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33、躺平大作战

　　周末酣睡到晌午，周晔实在饿得不行，把迷迷瞪瞪的季秋叫醒。

　　“打牙祭？”她来一嘴提议。

　　“酸菜鱼吧，三人份更过瘾。”季秋接过话茬。

　　两人一拍即合，点完饭菜又瘫了下去。

　　等等！季秋一个激灵，踢开毯子弹坐起来。因动作幅度太大，登时晕头转向的。

　　辟谣啊辟谣，还没想好策略呢！

　　她搔搔头发，嘴巴咂摸几下，跟着哼哼唧唧下了床。窗外雷雨轰轰阵雨洒洒，只适合蜷缩在被窝里吹空调。

　　胡乱扎个丸子头，打开电脑接上公司V.P.N，翻翻邮箱查看邮件，还好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务。

　　“该怎么辟谣呢？”季秋撅着嘴巴，挂着一支铅笔发呆。

　　周晔打断她的冥想，催促她去拿外卖。季秋拎着一大盒外卖饥肠辘辘，趿拉着人字拖往回跑。

　　立秋未满一月，暑热势头不减。清凉的雷雨卷走焐燥，空气中弥漫着铁腥滋味。主楼旁的小道积蓄出一片水塘，倒映着苍翠的行道树。季秋一脚踩碎幻影，带走三两片落叶黏在脚踝。

　　周晔就着迷离的日光大快朵颐，一手不忘抱住手机刷视频。季秋忙着冲洗奔波的脚丫，满室氤氲菜香，勾地她肚子咕咕作响。

　　季秋食不知味，只知一味进食，嚼到满嘴镶上花椒壳才回过神。

　　“哎小晔，你划回去，就刚刚的视频！”季秋晃着周晔的胳膊喊她返回。

　　视频里一位小哥和妹妹正还原孩提时的照片姿势，季秋一下子来了灵感！

　　好在昨晚老秦兴起，合拍了一张照片给季蕾女士。她翻翻电子相册找到幼年时期相同的pose，两项合并裁减，一张颇具说服力的自证图就诞生了。

　　周晔也觉得不错，最好把污蔑照放旁边，更加直观。

　　季秋点点头，写下“弹指一挥间”做主题，几下编辑就发了出去。

　　不多时，大片点赞评论涌入，作为半年难发一条的选手，还挺难应付的，好在自证清白的目标达成了。

　　一说人言可畏，再有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警句，无奈众口悠悠，难以调停。

　　经一事，长一智。季秋也不再囿于污蔑、辟谣、名声受损、谣言日炽的怪圈。因为造谣生事的口永远堵不上，大家似乎很需要谈资纾解心中的苦闷。

　　昨天亲人相拥能传成投怀送抱，今日坐车捎带说成小三上位，污名化的永远不止她季秋一人，经历得多了反倒看开了，大不了清清淡淡地解释一句。人生留白，由人评说，佛性一点对谁都好。

　　9月上旬，流程管理项目进入梳理阶段的尾声，庞大的校验工作量像一记重锤，敲击在季秋的太阳穴上。老余不满她过分抠字眼，季秋怀疑他无法逻辑自洽，经手的流程图多有空缺、卡死和无效问题。

　　上至流程图，下至各个流程说明文件和SOP，白天沉浸式检验，晚上挑灯继续夜战，深夜做梦跟着续上，季秋整个人神神叨叨的，开口就是“你逻辑有问题”。

　　只因她自己请愿帮扶郑铎，压缩了原有工作时间，搞得自己追着交期跑。

　　匡仪最近忙于设立成都办事处事宜，几乎日日加班。季秋审阅若看得累了，就趴在桌上看着他工位，有时铺满文件和纸张，有时只有一两张手写稿纸。他不经常留在办公室，多数时间在总经理办公室商讨策略。偶尔带着愁容归位，或是心情愉悦地煮上咖啡。

　　哦对了，他爱喝冰水，估计是留美养成的生活习惯，可惜公司的冰箱并不能制冰。而在盛夏刚拉开帷幕时，项目部就出现了制冰机，季秋跟着享受到冰可乐的快乐。

　　眼见秋分将至，她搬来养生壶，在一溜茶包旁摆上各式果茶，在办公时享受着咕噜咕噜冒泡的香甜。

　　每次煮开提示音响起，季秋都会试探性问问匡仪，每次看着她跃跃欲试的表情，匡仪就很难拒绝。

　　但柠檬片果过酸、红枣茶过甜，暖宫的汤剂茶剂实在不适合男性。直到老余提出抗议，季秋才恍然大悟，改换成普通单口茶叶，室内又逐渐茶香飘逸，改换面貌。

　　不久后，匡仪组织召开了项目阶段汇报，通过近乎三个月地毯式搜索，企业现有流程尽数跃然纸上。

　　项目初期阶段的梳理工作进入尾声，流程必要以业务操作可视化和标准化为目的，后续要考评现有业务流程的运作效率和效果，找出这些流程阻滞呆板症结。

　　流程分析阶段正式上线，关键节点和执行过程将是重点关注对象，团队需找出原有流程的问题所在，考查优化过程中可能涉及的部门。力求简化或合并非增值流程，减少或剔除重复、不必要流程，构建新的流程模型。

　　用脚趾头想也必定是脱层皮的工作内容和强度，团队间的态度与信心开始出现松动，大家越来越觉得看不到头，新的持久战与心理战再次打响。

　　IT林疏作为此阶段的核心专家，每日跟着项目部奔波“流窜”，每到一处，组员闭门不见客的态度呼之欲出。

　　季秋有时也能感受到郁燥，毕竟14天后是中秋节，20天后就是国庆节啦！调休多的同事已趁机撺出整月长假，早就摩拳擦掌等着回家。

　　熊炜作为业务流程起始点重要一环，必是首要商讨对象。但一两次沟通下来，明显失去初期倒箩筐式地健谈，许多问题闭口不谈甚至主动维护起当初嗤之以鼻的流程。

　　为什么？细细一想就是懒怠重新设计优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地工作很不讨好，任何节点的变换切除都要经过深思熟路反复磋商，如此一来干脆保留问题省得惹事。

　　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他熊炜是万万不能冲动，惹一身骚不说还要自己擦屁股。

　　刻板印象与思维僵化，加之倦怠的工作心态，必不是个人现象。各个组员提交的首番优化建议出奇地一致——小改大不动，隔靴搔痒般蜻蜓点水地交差了！

　　仿佛看到当时咬牙切齿痛恨规章办事的，是现在组员的第二人格，一个两个都不认账了。

　　熊炜烟瘾加重，几句话下来就要出门吸烟，季秋无法只得跟着同去。他也不恼，由着季秋在旁作陪。

　　“秋啊，你看看坐在篮球架上的那些人，你觉得他们像是搞文书的吗？”熊炜夹着烟头指着围墙角落，自从新建了活动板房，男人唯一可供娱乐的篮球场地急剧锐减。“你让他来画图，他们来了，拿着零绩效和超额工作陪着你们玩，够给你们面子了。”

　　“可是做得好有绩效的呀？”季秋赶紧解释道。

　　熊炜轻蔑地掐灭烟头，精准投进垃圾桶里，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道：“面子，面子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就招呼着篮球架上的朋友，一起插科打诨聊天吹水去了。

　　面子问题……季秋不懂，同样都是加绩效发工资，为何还要分个彼此。

　　老余稍加了解，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一切的老谋深算，城府决断都不过是为了一碗别人眼里的狗饭。

　　失去“舔”的资格，任何表现无异于“自杀”。

　　想来唐静捂着人机料法环测的宗旨，硬生生提交一份近乎头发丝细的小毛病，于其部来讲，有效维护了本部的脸面，于项目来讲无异于自寻死路。

　　说她描述定位不准确，她能前后换十几次名词；说她逻辑不闭环，她能追加一大段备注解释特殊做法。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被运用到极致，有令不行、有禁不止，在贯彻执行中效用上大打折扣。

　　其余组员受到“蛊惑”，掀起各式各样的【改革措施】，排除流程转接多面性，转而增设流程关卡，将本就存疑的节点多番曲折复杂化，撇弃意外与风险。如此就能省去因跨部门变更而生出的讨论、修改及优化步骤。

　　简言之，就是躺平了。有问题就内部快速消化，省得花时间精力东扯西扯，得罪人不说还浪费嘴皮子。

　　设计部经理郑权甚至在企业微信发出“政令看似公允，然则到了地方实行之时，便有官员百般取巧变通，夺民利以求政绩。”的朋友圈，明里暗里内涵嘲讽。

　　一群反对者跟着玩梗，各式成语玩得贼溜！这哪是玩梗啊，个别是真的老油子，其他的是装成老油子。在社会待久了，自有一套信奉的规则，漠视规章泯灭人性。

　　匡仪拿着讨巧的修改意见，意识到事态发展超出预想下线，需要及时刹车制止不正之风。

　　显然团队的认知还停留在简单抓取的地步，向前一步于他们而言就是深渊。

　　根源在于他们尚未领悟谁是流程的服务对象，仅着墨于表面的文章难及就里，糊里糊涂地做事会偏离航道，看不到曙光就会自我怀疑，严重一点便要发动群众引发众怒。

　　这次会议，匡仪并没有如过往一般以领导者的态度俯视，而是以解答者的视角组织了座谈。

　　开会不是目的，而是手段，这是匡仪在针对【消极怠工】专项问题的开场白。

　　他再次强调无论是流程还是制度，一定是有倾向性的。如若流程倾向于风险控制，一点风险也不承担，任何节点的设置都是为了推卸责任，仅会平添冗杂，失去可操作性。

　　为了走流程而设计的流程，从来都不是合理正向的。

　　会议逐渐起效，随着量产接近尾声，脱产大会组建次数愈加增多。部门与部门的讨论走进蜜月期，老余和季秋每日忙于会场引导与监督，上中下三点准时向匡仪汇报，日子总算再次有了奔头。

　　赵苏里还困在深圳，秋天像来了又走。东边日出西边雨，就他整天被“局”。

　　犹记得季秋一句“台风多发期”，4400公里外的西北太平洋上空，山竹正迈着步伐逐渐靠近。

　　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暴雨骄阳连翻轰炸，苏里甘愿躺平，想蹭一蹭台风天放假的特例。

　　或许一场台风能带来点清凉吧，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