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49、肃清与整改·下

　　对于“谁来专门负责内控实施部门”这一问题，匡仪已给出了答案，但总经理明显不太感冒，一直与CFO和副总切换交流。

　　玻璃门嘎啷啷晃动，打断会场和谐交谈的氛围。曹郁端着水杯回来，将其恭敬地放在总经理身前。

　　副总看了下手表，会议持续了近一个小时，他冲众人挥挥手，示意休息十分钟。

　　大家如释重负，互相推搡着出了门，郑权和刘金锡使个眼色，摸了摸口袋去楼下抽根烟。

　　季秋敲完最后一个字，伸了伸懒腰。空调把她吹出透心凉，正盘算着回宿舍拿点东西御寒。她刚放下电脑要起身，宽大的衣服就罩住肩头后背。

　　匡仪把自己的外套裹住季秋，明亮的眸子在暗黑中盈盈水光，“帮我记下沟通记录，麻烦你了。”

　　季秋“嗯”了一声重新打开电脑，听着他和两位高层磋商。

　　副总明显提前和匡仪接触过，对于这套理论烂熟于心，总经理带着怀疑态度不置可否，一直没能明确表态。他的一贯做法就是不支持不反对，谁提问题谁就来解决，若是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

　　新建部门的难易度不大，只是总经理的心理障碍屏障过高。回过头想想，自打匡仪进了公司，副总和他的关系逐渐微妙，

　　所谓尘世名利权，最是讨人喜。他愈发觉得有人在挑战他的权威，今天能撺掇一两个人左右“劝谏”，指不定下次就是“胁迫”了。所以他说什么也不愿意下决断，任由副总和匡仪连轴苦劝。

　　眼见休息时间即将结束，大家陆续回归。三人僵持不下，袁溪行看不下去开口帮忙说项。

　　“好了好了，争执解决不了问题，我们心平气和地再把事情捋一捋。”

　　“别！”总经理突然灵光一闪开了窍，“那这样吧，匡仪国庆后给我个部门筹划方案，没什么问题一块儿解决算了，就按我之前说的做，你自己全权负责。我代表全体股东表个态，赞成这份提议。”

　　副总按住还欲出言的匡仪，他太过熟悉总经理的脾气，事态再发展下去恐怕没什么好脸色了。

　　“好的，一切由小匡梳理，内部控制先由他主导。”副总站起来拍拍匡仪的肩膀，沉下嗓音对他说道：“这个事情讨论结束，你按议程继续往下走吧！”

　　匡仪明白他的苦心，停止直抒己见。相比于从财务独立分支做虚置部门，这个结局还算没跌破最坏打算。

　　季秋手眼并用，耳朵竖得老高，本以为这一茬子过去就能快速结束会议，哪知后面的爆料更加跌破眼镜。

　　这场会议采购经理并未现身，季秋登记与会人员时才发现这个问题。现在看来必定和他条脱不了干系。

　　总经理先支开了部分人员，只剩极少数股东在场。

　　“晓晨最近不上班了，咳——”总经理被茶水躺倒，嫌弃地推开口杯。

　　CFO孙一巍吸了吸鼻子道：“也不是第一次搞动作了。”从他们嘴里蹦出的料一个比一个凶险。

　　“职务侵占……”袁溪行刚开口，眼神就落在靠墙的季秋身上，他连忙住嘴招呼她出门，说是私事不需要记录。

　　季秋连忙收拾东西往外走，临出门把外套还给了匡仪。

　　她一路小跑奔回工位，老余正快活地玩着“转椅竞速赛”，一见她回来等不及要听见闻。

　　季秋坐下来抓紧时间整理会议记录，得尽快发给匡仪备用。

　　无奈拗不过余湛麟的追问，她择出几条重点说与他尝鲜。

　　“喔……怪不得IT围在那在修打卡机，原来还有这出啊！”老余若有所思，“就是说查到魏书俞盗取研发资料售卖得利，那公司高低得整整他。”

　　但转念过后又立马否定此前推断，他认为直接起诉不太可能，魏书俞算老牌PM，掌握的公司黑料肯定也不少。

　　季秋停下鼠标皱着眉头道：“你说什么‘黑料’？”

　　余湛麟故作老陈，伸出俩指头点点她，“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台设备我们自己也不太光彩。”

　　说难听点，打着借鉴旗号互相抄袭是普遍现象，大家都在模仿与被模仿的怪圈里游走轮换。

　　季秋噘嘴叼着笔，歪比巴卜感叹一句：“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哎你这……别瞎用词。”老余张嘴刚要指教她一两句，敲门声就响起来。

　　戴扬灵淡淡然地推开半扇门，喊季秋去销售部领取礼品。原来是郑铎为感谢会展工作人员的努力，特意采办一批礼物回馈大家。

　　老余盯着没影儿的大门发呆，跟丢了魂似的。

　　看着两位心有他属的人，真映照了那句老话——真爱的第一个征兆，在男孩身上是胆怯，在女孩身上是大胆。

　　虽然季秋认为老余的机会渺茫，但还是想帮忙制造点机会。

　　“你去帮我把东西拿回来，我要去——”

　　“得嘞！”

　　不等她讲完，余湛麟呲溜一下滑到门口，回首眨巴眼睛竖起大拇指，连忙跟了上去。这下倒好，都省得编借口了。

　　楼上的会议临近午休才结束，一场会议下来匡仪身担两个重任。他来不及休息，立马走进刘金锡的办公室，坚持今天确定调查小组班子。

　　事有轻重缓急，季秋提交完会议记录后，暗暗加快速度，她一边解决国庆前后的缠人事务，一边开始着手了解内控部门和管控制度。

　　她尝试分担上级的压力，可尝试后才发现——也许她才是匡仪的压力。

　　“啥！啥！啥！写的这是啥？”咆哮声在天空回旋，季秋盯着满屏汉字，犹如《人在囧途》中的王宝强拿着欠条目不识丁。

　　“看不懂别硬看，小心烧坏脑子。”余湛麟撕开一颗巧克力球扔进嘴里，“还不如好好看看会议记录，琢磨琢磨老板的意图。”

　　季秋不明白，总经理说得很明确了，还要揣摩啥子？

　　老余全盘浏览下来，更进一步加深了对上层的认知。人嘛总喜欢听自己想要听的话，听舒服的，听顺从心理的，听顺从耳朵的，而绝对不是事实。

　　“他还是没能理解匡大的深层用意，可能触及就里的提案会伤害利益链条吧！”

　　余湛麟看季秋小白一样的空空大脑，觉得这孩子还得再摸爬滚打几十年。

　　“你呀别总觉得上层领导水平高，对阶级权利身份的思想烙印太深。”他指着季秋电脑上的某乎留言区，“不要对上层某些人抱有幻想，他们的水平未必有网友高。”

　　余湛麟判断并未失误，任何活动若争取不到权利集团的支持，只会落得多方掣肘的结局。

　　这是他从研发部关于模组研发进展得出的结论，原定半年的研发计划一直拖拉到今年也没有完成一期交付，逐渐被缩减资金与人员培养，更别提因郑权失去兴趣造成的研发热情丢失。

　　社会就是这么现实，低头看勇气，抬头看实力。

　　两天的会议终落下帷幕，魏书俞逐渐消失在二楼办公场所，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看不见的紧张气氛，向着每一片犄角旮旯无孔不入。

　　匡仪带着调查小组开始做应急补救，时间点刚刚好，双节期间影响范围小，波及到的边缘人物少，可以尽快扑灭消杀煽风点火企图制造动荡不安的人群。

　　销售部人人自危，平日里与魏书俞走得靠近的几位老大哥不是在吸烟区吞云吐雾，就是挨个被请到小会议室问询。一来二去不少人沉不住气，咒骂、抱怨甚至急辞的不胜枚举。此刻刘金锡按兵不动，似乎正大力拥抱这次的“大清洗”行动。

　　假期倒数第三天，季秋抢票成功，打算抽空清扫一下抽屉，上次展会她收集了一大袋宣传册、公司图画，整整塞满两层。

　　她抖落抖落一本图册，居然从中掉出不少名片。老余眼疾手快捡起一张深蓝色调的拿在手里。

　　“林瑞安？”

　　“在哪！”季秋猛地抬头，她还以为在展会弄丢了，没曾想还能再见到。

　　季秋把名片塞进钱包，忽地想起什么。她赶紧打开网页检索，老余瞟了一眼便脱口而出：“别看了，最近的报名时间是9月23号，恭喜你完美错过。”

　　查询一看还真是，季秋颓废地叹口气，那天恰逢展会最后一天，合该她今年考不到商务英语。

　　“哎你国庆回家吗？”季秋转过脸问他。

　　“去工地！”

　　“啊？”

　　“去建筑工地看我土木兄弟，”余湛麟看了看手表，“这个点他估摸着还在打灰，国庆他肯定回不去，正好我也没买到票，倒不如卖他个人情探视探视他。”

　　一直在外驻场的赵苏里终于如愿以偿撤退回厂，赶在节前三人小组小聚了一餐。

　　“听说你部最近搞了票大的！”苏里兴奋地打探消息，“销售和财务的忙得团团转，我跟的项目上的PM都被叫回来训话，魏书俞真可以啊，瘦竹条居然撬动大水缸。”

　　老余抓起毛豆壳就扔了过去：“不会比喻就别乱比，我听着难受死了。”

　　“不要在乎这些细节嘛，快给我讲讲。”苏里咬住一只虾尾大嚼特嚼起来，这孩子一看就是在外憋狠了，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去汲取八卦养分。

　　老余断断续续讲个大概，苏里听得入了神，当下就把铁签子扔掉，“你们老板以后肯定不好走，我听老人说14年的时候副总就想做类似的工作，最后全都不了了之。”他沉思一会儿又补充道：“不过那时候确实乱，你们不是在搞流程嘛，结合起来肯定事半功倍！”

　　老余弓着背不屑地笑出声：“没多大盼头，我甚至怀疑这个部门的存在意义。”

　　苏里权当他是玩笑话，举着啤酒和他走一个，驱散驱散沉闷的氛围。

　　“没关系，他这个人能成事，每一步都有算计，我也能学到东西。”老余灌下酒水咂摸出味儿来，“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反正他还给我发工资，有需要就顶上呗！”

　　三个人在路边摊上聚完节前最后一餐，算是为长假画个起点。

　　深夜失眠的季秋打开手机，看着依旧在线的匡仪心里五味杂陈。

　　[天一亮，所有的情绪会消失，别熬太晚。]

　　她在工作签名上写道，看着觉得矫情又立马换掉——国庆1~7号正常休假，有事请留言，急事电联。

　　季秋关掉手机静静地闭目等待入眠，但指尖还在不停地摩挲着手机，总觉得下一秒会蹦出消息。

　　[睡吧，这都不是月薪5千该担心的事。]

　　她默念几遍，效果出奇的好，马上放宽心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