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32、误会·下

　　花团锦簇的西餐厅二楼一隅，付城摇晃着酒杯睥睨一切。

　　声色犬马的事情见得多了，他也懒怠观摩，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直接按男女情|色先入为主。

　　匡仪没顾上午饭，一直忙到晚八点才到餐厅。付城是匡仪留美工作时认识的富二代，一直想拉他回来创业。上一次在周庄强留他喝茶，过几个月又来餐厅磨合他。

　　可惜匡仪近年被工作和学业支配，并无时间与机缘，恐怕付城要再次扑空。

　　“怀孕了。”付城品着香醇的酒液，自言自语道。

　　席间季秋吃饭一晃神，智齿咬到口腔内壁。疼得她一激灵，忙丢下餐具，捂着脸颊叫屈。

　　老秦捏捏她的脸蛋子，嘲笑她死活不去拔牙，招致口腔问题不断。

　　季秋擦去眼角的泪花，这点子痛相比于拔牙简直是洒洒水了，自从看了拔牙全过程，她觉得小打小闹也挺好的。

　　“撒娇了。”付城兴趣浓厚，继续总结楼下上演的情节。

　　趁季秋牙疼的功夫，老秦拿出一个手提袋，催促她打开。

　　一看品牌logo，季秋便猜到八分，盒子装着一块玫瑰金腕表，表盘镶钻闪着火彩，还有一颗熟悉的蓝宝石，但酒红色表带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刚出的新款，大方热情，爸爸一眼相中。”

　　季秋卸下旧款，老秦帮着换上：“你不喜欢精钢表链，这种两面鳄鱼皮的带着舒服些。”

　　表盘流光溢彩，在细碎的灯光下更显精致隽秀。

　　“老秦同志！”季秋晃着手腕，狡黠一笑。

　　老秦知道季秋脾性，应对如流：“没跟你妈报备，大老爷们儿花点钱痛快儿的。”言语间洒脱到不行，手里却把旧款腕表收好放起。

　　“保养一下给你妈戴，不浪费！”老秦也是计划通。

　　付城在楼上看得起劲，几次阻止匡仪离席。

　　以旧换新，老男人不吃亏呀！送礼物讨芳心的桥段百试百灵，好戏不能错过。

　　服务员小哥推来餐车，季秋侧过脸整理发丝，露出白净纤瘦的肩骨。第六感告诉她有双眼睛在盯着她，季秋四处搜寻，满座不见其他客人。仰头随意扫视时，倒发现了楼上有两位食客。

　　一位陷在望鹤兰硕大的枝叶里，影影绰绰不辩身形。一位似笑非笑，举着酒杯向她问好。

　　眼神交接的瞬间，季秋微笑示意，随即错开交流。

　　“也算美女，神色明媚，笑起来也很灿烂，可惜终归选了捷径。”付城长声叹息，带点看破红尘的佛性。

　　匡仪注意着时间，放下口巾说道：“够了！”

　　自合作创业再次谈崩开始，付城把精力用在对食客品头论足上。

　　“我计划不变，你无需再纠缠。”匡仪直截了当否决他。

　　付城放在酒杯，摩挲着杯沿，神色正经起来：“无碍，你什么个性我还不熟悉？今天是找你喝酒解闷的，不要太严肃了，我害怕。”

　　“呵！”匡仪被他气笑了，急于离场。他起身走到楼梯口，又立刻折了回来。

　　付城眼眉放光：“转变心意了？”

　　“你刚刚……”

　　“是楼下那桌。”付城抢先回答，面露得意，“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匡仪转头看着楼下，那张脸确实是季秋，但不是办公室里拘谨畏缩的神态与肢体表达。

　　付城发挥猜想，揣度楼下必是一对情侣，男方成熟持重，事业与阅历双沉淀，是吸引初出社会女孩的致命利刃。

　　“个女仔着到身光颈靓，一睇就知见男朋友。”他见匡仪神色异样，一下有了兴致：“hey Vic ,you know her,don’you？”

　　匡仪回过神来，无意识地舔了下后槽牙，眉眼间不太舒畅。

　　“他们要走了。”付城像八卦记者，持续输出现场画面，“Vic，明天可是周末啊！”尾音带着点戏谑，仿佛在等一出好戏。

　　匡仪十指交叉陷入纠结，按理说，下属的私事他并不应该插手。但如果眼睁着她被骗，在道德上很难平复。最终理智被道德感打败，他快速下楼追赶。

　　付城接受到匡仪凌厉的眼神，利索地站起来跟着下楼。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

　　“季秋！”匡仪喊出了声，叫住挽着老秦离席的她。

　　季秋像被孙悟空施了定身咒一般，全身僵住了。

　　匡仪走到老秦身前，老秦警觉地把季秋往身侧揽住。付城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晃晃悠悠走在最后。

　　“匡大——”季秋一见他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拘谨起来。老秦觉察到季秋的变化，拍拍她的手安慰她。

　　一幕幕都落在匡仪眼中，难道付城真没有猜错？

　　付城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打量完老秦就冲季秋眨了个眼。

　　服务员小哥送来打包好的甜品，又将会员卡递还给老秦，半鞠躬说道：“秦勇先生，请您收好卡片，欢迎下次光临！”

　　匡仪向前走进，伸出右手，双眼直视老秦，逼迫其与之对视，一句“你好”掀起剑拨弩张之势，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老秦心里很是不解，难不成自家闺女和他结了大仇，甚至到了找家长的地步。

　　不解归不解，气场压制不能服输！老秦云淡风轻地略过匡仪的锋芒，简单握了握手。

　　“秦先生，车子已经停到门外。”服务员把钥匙送来，打破现场僵局。

　　季秋脑子里飞速运转，尤其结合了付城复杂的眼神，她终于福至心灵搞懂误会了。

　　在发生更大的误会之前，得把问题澄清了！

　　“他是我爸爸！”季秋几乎是向匡仪喊出来的。

　　爸爸？难道是……特殊的叫法？付城不忘继续猜测。

　　季秋说完疾步站到匡仪身侧，再向着老秦解释：“爸爸，这是我在项目部的上司，匡仪匡总。”

　　匡仪的眼神随季秋走动而变化，眉眼间将信将疑。

　　季秋迎上他的眼神，忙不迭继续讲解：“哦对了，我是跟妈妈姓的。爸爸打赌输掉了冠姓权，所以我就跟妈妈姓了。”

　　她焦急解释，生怕被误会，脸上敷上薄薄的红晕，红唇微张轻轻翕动，齿如编贝。

　　季秋心里像压块石头，这误会忒大了，不解释清楚以后还怎么在部门混！

　　她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把胳膊伸出来，指着肘弯里的小黑痣说道：“这是一颗遗传的痣，爸爸也有的……不对是爸爸先有我再有的。”

　　纷乱的头发挂在唇边，一绺发丝挂在她的睫毛上，刺激着睫毛颤抖。匡仪看着她喉结一动，确定是他误解了。

　　老秦压住季秋慌乱的手脚，将她护在一旁。

　　匡仪收起侵略意味，恢复清冷的气质，露出官方微笑：“季秋虽是新人，但工作能力与态度有目共睹，最近状态也很不错。”

　　老秦猜到七八分，释然地拍拍季秋的脑瓜：“我家丫头从小不让人省心，工作上需要很大帮助啊。”

　　“当然，每个员工的发展都是公司关注的重心，作为她的直属领导，也不例外。”

　　季秋戳戳老秦的腰窝，自己表现一直不差的，干嘛要说她不省心嘛！

　　服务员小哥过来催促，季秋确定解除了误会才肯离开。

　　“匡大，那……我先走了。”季秋怯生生打完招呼，接着蹦蹦跳跳跟上老秦。

　　匡仪付完款，载着付城离开餐厅。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孽，人家姑娘那么怕你？”付城把玩着手机问他。

　　匡仪沉默不语，前方反复变道的车辆勾出他的郁燥，他便长按喇叭宣泄警告。

　　十分钟后在酒店停下，“下车！”匡仪下了逐客令。

　　付城关上车门趴在窗沿开着玩笑：“明天继续？”

　　匡仪关上玻璃，缓缓起步离开。付城两手一摊，不知他心情为何变得如此差劲，百无聊赖地轻哼一声，随即进了酒店休息。

　　是啊，他到底在生什么气，是反复变道的司机吗？还是付城的聒噪，抑或是……

　　绝对不可能！

　　匡仪踩下油门，享受黑暗中的夜阑人静。

　　刚吃罢饭，季秋还不想回去，便提议到公司不远处的古镇散步，相较于高度开发的庄周景区，锦溪古镇还带着一点未待发掘的小众与神秘。

　　散步于呱鸣虫叫的小道，老秦打开了话匣子。

　　“丫头，我算开出来了，你这辈子注定受制于两种人。”

　　季秋才不信服，傲娇地要他对线。

　　“上学怕老师，工作怕领导，就知道窝里横。”老秦宠溺地刮了季秋的鼻子，从前长在腿边的小人儿，转眼能并肩散步了。

　　季秋抿着嘴思考片刻，好像确实是这样的……逃不出的魔咒出现了！

　　老秦还蛮肯定匡仪对季秋的维护，从担心下属安危这点来看，就领先平常人一半了。故意帮着季秋示弱，其实也是怕给她太多压力，自己就这么一个闺女，可不得护着。

　　“秋秋啊，你看起来很少和他交流呀？”老秦询问道，“多沟通就不会局促紧张了，互相熟悉才能渐少恐惧胆怯，爸爸说过很多次了。”

　　话音刚落，季秋就开始哼哼唧唧，“我和普通同事处得可好了！他是领导，我越不过心里的槛，我已经很努力了。”

　　老秦整理好她的头发，语重心长地宽慰道：“有事就当面锣对面鼓地和他说清楚，没什么好隐瞒的。不管事情多复杂，只要你能一五一十说完整讲透彻，你们之间就肯定不会有问题。我相信我闺女有能力克服心理障碍，要像爸爸这个话篓子看齐！”

　　季秋点点头，摇摇老秦的胳膊，要吃小店里的袜底酥，就像小时候吵着闹着那般耍赖。

　　散步到半夜，季秋才意兴阑珊地和老秦分别。她刚踏进公司大门，晚班同事鱼贯出门，奔向食堂用餐。

　　季秋穿插其间，被人流裹挟，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来上一句——回来啦！

　　独虎架不住群狼，她赶紧跑回宿舍。周晔刚结束加班躺在床上，一见季秋回来立马有了精神。

　　“甜点！”季秋挥挥包装，周晔却把她拉来看手机——昏暗的灯光下，她穿着裙子和老秦拥抱在一起，可配文却是【某女深夜送福利】的辣眼文字。

　　冤死了！不啻于六月飞雪的窦娥。

　　疑心生暗鬼，独独追着她搞事情，当然季秋不用想也知道出处在哪。

　　【三人成虎】小群里，余湛麟也发来贺电，再次恭祝季秋深陷舆论风波。

　　人的名，树的影，名声很重要的！

　　季秋越来越忍不下去，得想办法把大家脑子里的思想钢印抠出来，再次熔炼锻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