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27、一问都不熟，一说都有仇

　　匡仪将季秋拦在身后，他刚从财务部调研回来，左手正持握着电脑，手臂的肌肉因微曲而收紧，多了几分切忌招惹的意味。

　　季秋收敛住慌乱的心跳，端正笔直地站在他身后，这还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被人撑腰。

　　销售部老大刘金锡的表情愈发僵硬，他一个眼神支使职员回归岗位，现场只留下他们三人对峙。

　　“你说得很对，只是合作是建立在最小影响的前提下，我不希望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来打乱我部下的工作节奏。”

　　余湛麟抱着一摞文件把季秋扒拉走，不让她参与针尖对麦芒的场面。

　　回到办公室里，老余把资料一拍，震得灰尘四起。

　　“咳咳咳！”季秋捂住口鼻，“挖到什么宝了？”

　　老余满脸挫败，表示不想回答。季秋捏起边边角角摊开一页，原来是过期的单据，都是些猴年马月的记录了。

　　“我问你，你怎么跟刘元宝扯上了？”

　　季秋撇撇嘴，表示一言难尽，还不是越界碰到他的敏感点了，她明明就趁着间隙去问个问题，哪知道时运不济被逮到了。

　　所以说，太过注重自己权利管辖范围的人是惹不起的！

　　匡仪结束了对峙回到工位，刚落座就对上季秋谨小慎微的眼神，原本想说的话反倒说不出来了。

　　季秋从他疲惫的双眼里脑补出一丝不悦，今天的事情确实是她不对，没注意到各个领导的行为处事风格，闹出这档子不和谐的事情。

　　右手攀附在桌沿，季秋怯生生地开口：“匡大——”

　　“培训内容我看了，做得不错，周六前完成培训宣贯，有困难吗？”匡仪不给表露的机会，先下手为强。

　　“没……没问题。”季秋对这十分自信。

　　“你全权负责。”匡仪说完向后探出身体，对余湛麟喊道：“湛麟，走了。”

　　“得令！”余湛麟收拾妥当，重装上阵，跟着匡仪出了门。

　　又只剩下季秋一个人坐办公室，她把自己深深埋进臂弯里，为什么他的不在意比批评还要难受啊？

　　五分钟后，她弹做起来，扫掉脸上的碎发，拍拍自己的脸颊，自言自语帮地打气。“管他呢！下次注意就行。”

　　季秋斗志满满打开邮箱，一条八分钟的邮件弹了出来，主题是【企业通讯与办公软件调研】。

　　匡仪在邮件中分派了新的工作任务，需要她在半个月内完成市面上同比热度较高的企业办公软件试用及调研，再从中择优上线，缓解公司当前沟通与协同办公的难点。

　　附件是他已经框定的部分供应商，季秋需要在此范围内完成试用报告。她打开备忘录，在七月份的工作清单上添上新任务。鼠标点着屏幕，一个个数过去，“1、2、3……8。”截止7月23日，她已经有八项待办任务了。

　　加油开干吧，打工人！

　　忙忙碌碌到傍晚，夕阳从窗外爬上阳台，洒在窗沿上的仙人球上。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季秋的思绪，一个朝气青春的女生推门而来。

　　“请问是季秋吗？”她站在桌对面探出半个身，“匡总在楼下给管培生讲课，这是他请的奶茶，这一份给你。”女孩放下就跑，似乎着急回去。

　　冰凉的水果奶茶沁出水滴，季秋喝了一口浑身畅快，照这个速度，流程过程梳理培训文稿能超前完成。她赶在下班前发到匡仪的邮箱，再把他框选的几家通讯办公软件罗列出来，去到官网上整理出联系方式，一个个打电话询问客服，争取拿到试用资格和售前专业咨询。

　　做完这些后，季秋仰着脖子松松筋骨，她扶着椅背看着窗外的小河，波光粼粼的河道出现大批撒网捕鱼的人群，他们身着各个工厂的工作服，拎着渔网四处散心，是为下班后的一大娱乐消遣。

　　鱼儿可能会作为佳肴出现在谁家晚饭的餐桌上，也可能会成为路口鱼贩的水盆里，还有不少下班的路人当场买走最水灵的河鲜。

　　放学的孩子们来不及卸下书包，和家长扒着小桥齐齐观望，每当有鱼儿落网时，艳羡的惊呼就是对“渔夫”莫大的赞美。

　　没等到匡仪露面，也不见老余在【三人成虎】群里抱怨，季秋有些焦躁起来。虽然匡仪早就提醒过她按计划工作，如果当天的内容完成了，就不需要待在办公室消磨时间。

　　可老板都没回来，季秋也不大好意思离开。

　　“诶今晚吃什么？”她在宿舍群里问道。

　　褚穗发来一张餐盘，里面全是绿油油的蔬菜，并配文道：爱是一道光，绿到你发慌。

　　实在没胃口了，季秋掏出小面包充饥。

　　“运动去？”郑铎发来邀请消息，季秋摸摸软趴趴的大腿，确实很久没去健身房运动了。

　　季秋嘴里塞满面包，赶紧打上一行字：腱鞘炎不碍事吗？

　　“好差不多了，这次去练练腿，不碍事。”

　　年卡不用太浪费了，季秋惜金如命最终决定去健身房潇洒一把。两个人回去换好衣服带上装备，季秋拎着包刚打完下班卡，就和匡仪打了个照面。

　　“匡大。”季秋习惯性和他打招呼。

　　匡仪看了一眼她的打扮和装备，略加关心地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我会确保她的安全！”楼层走道被高大的身影挡住光亮，雄浑的声音响彻顶板。郑铎把健身包甩在肩后，直视着匡仪跨步走来。

　　“最好不过了。”匡仪说道，浅笑着回应郑铎的眼神扫射。

　　郑铎低头示意季秋先出去，他深深地和匡仪对视一眼，可惜对方毫无波动，他这才出门离去。

　　季秋一上车就犯困，一整天脑力输出榨干了她全部的有生力量，在健身房跑了不到半小时就泄气了。她找个位置坐下，脚跟突然碰到个硬物。

　　她弯腰探头，拾起一个黑色皮夹子，转头看看四周，稀稀拉拉不见几个人。她打开钱包看到一张照片，是一个身着婚纱的女人，照片明显被折叠起来。季秋把它抽出来，展开两边的折层，一张三人合影才是完成的相片。

　　照片里，杨沥局促地站在一对新人身旁，新娘和新娘挽着手，脸上洋溢着幸福。

　　在季秋端详照片的间隙，杨沥出现在她身前，伸出手说道：“能还给我吗？”

　　“啊！”季秋险些被吓到，她赶紧把左右手的东西放在他手心里，“沥哥，我——”

　　“没事儿，是我不小心掉了。”言语间满是落寞，他把照片叠好、抚平，重新塞进皮夹子里层。末了憋出苦涩一笑，把皮夹子塞进口袋随即离开。

　　季秋也有些手足无措，好像窥探到别人的秘密，揭开了某些伤疤。

　　次日上午，季秋提早安排了培训课程，各部门的指派人员齐聚一堂，有她曾经的上司，也有未曾谋面的基层岗位员工，小小会议室闹闹哄哄的，大家仿佛把会议当成消遣的肆行要塞。

　　季秋敲敲桌子，面对一众长辈般的组员，她没有十足的把握能镇住他们。

　　大家短暂的消停了一会儿，季秋趁此机会打开PPT，先是把流程梳理过程培训过掉。每当她停顿下来，大家茫然迷惑的眼神就在疯狂鞭打着她，令她不禁怀疑自己的表述能力和组员接受能力的天花板。

　　但当她询问是否有问题需要解答时，台下又是一片寂静，仿佛只有她一人在表演。无法，她继续讲完VISIO的使用方法，并根据莉姐的描述现场绘制了仓库工作的二级流程。

　　好家伙，感觉整个会议室上空都飘着三魂七魄，个顶个地游离天外。

　　为了强调培训质量，季秋把作业下发，需要各位组员按时提交，并当场下发笔记本电脑，以便留存实施过程的项目知识。

　　培训完的第一天，也是部门寻访第一天，IT组员林疏早早找到季秋和老余，三个先行前去销售部做流程梳理。

　　小会议室里，设计部及供应链和等部代表作为出席嘉宾一起从旁监督。

　　作为一切业务流程的开始点，熊炜的压力和工作量可想而知。季秋原计划是帮着各部门梳理好其部最高层及的二级流程，剩下三级、四级乃至SOP工作流之类的则由其内部完成，他们只做验收即可。

　　一开始熊炜还能按照他的思考慢慢给出业务流程，随着越来越细致的输出与工作输入项，其他部门突然跟着诘责发问起来。

　　生产计划部代表：“老熊，你可别这么说，你们拿业务绩效的时候可没想过后面人的死活，家里产能从来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

　　采购代表：“是啊是啊，不管成本胡乱报价，回过头来硬逼着我们压缩采购成本，简直瞎搞一气。”

　　制造部代表：“现在正好量产，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熊炜不等他说就拿手指着他反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干了有半年吗？他俩是老员工我也就认了，别阿猫阿狗都跟着叫唤！”

　　“哎你！”制造部代表脸都红了，不服输地站起来要跟他比试比试。幸亏林疏及时调停，场面才不至于太难看。

　　看来销售部多年的作为积怨已久，在这个时机当口被群起而攻之，大家直抒己见吐露不快。

　　熊炜被这阵仗激到不想继续，贯会耍嘴皮子的老余也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他跑出会议室，拒绝继续工作。

　　刚下场工作就面临掣肘，计划瞬间变得寸步难行。

　　怎么办，总不至于把一大家子晾在这里干瞪眼吧！

　　老余拍拍桌子，故作轻松地往门口走：“我去看看，尽量把他劝回来，你们别像告状似的数落人家。都是一个项目组的，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等下轮到各位都会坐到他这个位子上，别弄得都不好过。”

　　“是啊，销售部成立这么多年，肯定有他们积累下的特定做法。可能不合理，但是有实际意义。我们现在只是梳理找出来这些流程，把这些隐形知识显性化，白纸黑字供大家参考，今天请各位来是评判熊炜的表述是否真实存在，还不到分析合理性那一步。”季秋补充道。

　　她勾着手把老余喊回来，悄悄对他说道：“多说点好话，他耳根子软。”

　　余湛麟一脸拒绝：“我骚不起来。”

　　季秋才不信他：“谦虚使人进步，恭维使人舒服。这节骨眼子你就别自谦了——彦祖！”

　　“这话我爱听，您就请好儿吧！”他满脸受用的样子，大摇大摆出门办事去了。

　　嗐，这话放谁身上都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