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18、我要抢人啦！

　　因项目超期交付，组长熊炜严正要求季秋尽快收尾汇报，会议火急火燎地定在下周一。
　　季秋看了眼时间，目前是周六下午16点26分，再晚几十分钟就下班了。得，周末躺尸计划泡汤。

　　但好好的休息日不能浪费，季秋躺倒8点才起床，晃晃悠悠赶在9点打卡，结果错误估计了工作量，忙到午饭都来不及解决！

　　为什么进度计划有N种版本！为什么周期与阶段负责人一直在反复横跳，关键里程碑上下颠倒，搞哪门子薛定谔的统计对比？再看一眼丢三落四的工程BOM，螺丝垫片等耗材倒也算了，为啥脚轮脚杯、柜门把手都没有，更别提后续方案变更的新增产物。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季秋剑走偏锋，尽可能拉取系统数据估算日期、成本，跑完线上线下咨询若干相关方，终于整理出模糊的时间进程与偏离成本。

　　可是大头问题出在部门衔接的合作上，季秋灵感枯竭，呆坐屏幕前，敲下几行痛点问题，怎么看都是挑刺投诉。

　　批判若只停留在表层浅尝辄止，未免隔靴搔痒难以根治；但若来一通鞭辟入里的批驳，伤了和气不说，就算触及就里，万一结果无法改变，恐怕一句“存在即合理”是无法掩盖，到头来尴尬的就是她了。

　　“疯了疯了！”季秋深吸一口，重拾赶制毕业论文的手艺，对着犀利的言辞注水扩充，尽量做到春风拂面不伤和气。

　　搞到下午发给熊炜审阅，他收完文档立马要PPT。

　　这明明和说好的不一样！只恨他临时起意上报了刘金锡，组里随即响应召集群众旁听，所以就要再加个演示文稿！

　　季秋恨不得呕一口老血，文档已经面面俱到了，还要再出个浓缩版PPT。她撇开护颈枕活动下手腕，甩开膀子开足马力。

　　立夏过后日头愈发浓烈，宁静的下午风光正好，斑驳的树影落在草稿上，枝叶窸窣如耳鬓厮磨般缱绻旖旎，微风也卷起窗帘角落似要窥探室内乾坤。

　　“这边四点正好给个smartart图形，逐个加上动画，这边再……”季秋咬着笔杆思考，奔涌的创意挑得她眼花缭乱。

　　墙上的挂钟陪着太阳走了半圈，金灿的晚霞肆意洒落，眼见着就要完工，突然屏幕一下卡顿，白圈圈转了半天不见动弹，季秋一急拉扯到腹部，瞬间激起撕裂般的刺痛。

　　“嘶——”季秋压住小腹，绞痛阵阵袭来，感觉肠子在翻江倒海。胃酸跟着上涌烧心，胃部痉挛一起裹乱。

　　季秋捂着肚子连翻三层抽屉，终于在最底层找到一盒达喜，拨开两片嚼碎咽下，趴到桌上等药劲上来。
　　缓了十几分钟都不见好转，转身拍案而起，倒来一杯热茶呼呼吹着饮下，趁着头脑发热的劲头把备份搞完。

　　电脑关闭的那一刻，季秋浑身冷汗，滋生出恶寒，她披上椅背上的外套，这才想起要归还匡仪的外套。

　　下周一再说吧，季秋定下闹钟提醒自己。

　　一眨眼就到了汇报前10分钟，季秋坐立难安，咬了半块面包充饥。

　　“你有些紧张。”郑铎抱着一盒schneider电子元件发现了异样。

　　季秋端起水杯，表情惆怅，“马上开会了，不知道会开成什么样子。”

　　“没关系，你要知道每个参会的人一旦坐下就等着散会。”郑铎摸出车钥匙顺带看眼手表，“你可以去准备了。”

　　季秋灌下半杯凉水，抱着笔记本来到会议室，硬朗生硬的装修线条越看越紧张，不多时与会人员陆续到齐。

　　几十页PPT如流水账念完，整个会场鸦雀无声，季秋几次抬头冲熊炜发出讯息，就是不见他回应。她只好弱弱地开口问道：“大家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我们可以现场讨论一下。”

　　消息如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身居主位的刘金锡半掩电脑，斜着身体开口道：“你现在的角色是什么？”

　　“PM。”季秋回答道。

　　“很好。”他全身放缓靠在椅背上，单手指着投影墙，“你现在做的是什么？这不是PPT贩卖现场，首先是华而不实内容，其次拿腔拿调的遣词造句，你不是在参加诗词歌会？”说完就把文档撇到她面前，“作为PM，最该干得是什么，你展现出来的又是什么。这不是表彰大会，哈哈一笑皆大欢喜，我需要的是优化、是长进，不是满堂和气发——奖——状！”

　　“还有你！”刘金锡话锋一转敲打起熊炜，“你手底下教出这样的人，我就要不放心你那块的业务，二季度的绩效你放没放在心上？”

　　熊炜深深点头，“刘总，订单马上都会进来，月度计划节奏稍微放缓，但季度指标达成还是很有信心的。”

　　刘金锡合上电脑，双手贴着桌面一副离场的准备：“这次项目问题很多，但还是要感谢各部门的参与。季秋提的问题虽然点到为止，我还是希望大家引以为鉴，能解决解决，不能解决上报，通力合作群策群力。好了你们继续开，我先走了。”

　　“刘总慢走！”熊炜忙不迭起身，宽大肥硕的肚子顶起会议桌迁移了几厘米。
　　开门送走了刘金锡，熊炜掌握了会议中心，各部门代表发表了些无关紧要的意见，当然能推脱推脱，不能推脱就往传统、既往做法上靠，最后得出几项不痛不痒的改善措施就结束了。

　　不用想也知道，必是没有回响的无效会议。

　　季秋被熊炜留在会议室，看样子又有新的交代。

　　“小秋啊，来了快两个多月了吧！”

　　“差不多。”

　　“本来你是接替助理的工作，她呢产假快到期了，我想着你交接完跟着我做项目，这次确实有些为难你，我保证不出三个月，一定能让你在组里拔尖！”熊炜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做PM？一个项目脱一层皮，再做几个就能去《聊斋》里面和画皮竞争上岗了。

　　“干文职就是埋没你的能力，我对你的期望值很高，你好好想想。”熊炜摸摸上衣口袋，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支夹在耳后，心满意足出了门。

　　季秋刚回到工位，人事姐姐的消息爆炸式袭来。

　　“你决定跟着熊炜做PM了？”

　　“没有啊，十分钟前他跟我说的，我还没答应。”

　　人事姐姐发来一连串无语地表情，“他又自做主张！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再和你谈谈。”

　　两人来到空无一物的活动板房里，一说话回响悠扬绵长。

　　“助理这周回来复工，你现在有两条路可以选——留在二组或是进项目部管理”人事掰着指头娓娓道来，“说实在的，都是做项目的外壳。你跟着熊炜，便要先学做事，通过做项目掌握规律积累经验。二个是进项目管理部，先掌握方法论，做项目就像戴着枷锁跳舞，条条框框会很多，但你不会染上坏习惯。不过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总的来讲，一个先实践，一个先学方法。”

　　季秋咬着嘴唇，艰难抉择。没有专业知识，就无法定位产品功能，更不会把客户需求转述为可实现的功能，这样来看从方法论学起貌似有点道理。

　　人事扶着腰长吁短叹，坐班太久骨头疼。“销售部的发家史蛮简单的，初期都是各自组队拉业务，所以每组都有各自的行事风格，但标签贴的太多，换个环境就不适用了。”

　　这一席话被原封不动地转述给老秦，季秋很苦恼，两个部门都与项目脱不开钩。

　　老秦不懂项目管理部，但他知道如何选择，他告诉季秋，若在两者中犹豫时千万别纠结，随便选。既然二者是差不多的，就不会犹豫不觉。如果实在无法选择，就说明两个选项都不是最终归宿，那就必须跳出限制，创造第三种可能！

　　季蕾女士不满老秦的支招，又给了另一个法子——找个人帮着选，如果对方选择了一个你还犹豫，那说明潜意识里第二个才是偏向的选择。

　　说干就干！季秋把周晔叫出来，让她随意说个部门，看自己下意识的反馈。

　　周晔倒数五个数，在最后一根手指头掰下去的瞬间开腔：“熊炜！”

　　“不要！”一声干脆果断的拒绝脱口而出，“不是说部门嘛，你一说名字我就想起他的大肚腩。”

　　周晔点点她的脑袋：“看吧，从上司的颜值就能决策，你就遵从本心换部门吧！”

　　季秋最终给人事发去换岗意愿。

　　“好的，我会尽快处理你的调岗申请，届时找你走流程。”

　　季秋发去‘辛苦了’的表情包，不知道熊炜知道了是什么表情。

　　不消多时，熊炜皱着眉推门进来，他一路走来对她指指点点。

　　季秋眯着眼往后撤，等待暴风骤雨降临。

　　细密的百叶窗后边，一个稳重的身影徐徐走过，最后推开了玻璃门。

　　“熊组长，可以借一步说话吗？”匡仪一句制止回熊炜的发作。

　　熊炜浑身不自然地抖了抖，抓起茶杯海饮一口，临走前还瞪了季秋一眼。

　　两个人一走就是半小时，晚饭早就过时，季秋食不知味，回去拿上匡仪的外套，想着尽快还给他。

　　她坐在传达室陪李叔唠嗑，心里正演绎着如何开口，倏忽匡仪就出现在前厅。
　　季秋刚要出去打招呼，HR经理袁溪行先行一步拦下他，季秋又折回来等着。

　　“怎么能谈这么久！”季秋领着纸袋嘀咕道，“眼看晚班就要开始，季秋直接跑去他的车旁，把袋子挂到后视镜上。

　　刚挂上，季秋就感觉身后的霞光暗淡不少。一声轻咳使她不得不面对他。

　　季秋像机器人一样笨拙地转身，“嗯……谢谢您。”

　　匡仪走上前来，微微俯身；“季秋，你确定了吗？”

　　季秋不由往后退一步，压得牛皮纸袋哗哗响。她仰着头直视匡仪的眼镜，虽有些胆怯，眼皮还不自主地颤栗，她还是沉住底气回答道：“确定了，我想跟着您试一试。”

　　“好！”他笑得与往日不同，微微露齿，不似往日官方，“那剩下的交给我。”

　　一瞬间坦荡释然，所有紧张担忧缓释消散。

　　这天她难能可贵下了早班，浓烈的晚霞陪着季秋走过喧闹的小学操场，路过三两归途的钓客。她驻足在水电站的桥头，河道静谧洒满夕阳，感受久违的惬意舒缓。

　　可能好日子要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