　下午4点，两人姗姗来迟，球馆内会员不在少数，大多带着孩子前来运动。

　　季秋换上装备热热身，许久不打羽毛球不知体力会否跟得上。

　　拉筋扩胸之际，满身大汗的梁叔出现在对面，和老秦打完招呼后细说了许久，把老秦满脸的高兴带走大半，最后拍拍他的肩头以示歉意。

　　季秋握着球拍慢跑过去，一声“爸爸”吸引来梁叔的目光。

　　他回首向老秦发出肯定：“真俊呐！简直和季蕾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叔……叔叔好。”季秋摘下导汗带乖巧问好。爸爸的生意伙伴她向来不甚熟悉，因一直在外求学没机会接触，只能记个大概以防叫混。

　　梁叔寒暄两句不再逗留，甩着拍子离开了场地。

　　老秦的运动热情被浇灭大半，悻悻地把拍子递给季秋，自己则跑去场边喝水。

　　季秋走过去弯腰猜测道：“让我猜猜，不会……又是给我相亲吧？”

　　老秦长吁短叹道：“他儿子留学回来，叫什么……梁……梁诗正。听说工作能力不错，我见几面，小伙子靠得住有前途。……怎么突然就出差了呢？”

　　季秋把拍子一放，咋都急着张罗起她婚事来了呢？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折腾来去净给自己添堵了。

　　两个心事重重的人随便舞了几下拍子就回了家，季蕾一看表情不对还以为闹别扭了。

　　屈指一数，短短两天已经出现三场相亲局了，这家不能呆了，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直接在家楼下出现一位新的相亲对象，简直防不胜防。

　　季秋连夜打包好行李，凌晨抢到车票，第二天一早就提着行李下了楼。

　　老秦和季蕾被打个措手不及，可季秋态度坚决，两位拦不下来，只好提前结束规划，把项目计划的中心人物送上了车。

　　返程的路上，季蕾突然想起年初那位算命大师的交代——

　　【家长莫要插手，强扭的瓜不甜，这事儿得她自己定夺……二十七八估计能成，运气好点提前一年半载……】

　　“勇哥，难道真要等到她二十七八吗？”季蕾长叹一气，“我姐妹多的不说，孙子都抱上了，我这边八字都没一撇。”

　　老秦抓了抓她的手，拉起来放在胸口安慰道：“我们呐太心急了，秋才毕业没几年，先乐乐呵呵玩一阵子吧！”

　　季蕾无奈地看着窗外倒行的花坛，心情也跟着往后走。

　　躲过紧锣密鼓的相亲大阵，却没躲过密集拥堵的国庆出行，季秋一路憋回公司，带着满腔怒气哼哧哼哧刷卡进门。

　　门卫李叔依旧坚持岗位，虽公司向来没有三倍工资，对于老牌员工来讲，这已经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事情了。

　　“小秋，有你的快递！”

　　他叫住脚底生风的季秋，塞过来一兜子零散快件。

　　回到宿舍一打开，都是陶晞寄过来的小玩意儿，她们物流公司经常出现以货抵费的事情，季秋也能跟着享受点内部员工的福利。

　　“诶？这是个啥？”季秋拆到一个包装精美的复古戒指盒。

　　打开后居然是一颗亮眼闪耀的钻戒！

　　等等……不太对劲！季秋掏出一颗项链，两相对比发现钻戒的光泽与火彩都有些异常。

　　和陶晞一交流才知道，她莫桑钻订单的地址填错，直接送到季秋这边来了，于是就干脆当礼物送给季秋。

　　季秋拿出钻戒戴在手上，异样的感觉爬上心头，她躺在床上眯了会，眼前闪过无数张面孔，最后又全都幻灭。

　　一看时间还早，她又马不停蹄地前去健身房。仔细想想，大概有整月时间没有现身。突然在国庆节露脸，可把杨沥小小激动一把。

　　“丫头，国庆不回家呀？”杨沥雷打不动穿一声黑色运动服，在自己的健身房如游魂般游荡。

　　“回了，但心里惦记福报，就提前回来了。”

　　“我那兄弟也死在公司不出声。”杨沥摇摇头，对打工人的苦难报以同情。

　　季秋喝完水拢拢散落的头发，前台小妹突然跑来，小心翼翼提着一袋东西递给杨沥。

　　“嘶——”杨沥面露难色，抓着手机左右转了半圈，皱着眉说道：“这咋办，两边都来不及。”

　　“商业街不顺路，我走不到！”他挠了几下头皮，实在难以取舍。

　　季秋脑内一转，她回去的路程恰好经过商业街，此时她的运动量也碰巧完成了。

　　“沥哥，我经过那边。”她陡然搭腔，杨沥拨云见日，一下有了神采。

　　“真的？……我两边的事情撞上了，走不开……”

　　“你说吧，我顺路很方便。”

　　杨沥连忙把袋子递过去，里面装着七八个密封的小盒。他找出一张名片，上面是Murillo&Lounge清吧的地址。

　　[Bar owner：施可慕]

　　[鹿城中心区商业街288号]

　　“要麻烦你帮我送给这家酒店的老板娘，她长……有头发……”杨沥抓耳挠腮想描述一下她的长相，却被季秋一句话噎住。

　　“照片。”季秋悄声说道。

　　杨沥骤然怔住，蓦地想起那次钱包掉落被季秋捡到的意外。他长舒一气，把多余的话咽下肚里，深深点了下头。

　　季秋遵照地址，走过长长的街道，推开那扇极具个性的大门，穿过漆黑的门廊，头顶满穹星光的吊顶，来到长长的吧台旁。

　　那位照片上的女子翘着腿端坐吧台，穿着黑色紧身短裙，绛红唇色被飞扬的眼线和烟熏眼影衬地愈发撩人魅惑。

　　施可慕歪头看向季秋，对这位身背健身包、脚踩运动鞋的女孩投来疑惑的目光，一身装扮明显与酒吧的格调不搭。

　　“欢迎，你是……”

　　季秋拿出手领袋，轻轻放在她眼前。

　　她的喉咙明显滚动一番，眼神直直落在上面。

　　轻轻地伸手拿出一盒，里面装着的是黄褐色的细碎沙土物质。

　　“有色土。”她吐气如兰，慵懒地念出了声。

　　应该是他托人送来的吧！

　　施可慕一直保留收集有色泥土的爱好，以前总喜欢带着他参观自己的小确幸，可惜多数时候都被不耐烦的他给拒绝掉。

　　如今分了手，他倒开始拜托世界各地的朋友找寻寄送起有色土来，感情真真捉弄人。

　　素白的月球灯如雪色倾泻，老板娘晦明晦暗的神情难以捉摸，季秋急切地和她道别，转身踏出这家酒吧。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墙上依旧投放这段影片，沉郁淡然的台词漾出些许悲伤。

　　一只修长的手指握住细长的酒杯，炫彩的美甲随电影灯光闪出熠熠色泽。距离那次惊鸿一瞥已过去数月，她一有机会便来这家清吧碰运气，可惜没有一丝收获。

　　但事有转机，命运也算眷顾她，9月末她的大学受邀参加了上海世博会。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再次遇见牵挂已久的男士，甚至从他的挂牌探听到其供职的公司。

　　那么，新的故事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