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44、工博会·下

　　八仙筒再次出山，季秋结结实实点了两滴，又在卧蚕处划拉两下，顿时呛鼻辣眼泫然泪下。

　　够劲儿！

　　她摘下眼镜拭去泪花，神志清醒多了。吕建中看看展会地图，带着季秋先去机器人展转转，那里场地宽敞展品还新奇。

　　半道上被几家公司拦下，邀请做几个小游戏，送出三四个小礼品才肯放人走。

　　季秋忍不住感叹：“逛展可比搞展会舒服多了。”

　　吕工饶有兴致，手机一路拍拍不停，高兴起来就对着展品设备聊上几句。这不还没到7.1H呢，腿就挪不动了。

　　季秋也听得入神，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吕工专业的讲解让她这个门外汉也能收获浅表理解。

　　她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呢，左肩就被什么点了一下。季秋下意识看去，右肩又同样被戳到。

　　下一秒，余湛麟“砰”地跳出来，微凸的肚子也跟着抖动几番。

　　“大哥我——回来了！”

　　忘情一嗓引得路人纷纷观望，季秋忙不迭向吕工身后撤步。

　　“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季秋跟他对演，谁也不怵谁。

　　余湛麟这才看到吕工，自知失态赶紧正色补救形象：“驻场提前结束，我回公司了。”

　　“那苏里呢？”

　　老余侧身一让，苏里挥手穿过人群往这里赶来。

　　“苏里，你也要回公司吗？”季秋问道。

　　赵苏里无奈摇头：“不行的，我看完展还要回去。”

　　“他是沾了富士康的光，他们集团在这儿也有展，就跟着一块儿过来了，过几天还得一块儿回去。”老余幸灾乐祸地补充道。

　　随后四个人组成一队，一道进入机器人展馆。

　　“嚯，牌面！ABB、安川、发那科、NACHI机器人全来到齐了。”老余观望一圈忍不住感叹道。

　　没走几步，加勒比海盗主题曲萦绕耳边，华数机器人开辟出一片群舞场地。十几台六轴机器人随节奏变换工作方位，整齐划一酷炫惹眼。

　　“应该是在六轴基础上做了内旋功能，速度和精度不错。”吕工看了几眼点评道。

　　ABB展台财大气粗，形式现代最受年轻人青睐。近1000平方米的展台全面展示了工业机器人、智能传感器、高效电机和传动系统在内的一系列数字化与协作自动化解决方案。

　　“六轴机器人IRB 1100。”

　　“IRB 910inv倒装SCARA机器人。”

　　老余和苏里各自找到感兴趣的产品，轻量级机器人组成无人化产线，工作、节拍井然有序，各环节丝丝入扣，观众仿佛置身智能工厂车间。

　　季秋还在群舞场地徘徊，冷冰冰的机械产品在激昂的音乐中摆臂摇晃，有种万年冰山变成甜妹的反差感。

　　吕工则移步换景，带着季秋挪到博众精工的展台。

　　“吕工，这家是不是在苏州的……”季秋对这家有点印象，只是话到嘴边吐不出来。她记得不少同事都是从那家过来或是准备跳槽过去，彼此间互换资源的做派。

　　吕工点点头，肩膀一推就把季秋送上展台。面前黑色的底座上站着一位遥感机器人，它身前垂吊着五彩斑斓的气球。

　　圆咕隆咚的人形仿真脑壳配上黑色视觉窗口，两双闪着银白色的硬质金属手掌垂在两侧，属实高冷炫酷。

　　“魔镜幻影”是它的互动游玩项目，机器人能实时模仿人类的动作，就像镜子里的倒影一样。

　　当观众迎面做出扎气球的指引动作时，它也会做出相应动作，一旦顺利扎破前面的气球，观众就可拿到气球中的精美礼品。

　　“小秋，别怯场，和它玩一玩！”吕工在场外打气。

　　一圈参展人员把她团团围住，季秋眨巴两下眼睛，浑身精神高度紧张，哪还顾得上瞌睡。

　　她展开双手，手掌用力捏了捏。对面的“冷酷小哥”随即给出相应姿势，可惜气球太滑溜了，一下跑出手掌控制。

　　吕工把手拎袋往胳膊上一捋，双手给季秋打样，季秋有样学样，双手前伸，缓慢握拳。

　　“啪”一声，气球应声炸裂，掉出一小盒纪念礼品。

　　工作人员热情地递送过来，季秋欣喜地朝吕工挥手示意。

　　老余和苏里刚“调戏”完冷酷机器人的小妹——一台人形智能服务机器人，整体优雅亮白，大长腿小蛮腰，兼具美感和科技感。

　　她外形美可爱，声音甜美，搭载了高效的人脸识别和灵活的手势交互系统。可为观众提供休闲聊天、参观指引和互动娱乐等服务。

　　“呦呵，血肉苦难，机械飞升？”苏里把季秋手上的礼品高高举起，令她够不到。

　　季秋也不恼，跟着吕工继续参观一旁的高速直线电机平台。

　　老余在游戏场地逗留排队，也想试试互动程度和视觉捕捉效果。

　　季秋忍不住向吕建中询问机器人的工作原理。

　　吕工略加思索，点了点季秋的脑壳道：“它也有智能大脑捕捉动作，采集完手臂动作映射到机械臂上，最后控制机械臂在限定范围内做出相同动作，摇杆操作就此实现。”

　　季秋半懂不懂，但“动作捕捉”四字足以涵盖问题点。她刚想要前往展台规模最大的钱江机器人走去，手机就响了起来。

　　“小秋，身体如何？”郑铎压低嗓音，似乎在偷偷和她交流。

　　季秋把音量调大贴在耳边回复道：“精力充沛。”

　　他顿时宽心不少：“那你回来吧，副总和其他领导到齐了，一会儿接受媒体采访，现场录制宣讲视频。现在人流量也挺大的，扬灵快撑不住了。”

　　季秋一听赶紧和吕工告别，噔噔噔往回跑。

　　不曾想，包臀裙限制住步伐，高跟鞋压低步速，她一路扭捏着身体，临到展台前才恢复正常步调。

　　几位老总西装革履，在聚光灯下接受采访，谈笑风生间使个眼色给到郑铎。

　　郑铎随即把季秋喊上，安排一位同事摘下工牌充当观众，季秋对着那位“假游客”绘声绘色地讲解起来，沿着小小展台把全部展品一一带过。

　　她听着自己略微奇怪的语调，有种梦回语文课堂，在公开课上被点名朗诵的感觉。

　　匡仪刚从论坛回来，停在不远处的一家自动化公司的展台前。

　　和几位老总正式着装不同，他只简单穿个淡灰T恤和长裤，休闲的西装外套微敞。薄削的电脑靠在臂膀，他推了推眼镜似乎聊到什么重点。

　　季秋边讲解边瞟了几眼，匡仪也适时观察展区的进展，等媒体散场后他才缓缓出现。

　　副总和袁溪行热烈肯定郑铎的综合能力，销售部的刘金锡也久违地拍拍他的肩，暗中捏了几下。

　　等录完最后一个镜头，季秋才得以松垮垮地大口呼吸，她脚指头都踩酸了。那位装作观众的同事一直煞有介事地抛出问题，把她当做课堂抽背选手拷问了半天。

　　两个人过家家一般，他还一直偷笑，可把季秋憋死了。

　　“扬灵呢？”季秋靠着展台问郑铎，“我刚回来就没见到她。”

　　郑铎倒杯水递给季秋润嗓，指指刚走不远的领导说道：“老总们看她气质好，就带着她逛展拍照，届时宣传的时候能‘生动’点。”

　　“噫……”季秋五官皱成一团，别不是有其他想法吧！

　　郑铎轻松一笑劝她别乱想，戴扬灵是刘金锡的外甥女，血缘亲戚多点关照是无可厚非的。

　　“什么？还有这层关系！”老余不知何时出现，举着两只毛绒玩偶面露诧异。

　　季秋指着粉色小猪问他：“佩奇你买的？”

　　老余自鸣得意，说自己在会场抓的。

　　苏里一句话打碎他的面子：“工业机器人抓娃娃，高精准高效率，一次抓俩不留遗憾。”

　　“得来全不费工夫！”老余把一只小猪送给季秋，“把童年给你。”

　　季秋举着粉红小猪哭笑不得：“展商用来吸引小朋友的吧，你吨位太大都不害臊嘛？”

　　“老话说得好，男人至死是少年。”

　　季秋把佩奇递给他：“我的童年是小哪吒和百变小樱，佩奇得是我侄子的童年才对。”

　　老余没有接过去，反倒把另一只也塞给她：“帮我存着，我和老赵去看新能源汽车！”

　　不容季秋分说，两人就像风一像跑开，留下郑铎和季秋独守空台。

　　季秋刚把玩偶塞好，扬灵就跑回展台，摇摇季秋的胳膊道：“秋姐，今天全交给我吧，人流量看着虽大但都是冲大品牌去的，我和郑铎两个人就能自足。”

　　“要不回去休息或是看看展会？”郑铎和扬灵意见一致，互相交换下眼色。

　　季秋扶额晃晃脑袋，脑袋确实还有点昏沉。“好吧，那今天就拜托扬灵和你了。”

　　她收拾收拾东西往回走，刚到楼梯口又不甘心浪费大好时光，便随意找个展厅开逛。

　　也算运气好，来到德力西展台看了几眼变频器就拿到小幸运——一台高速运转时会显现“德力西电气”汉字的迷你电动风扇。

　　她举着风扇边走边逛，一群孩子的打闹声逐渐放大，下一秒她就被冲撞到。穿着高跟掌握不住平衡，眼见下一秒就要趴地出丑。

　　一声闷响，她连人带包撞进温暖的怀抱，陌生的气息从头顶传来。

　　季秋捂着鼻子后退两步，对方伸出双手虚虚地环住她，以防她失手后仰。

　　“你……”她仰视着那张脸，似曾相识的卷发和狼尾，高耸入云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眸，是你！

　　季秋激动地握住他的右手，使劲摇了摇：“型材支架……啊不对！”

　　“你是这么想起我的？”他带着一点口音笑着说道，伴着对普通话生疏的语调。

　　季秋摸摸脑袋怪不好意思的：“上次没能正式感谢你，那今天……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那人摸摸下巴，再伸手比划出个“yeah”，“加上这次是不是可以吃两顿了？”

　　“可以！”季秋用力点头。

　　他哈哈哈直笑，伸出双手手动做个双引号：“玩笑啦！抱歉啊今天没时间，有机会再见吧！”

　　他拿出一张名片递过来，季秋背过身体从手机壳里也抠出一张，边扣边骂自己偷懒不带钱包，她不尴尬谁尴尬。

　　“季——秋。”他拖着尾音慢慢念道，“我有念错吗？”

　　季秋摇摇头，他这才放心告别离场。

　　眼见他消失在人海，季秋举着名片念道：“Ryan，林瑞安。”

　　难不成是外国人或者混血？从口音和谈吐来看，汉语不太像他母语。季秋收好名片，继续举着小电扇往里走。

　　一家设有二层展区的公司引起她的兴趣。狭窄向上的楼梯铺满红色地毯，视觉上就给人攀登的欲望。

　　“TOTO是卫浴品牌，那AOTTO是做什么的？”季秋在展区前自言自语发呆。

　　“全称奥图自动化股份有限公司，主营冲压自动化系统智能装备、提供冲压自动化整体解决方案。”匡仪的声音倏地响起，把愣神的季秋拖回现实，“标牌上的ATREY是激光切割机系列产品，你想上去看看吗？”

　　“想。”

　　“走吧！”匡仪伸手邀请她走在前面。

　　狭窄陡峭的楼梯只容单人通过，季秋几步就得靠住扶手保持鞋底平衡。

　　匡仪注意了一下地面，随即脱下西服挡在季秋身后，一直到她爬上楼才收回。

　　季秋只短暂地疑虑了下，为啥匡仪脱衣又穿衣。

　　两人刚到二楼，郑铎就急电要把她召回。幸亏没回酒店，否则就得连跑带溜了。

　　因饭点后人流激增，戴扬灵一人应付不过来，许多客户等不及留下信息就移步下一家，如此流失了不少客户资源。

　　季秋二话不说“哐哐”踩着楼梯下楼，一路奔回展台。扬灵额头泛着油光，脸上挂不住笑，明显累到极致。季秋赶紧接手让她去场外休息片刻，自己举起话筒就开始接待。

　　忽地一群外国人进了展区，季秋心里咯噔一响，糟了糕的，英语版偷懒没翻译，临时现编也不会啊，这么多专有名词她从何得知！

　　大脑飞速运转，无奈久不开口，早生锈了。就不该裸考四六级后全部丢掉，现在梦回高三巅峰还来得及吗？

　　一位亚裔女性简单提问了几句，季秋卡壳半天，硬生生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

　　就在她放下紧握的话筒准备say sorry时，匡仪从容地接过话筒，熟络地向众人解答。

　　雄浑深沉的美英掷地有声，把公司品牌自信顶上高处，不少游客也驻足拍照，细细听他诉说。

　　季秋撤步走到台后，准备好宣传册和礼品放到手边，等匡仪解答完众人的疑问后，配合他的手势分发给众人。他们拿着折扇颇为新奇，边走边研究如何开扇使用。

　　匡仪把话筒递还给季秋，给她留下“练习”二字。

　　季秋深深记在心里，有些事情，现在不去做，以后很有可能永远也做不了。

　　老余和苏里终于逛完汽车展，吕工也看完叉车AVG回来。

　　老余一来就催促季秋把玩偶掏给他，他觑着戴扬灵酝酿几分钟，这才抱着佩奇走去。

　　“扬灵，这两个玩偶送你。”

　　戴扬灵看也没看，低眉轻瞟了下老余的肚子：“物似主人形，这两个佩奇合该免费送人。”

　　老余登时脸红到耳根，抱着玩偶局促地回来。

　　一看就知道他碰了一鼻子灰，季秋和苏里赶紧打岔。

　　“哎老余，车展怎么样？”季秋把玩偶塞回去，不让他睹物伤心。

　　老余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回复道：“车不见的多好，车模倒很不错！”

　　季秋听完恨不得锤他，怪不得扬灵拒绝，这话哪个女生爱听。

　　“你正常点！”她恨铁不成钢。

　　苏里连帮他开脱：“他开玩笑的。”继而调低声音补充一句“但照片也没少拍。”

　　季秋摇头不忍直视。

　　“咱不是车辆出身，基本看个热闹，不过轩逸出了个纯电体验仓。”老余打开手机相册展示，“四人座外、形像茧房，想法不错挺新颖的。”

　　“不错诶！有机会去体验体验。”季秋看了几眼，确实超出普通轿车的概念。

　　郑铎忙完手头，也过来偷闲。他一直抱怨展会诸事繁杂，许多流程关节都是摸石头过河，效果还不好，要是有专业的人来协理监管，肯定省事省力还省钱。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无论是屈才还是拔高，岗位适配才是根本。

　　季秋下意识看了眼在旁办公的匡仪，有些问题真的需要有人牵头才能改善。

　　或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