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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一晌贪欢(上) ...

  •   国庆节刚落下帷幕,季秋便一直处在连轴转的无限循环中,白天尽力梳理目标体系&管理体系,其余时间旁听研发部二代机的规划部署,晚上抽空研究各体系的培训推广方式。总之是白天见人不想说话,晚上遇鬼恨不得拉呱。

      周日更不放过自己,顶着黑眼圈继续免费加班,奔着连续工作半个月的时长一泻千里。
      长时间信息输出定然伴随着健康消极与精神匮乏,季秋每天负能量爆棚,又在循环往复中蓄积恶化。当老余发现快乐水也拯救不了她时,直接自觉闭麦不敢招惹。

      前日副总的突发需求一经提出,采购次日便给出一份详尽的团建出行计划。
      有距离公司不足3公里且毗邻锦溪古镇的水乡四合院,再到20公里外的淀山湖风景区,以及50公里外近期热度不断蹿升的阳澄湖旅游度假区,甚至于90公里外的太湖风情旅游地,都极尽详细地标注了娱乐项目、用户体验以及费用成本。

      采购方慧茹拘谨地待在副总华贵的办公室里,半边手掌撑住桌角,咬着嘴角等待批示。
      昨天副总通知刚下来,她就拉着几位实习生加班找资料,今早她将三方数据一整合就屁颠屁颠跑来交差。

      楚风过目后平静写字落款,吩咐她转送到匡仪手中。
      方慧茹只好失落地卷起彩印方案,灰溜溜走向项目管理部。默默庆幸不是自己熬夜加班,否则连个好印象都没捞到。

      团建方案放在匡仪的桌角,又被后来居上的文件夹压到当中,直到下午他才注意到这份文件。
      楚风在扉页留下寥寥数语,叮嘱他把握节奏,在实施信息化布局的同时注重团队建设,权当搞一次破冰行动加速融合、增进协作。

      匡仪这厢刚准备拒绝,那头邵研就在和楚风的会话中得到消息。
      “大闸蟹上个月刚开捕,刚好和老唐约了周末去试试味。”邵研一拳头敲在掌心,即有了筹谋。
      “你组织吧,把PMO的人带上,尤其是小匡,他绷得太紧,最好帮他松松。”楚风的手指敲着桌面,强调必须组建好活动。

      邵研接了任务不含糊,回身找到匡仪时恰好遇上他在翻阅出行方案。

      “俗话说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邵研抽走匡仪手中的彩印纸,卷吧卷吧插进兜里。“这次由我做主,去阳澄湖。”
      匡仪眼眸低垂摇头拒绝,抬手就欲打断他,“邵研——”

      邵研带着未卜先知的底气,伸出食指左右摇摆。
      “匡仪,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他吸了一口凉气,转头望了望埋头苦写的季秋,遂放低了音量,双手撑在桌旁。他抹去脸上一贯的轻松,直勾勾注视着他:“朋友做了七八年,你什么状态我清楚得很。”

      他拍拍匡仪的肩膀,眉头紧皱气语气沉道:“凌晨两点还能在健身房,一天能睡5小时吗?你已经不是在锻炼了。韦德的事情我也很难过,但我能肯定,他一定不想见到你如此意志消沉。”

      匡仪笑着拿下他的手掌,“老三找你了?”
      “半个月前就找到我了。”邵研难得见到他脸色和缓,“要不说是睡你上铺的兄弟呢!”
      此时远在健身房里正“哈斯哈斯”卧推的杨沥,突然连打两下喷嚏,胳膊脱力差点砸到自己。

      团建的事情被快速敲定,邵研将安排工作转交于唐志毅全权负责。
      作为老员工,老唐人脉广好办事,可惜一张嘴巴比裤腰带还松,抽两根烟的功夫就把消息扩散到三四个部门。这下群众呼声高涨,原定10人出头的小团队计划直接奔着30人扩充去了。即便后续喊话改成自费,也抵不住群众的热情。

      赵苏里是第一个编外报名人员,亦有销售部二组组长熊炜、郑铎、戴扬灵等老熟人面孔。汪林育则下了管理条令,直接把出行放松的机会一刀切。

      匡仪的处所靠近金鸡湖,出发当天便直接单人驱车前往。他依旧带着电脑,似乎只当是换个地点办公。
      剩下的成员都按规划乘坐私家车前往,久未现身的许嘉怡也提起兴趣,独自开走孙一巍的豪车率先前往目的地。

      出发当日,季秋和老余在前厅整装待发,按计划等待苏里到步接送。
      可好巧不巧他在途中出了事故,为避让强行并道的三轮车,变道撞上护栏,还差点翻至对面车道,好在剐蹭几米后终于停下。现在车子送修,他人也有些受惊。
      老余一再强调让速不让道,每次坐他车都要蹦跶起来重复几遍。这下非得出个事故教训才能往心里记,也算平了他每月必出事的账目。

      唐志毅的车停在前厅,副驾上是她的财务老婆,后座挤了3位彪形大汉。他看到苏里打车过来有些意外,在了解之后赶紧拍着脑门想办法。

      这时,三组组长冯元翔带着组内一位老油条陈有格返厂。他们一行人刚下停车场,就听说有一场美食团建活动。本就有心思的冯元翔一听现在没人接送,当即掐灭烟头毛遂自荐。

      眼看车辆不足,季秋已经决定要打车了。冯还在一直胡搅蛮缠、不管不顾要入队,他拍着胸脯出主意说由他开车送过去。陈有格人眼力见够快,已经把车子开出来停在一旁了。

      季秋等一干人等强行塞了进去,陈有格油门一踩浩浩荡荡出发了。
      对于不遵守规则的人,老唐也拿他没辙,只好由着他们加入队伍。

      *

      阳澄湖与太湖相去不过三十公里,其湖泊内有两座出名的沺泾岛。
      沺泾,意指湖中小路。相传阳城沉没时,湖床受力而沉淀,湖中方现出两条半岛。

      一岛名为美人腿,从空中俯瞰犹如卧榻美女钗裙下的纤腿玉足,搅弄着湖水碧波。
      其二莲花岛则与其隔水相望,似一张婀娜多姿的莲叶,又宛如一朵盛放的莲花。

      三四辆汽车组成车队,一路越过澄湖。路上还能偶遇几位同事,又转瞬在十字路口分别。
      “他们走南码头坐游船快艇,我们走北码头直接上岛!”冯元翔轻车熟路,冲后座挤作一团的三剑客熟练说道。

      此时正当闸蟹上市,又属周末休闲日,一路车流齐头并进驶入北方。一说苏州人喜欢去莲花岛和唯亭镇吃蟹,而上海人多选去巴城。如此蔓延了一个多月的吃蟹好时节,季秋的心却不怎么火热。

      因为日子偏偏撞到生理期,螃蟹性寒根本不能大饱口福的好嘛!

      露天停车场人头攒动,季秋的背包异常沉重,除了简要的行李外,就是老生常谈的电脑和相机。这次魏格非和人事姐姐都强调过要留痕以备外宣,便苦了她替过敏没口福的两位大哥大姐跟拍。

      刚下车,馥郁香甜的桂花香气催生出食欲,真想随手捏来一块桂花糖藕接风洗尘。

      从北码头进岛并不是原定团队路线,且人员基本都是外编同事,更以夫妻、情侣居多。

      季秋试过浑身的口袋都没能把手机塞进去,气得直接扔包里背在身后。老余知道她最近是煤气罐子,秉持着关爱同事的优良作风,他主动接过背包,散播浓浓同事爱。

      集体活动最怕不遵守组织安排调度的个体,何况还是六七个编外人员。冯元翔打头阵,无视集中地点的要求,由他主动联系了一家蟹庄,准备在上午9点左右就开始吃蟹。

      因岛内不允许自驾,餐馆商贩便自备交通工具定点运输。
      一位满脸红晕的蟹庄老板开着电瓶载客小车,嘟嘟嘟揽走了一行人群。

      车身颠簸摇晃,旭日冲破朝雾。畦田里的水稻早已金黄抽穗,池塘荷叶枯败打卷退出时令。江南水乡的温情摇曳,随风倏忽潜入四面透气的加盖小绿车里。

      大饱自然生态眼福过后,必然是口腹之欲的盛宴。

      三人成虎小分队彼此使个眼色,打算找机会归队集合。可惜老唐那头传来消息,说是临时参加的人数超过了团建公司的合约方案,已经不能再接纳更多的人数,当场把剩余群众pass掉了。

      陈有格吐掉粘在嘴巴上的瓜子壳,眯缝着眼一脸看透:“听我的,别去啦!他们哪有这里自在。找的什么团建公司,基本上就找块空地做做游戏、唱唱歌,想吃个饭还有限制。倒不如跟着我们,想去哪去哪。”

      “对啊,太阳太大了,没涂防晒根本不敢出去。”专利部几位阿姨抚摸着手腕后颈,抱怨烈阳酷日损害皮肤。

      老余想想动了心,反正那头容不下他们,干脆自由行得了,再等晚上一起去酒店汇合,妥啦!

      季秋不敢独自行动,可又不想留在这里吃喝。她默默伸手摸到老余身旁的背包,想把手机翻出来打电话。

      “我给匡大打过了,一直没接。”老余说着又当面拨去一通,结果与所言无差。

      赵苏里剥着红菱猜测他应该正在团建,没注意到手机。季秋左右不得章法,可惜岛内面基不小,她不敢盲目外出,只好先留下走一步看一步。

      陈有格瞪着眼左看右瞧,接着翻手扔掉瓜子壳屑拍拍手,把大家都驱赶到室外遮阳伞下的雅座,硬说吹着风赏景品蟹,有情调还风景好。

      冯元翔出门刚坐定,就叼起香烟点火,他手一招呼,老板便拿着菜单上前。

      “蟹老板,今天哥几个朋友多,你可别拿洗澡蟹哄我。”冯仰头把眉毛一挑,紫红的唇一张一合,烟头随着手势上下翻飞。

      他口中的“洗澡蟹”乃是指将外地螃蟹贩运至阳澄湖,使其浸泡一段时间再打捞上来,以此冒充正品混卖。

      老板一听故作生气,挺起腰身反驳他:“哪儿的话呢!我十几年口碑摆在这,你要不信走我带你去围网基地现捞!”

      冯元翔抓住话尾,当即甩手支使陈有格出场:“哎!就等你这句话,先一人来两只,你看着捞!老陈你去看看。”
      陈有格连忙丢下手心的瓜子,抹抹嘴唇起身就走:“好,交给我。”

      老板一走老板娘继续热情服务,看在他们是今日首桌客人的份上,便赠送了玉米和甘蔗。

      虽说心有嫌隙,美食却不可被辜负。尤其当一道道店家精心打磨的私房菜渐次摆盘上桌时,莫大的不快也得往后稍稍。

      红烧老鹅、回锅肉口味适中不挑人,清蒸白鱼肉质细嫩,老母鸡汤鲜美爽口,就连螺蛳也很入味。

      粼粼波光碎入泊流,湖面船只劈波斩浪,水藻浮萍拍岸荡漾,伴着小桥流水享受美食好像……确实惬意得很。

      当然了,150元两只的六两大闸蟹自然是桌上圣品,上锅前老板特地摆上来让大家品鉴。的确是蟹身不沾泥的清水大闸蟹,体大膘肥,青壳白肚,金爪黄毛。

      闸蟹蒸熟后通体金黄,被整齐码垛于竹篾托盘中,白色的捆蟹绳被盈满溢出的蟹黄沁染,无限放大食客的五感,似乎口舌已体会到那一口鲜嫩饱满的自然馈赠。

      湖风吹送清香,芦苇摩挲低语。季秋望着盘子里肥美的螃蟹,考虑大姨妈此刻的反叛程度,最终递给了老余和苏里处理。

      老余自然来者不拒,他抓起一只腹部凸起隐隐透出黄色的雌蟹,那蟹身饱满到像要撑开,肉眼可见其圆润。从中间用力一折,露出金黄发红的蟹黄,嗦一口肥美唇齿留香,抿一下黄肉鲜灵细腻。

      而受制于身体因素的季秋,只敢舀两颗蟹肉炮制的手工馄饨,聊以解馋平气。

      一顿饭食下肚,店内已是人潮攒动。冯元翔举起酒盅碰了碰身旁的杯子,陈有格便心领神会找老板开□□去了。
      几位阿姨撺掇着要去逛逛岛内风景,冯元翔指着门口的小车,说是和老板借了车,可以送他们去药师庙。说时迟那时快,阿姨们拉着季秋飞快上车,几个人不多不少刚好凑齐一整辆。

      老余背着季秋的包滞后磨蹭,季秋盯着后视镜实在太累,干脆拉下帽檐闭目养神。
      不知不觉中车子已稳当起步多时,直到压过一颗拳头大小的拦路石才把她惊醒。季秋昏沉地顶开帽檐,发现路上只有一辆车在行驶。

      “阿姨,其他人在哪呢?”季秋心脏砰砰,隐约觉得不对劲。
      身旁带着墨镜、烫着小卷、裹着欧式丝巾的阿姨解释道:“没跟上来,刚刚打电话过来,说是改主意去什么度假别墅轰趴馆,打游戏睡觉去了!”

      什么?季秋嘴巴震惊成O型,她的背包根本不在身边,防晒、手机、生命之水通通没有,摸遍全身也没有两个钢镚啊!

      “不行,我、我要回去!”季秋问起前排的司机师傅,能否带她返程。不待司机师傅回答,阿姨们先替人家说理。

      “哎呀这不是观光车,人家老板好意送一趟的,等我们玩好了自然要汇合的。”
      “是呀,等你回去了,他们早开到半路了。现在是午饭时间,老板哪有车子为你单人服务。”
      “是这个理,小姑娘别犟了,难得沾沾公司的光,跟我们一起玩吧!”阿姨尖细的嗓音瞬间点燃全车,大家都附和起来。季秋无法争辩,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后头。

      阿姨团体精力充沛,争着抢着把手机塞给季秋拍照,势要把岛上每一片景色收入囊中。
      季秋头顶正午毒辣的日光,想脱帽子没有防晒,想喝水没带手机、现金。一路错过三四个售卖机,硬是咬牙没有开口。最后实在憋得口角舌燥,不得不叫住一位阿姨说明情况,这才被请了一瓶矿泉水解渴。

      与此同时,团建公司的集体活动势头正浓。大家一来便换上四队队服,在宽敞的公园草地上展开活动。水上陆地五花八门,从射击到丢手绢,再有充气船冲撞到河流竞赛跑,大家灰头土脸浑身湿透却又热闹非凡。

      邵研自是一队领头,另外三组则是唐志毅和其他同事担任。
      要问匡仪何在?他刚落地就被副总打给邵研的一通电话支走,回到酒店开了一场视频会议。

      许嘉怡脱离队伍逛到了下午,回去之后根本不愿在条件一般的酒店下榻,更讨厌与他人合住。她敲响隔壁匡仪的房门,央求着他送她去湖岸一家五星级酒店。

      此时电脑那头正好是高层会议,许嘉怡听闻姨父孙一巍的发言,便不管不顾冲进房内,胳膊搭在床边的小桌上,露出全脸撒起娇来,一声一声催得那头连连答应。

      此时会议刚刚结束,孙一巍便开口托付匡仪帮忙照顾,毕竟外甥女从小娇惯,最近她表现不错工作也有所输出,便由着她的性子使了。

      匡仪看了看时间,距离下一场季度会议还有两小时,便带着她一起从西咀码头出发返回南码头。两人各自开车绕湖半周后停在一家五星级酒店楼下。

      回到车里,匡仪终于拿起被遗忘的手机,上面有几通副总和余湛麟的未接通话提醒。回电去到余湛麟,只传来已关机的提醒。尝试联系季秋,等到出现留言提醒也不见接通。
      匡仪自认为他俩还在团建活动中,挪不出空闲接听也属正常,便继续赶路返岛办公。

      *

      阿姨们的战斗力近乎变态,仅靠着一顿早午饭,便可一路南下直抵西咀湿地。
      从四季进香瞻奉者不断的药师庙开始,晃到竹摇清影罩幽窗的忆园,再游历于风情渔港体悟江南烟水路的缥缈幽怜。
      紧接着移步奔赴号称“三元府第”的莲花居,此乃清朝开国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才子状元钱棨之故居。家有儿子高考、孙子升学的阿姨们皆立地虔诚瞻仰,祈佑子孙沾光延福。

      这时候季秋倒双手空空了,用不着她帮着拍照留念。
      只不过看着“文运风云壮”、“春榜得三元”、“甲科第一家”的牌匾,怎么都觉得余湛麟得来拜拜考试之神,保佑他12月份考试如愿中第。

      季秋一路不忘勘探各路人群,期待能与大部队汇合。可惜走遍湖边栈道、湿地公园都未曾得见。
      转眼落日夕阳,粉紫色霞光铺陈湖面,摇橹船只贴水滑行,击乱水天交界处的静谧。日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阴冷的晚风逐渐钻入衣袖。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季秋再一次借来手机,即便到了第九通电话,依旧没有回应。可恨自己记不住苏里的电话,仅凭企业微信联系更是石沉大海。

      她犹豫着,点开匡仪的头像。幸好,他还在线。季秋下狠心直接打了过去,还没响两声就被掐掉。

      “哈?”季秋内心沸腾了,阿姨的内心也沸腾了。

      “多谢你了,帮我拍这么多照片。”墨镜阿姨抽回自己的手机,忙活了大半天,都快没电了。

      “小姑娘,别着急,跟我们一起回去。”席地而坐的阿姨们敲打着小腿肌,终于感觉到疲累。
      季秋内心狂喜,振作起来扫扫脸上的碎发,轻拍胸口抚平不快,不接电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姨联系的小电车亮着迷你前灯飞速抵达,那头郑铎和戴扬灵骑着自行车随后出镜。
      季秋眼冒金光,赶紧上前拦住他俩,“大部队在这儿吗?”
      “半小时前结束了,大家结队吃饭去了。”郑铎单脚点地刹车停下。

      “见过余湛麟和赵苏里吗?我联系不到他俩。”季秋懊恼地说明自己没带手机,整天都在看风景发呆。
      戴扬灵推着车挡在郑铎身旁,主动和季秋说道:“他们在别墅睡觉,听熊哥说都醉得很厉害。”

      怪不得不接电话,这下破案了。可即使有了正当理由,季秋觉着心里仍还是堵着。

      “你……要不要跟我们先去吃饭,我们约在蟹舫,熊哥说邵主管也会来,你老板说不定也来。”
      “对,现在天黑一个人不安全。”
      “即便他不来,吃完了一起回去也行。”
      “……”

      阿姨们排排坐上小车返程,她们本是编外人员,也没打算在岛上过夜。
      季秋一点也没犹豫,便跟着他们一道去了东湖岸线边的蟹舫等待,她实在没力气折腾了。

      彼时匡仪正在进行第二场视频会议,他快速掐断陌生同事的电话,在结束发言后出于礼貌过问一句。
      可惜阿姨的手机早已没电关机,他便将其定性为误触电话,不再予以关注。

      在郑铎的指引下,季秋去到一家古朴蟹舫的二楼厢房。她选择落座窗边,雕花窗格照见前店后舍,依稀有游船穿桥而过。

      刚坐下没几分钟,冯元翔便和熊炜勾肩搭背出现在门口。

      “哟,秋秋也在?”熊炜见到老部下心情复杂,紧随其后的陈有格硬是撺掇重新排列座次,把季秋包在自己和另一位销售组的同事当中。

      季秋不时起身礼貌问好,眼睛却始终盯着走廊。一有上楼的动静便竖起耳朵,揪着心弦满怀期待。可惜直到桌子快坐满了,都不见IT的同事现身,更遑论邵研抑或是匡仪呢?

      食客酒过三巡,她最终认命,只打算尽快结束酒局回酒店休息。

      “等人啊?”陈有格握着白酒刚把熊炜的酒杯补满,回头就看见季秋浅浅的酒杯,“从坐下来就一直盯着门外边儿,有朋友?”
      “不是,没有人要来。”季秋收回目光,低头望着一碟茭白发呆。

      “哦——你要催菜?”陈有格继续追问。
      “不是,我随便看看。”

      当此时,郑铎从容站起,拍拍身旁戴扬灵的肩膀道:“我去催菜。”
      戴扬灵与他相视一笑,只叮嘱他尽快回来。

      陈有格借着说话当口,悄悄把瓶口凑了过去,还好秋眼疾手快,抬起将欲倾倒的瓶身,惊险制止他的掺酒计划。
      “不了不了,我不能喝酒的。”季秋已数不清席间说过多少次。

      每每到劝酒、斟酒环节,季秋总要时刻捂住杯口,稍有不慎就被声东击西换掉果汁。

      “行叭,不过你不能光坐着呀,得敬几位老大哥一杯,都是前辈嘛,以前还一起共事过,更应该有点礼貌。”陈有格眼神下瞥,舔了舔唇角,和季秋身旁的销售互递了个眼色。

      “是啊,不敬我也就算了。”冯元翔抬手拍打着熊炜肩膀,夹着烟头的手直往季秋面门袭来,“你熊炜组长可是正儿八经带过你的,冲这份情不得走一杯?”

      “那、那我以果汁代酒,敬熊哥一杯。”季秋准备推开座椅起身,旁边一位男性便假意捂嘴,拿胳膊肘把自己的酒杯往季秋那侧推了过去。
      待她弯腰站起来的瞬间,左手一按桌沿便碰洒了大半酒水,瞬间打湿大片衣角。

      哎呀、哎呀!
      拿纸擦擦!
      没事没事——

      场面激起一小片混乱,季秋慌慌张张忙于打扫狼藉。陈有格抓住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撇掉杯中大半果汁,凑到酒瓶口咕嘟咕嘟补满。

      季秋面带窘色,对身上浓重的酒味束手无策。她仓皇举起手边的果汁,丝毫没注意到水位线异常,送到嘴边闻到刺鼻的酒味,下意识认为是刚刚泼撒的酒水留下的味道。

      “哎别急,话没说清楚呢!”陈有格咧口大笑,拿起一根长筷点在季秋的手背,止住她将饮酒的动作。

      “呐!你是果汁,他是白酒,同样都是整整一杯,你俩怎么喝都是老熊吃亏。”冯元翔满脸通红,竖起指头指点江山。
      陈有格也跟着起哄:“小秋一口干了,熊哥也一定要干,不满意剩下的我陪您!”

      “好!”
      “好!”
      一干销售的同事跟着起哄。

      大家一致架着季秋不肯她下台,季秋无法只能先把果汁递送过去,轻盈碰了下酒杯,她眼盯着黄橙橙的杯口,侧过身子咕咚灌下一口,冰凉的液体滚滚入喉,她顿觉不对劲,立即放下杯子侧头捂嘴咳嗽起来。

      酒桌气氛再次燃起,大家嘲弄着嬉笑着,指着剩下的组长领导,劝她别听,继续敬酒。

      季秋抽出右手拒绝,被戏弄的委屈和怒气顶到胸腔,火辣刺痛从舌尖至喉头一直窜到胸口,随后像火焰般再次循环燃烧!

      一杯果汁,掺了半杯白酒。就算正常喝法,对女生而言也算豪迈了。

      戴扬灵举起手边的可乐,冷眼旁观着这群男人的举动,一语不发看着季秋中招。
      郑铎从一楼返回,被包厢里高涨的气氛搞得莫名其妙,询问扬灵为何,她也只轻飘飘带过。

      冯元翔刚举起酒杯,那头电话便想起来。“喂,人到啦?你放大厅里,我通知人处理。”接着,他重新拨打电话联系到唐志毅,说是两个人在大厅醒酒,赶紧去收拾善后。

      说毕,冯元翔鄙夷地丢下手机,不屑地讲述老余和苏里不胜酒力在轰趴馆喝醉,时间到了还得麻烦他找人送回。

      唐志毅接到消息时正在岛北吃饭,身边围着十几个同事走不开,他便联系上邵研汇报情况。

      幸好邵研正在回酒店的路上,一进门就看到两位呼呼大睡的年轻后生。

      大概从午间开始,老余和苏里边打游戏边喝下一扎啤酒,至今还有些睡意昏沉。邵研叫来匡仪,让他欣赏这俩憨憨醉卧厅堂。

      酒味鼾声充斥其间,匡仪走下旋转楼梯,出门便看到这副光景。邵研叉着手和前台老板谈天,见他下来便挥手打招呼。

      “小秋呢?”匡仪随口一问。
      “只送来两个人啊!”邵研答道。

      电话去到季秋,手机却在老余身边的包里响起来。匡仪掐灭通话,眼神扫过两个醉汉,随后抬眉与邵研对视。“她白天是和你一起的吗?”

      “不是,这俩也不在。”邵研指指老余,“好像是冯元翔从北面带队进来的,你不是手机忘带了么,没及时告诉你。”

      冯、元、翔。匡仪皱着眉头在心中默念几遍。

      “把她位置找出来!”他随即下了指令。

      “别扒拉我!烦!”老余躲开旁人的搀扶,倒头伏在桌上硬是不起。
      苏里勉强睁眼,可惜眼神涣散,问个话只能断断续续吐出字来。

      唐志毅回复邵研,猜测她应该在销售组那边,听说晚上熊炜做东,大概率一齐聚餐去了。

      夜色浓烈,薄雾渐起,硕大的电子时钟在整点时分语音报时,两拨烂醉如泥的食客互相推搡着上楼回房。

      匡仪左手插兜,捷速翻阅着通讯名录,俄而敛眉垂目,兀自走进夜色,听着烂俗的手机铃声等待对方接听。

      热闹欢愉的蟹舫二楼,季秋把椅子挪到窗边,独自靠在椅背上平复情绪。
      一只哔啵燃烧的火把在肚子里翻腾,脑袋也跟着天旋地转。她的双眸渐渐迷离,胃部翻江倒海火烧火燎,心脏也跟着揪着疼。

      她把额头搁在高高的椅背上,鼻腔充盈着中药材的味道。味觉、触觉和知觉一点点被麻痹掉,苦味淤积在唇齿,酒味随气息扩散。

      米黄色的吊灯忽然覆上一层绵软的滤镜,样子格外粉嫩。好想滑入河道里游泳呀,这样脸颊就不会发烫发热了。季秋耳朵通红,她总想用被挤压到发凉的指尖抚摸它们降温。

      不行!理智之神忽地占据昏沉的大脑,季秋浑身酥软艰难倚靠着木椅站起来。

      “郑铎,我想借你手机用用。”季秋撤步靠着窗台,用仅存的意念坚守阵地。
      “我们马上回去,大晚上的别麻烦他们了。”熊炜托着腰身扭动身躯,表示今天被玩弄地不轻。

      正说这话呢,那头冯元翔的手机就在一堆蟹壳里头震动起来。
      他拨开鱼骨鸡架,只看眼屏幕便翻屏静音不去搭理。“哼,邵老板的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

      熊炜笑而不语,举起酒杯凑到嘴边,不及到嘴自己的电话也跟着响起来。

      “也是他?”陈有格挑眉勾嘴,嚼着花生米玩笑道。
      “不错。”熊炜握着手机确定是他。
      “别接!有什么大事上班再讲。”陈有格憋坏撺掇,冯元翔眼疾手快抽掉手机,邪性地叼着牙签按下拒接。

      一桌子男性拍手叫好,似乎找到内里疲敝的宣泄口,拿起筷子敲着碗边,吵嚷着再要两箱啤酒混着喝。

      “叮叮叮——”手机铃声继续大作。

      熊炜看了一眼便指了指季秋:“这回是他老板的电话。”

      “用不着接!天王老子也别接。”
      “晾着晾着!”

      趁着酒精作用都跟着起哄,说是要让匡仪着急,实在看不惯他自视甚高的样子。

      饭庄老板推门而入,带来廊上的冷风,把熊炜的酒劲压住三分。冷静下来的他咳嗽两声,招呼大家安静片刻,这才颤颤巍巍按下通话键。

      “喂,匡总好!”
      “嗯,季秋在你身边?”
      “在的在的,我们过会儿就回去了。”

      “位置在哪?”
      “东里蟹舫。”
      “知道了。”

      对话紧凑有节,唬得熊炜一愣一愣的。
      “审犯人呢?”他指着手机冲大伙儿抱怨,本就绛红的脸色皱成红烧猪肘。

      冯元翔展开双臂靠在椅背上吐烟圈,眼神迷离嘲笑他不听劝阻。
      借着酒精发作,销售组里的同事个个对匡仪本人乃至整个项目管理部开始口诛笔伐。冤仇交杂,不吐不快。从流程设计到软件推广再到季秋近期宣贯的体系考核,无不嗤之以鼻。是人都要上来踩两脚,似乎如此才能泄愤。

      季秋靠墙侧坐,虽然昏沉困倦,但意识还算清晰尚存思考能力,她很想站起来反驳,可就是嘴角忍不住上扬,即使内心的愉悦感并不强烈。

      “哟笑了,连他自己人都看不惯!”陈有格觑着季秋的脸蛋,夹来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眼睛恨不得黏在季秋身上。

      蟹舫老板搬来啤酒,顺嘴问问是否有其他需要。

      戴扬灵不想浪费时间看他们吹牛打屁,便拉着郑铎出去散步。
      “季秋一个人——”郑铎刚说带季秋一起出去醒酒,那头戴扬灵已伸手拦住他。
      “他老板会过来,秋姐如果跟我们走,不就又岔开了?”
      “也对。”郑铎想了想,最后只带着扬灵和众人道别,提前下楼散步回去了。

      见他俩一走,陈有格玩味地喊住老板,问道:“你这有睡觉的地方吗?”
      “有啊,三楼有几间客房,随便休息。”老板大方地指引方位。

      “哎哎哎!别太欺负人。”熊炜大喝一声,让他注意收敛,“人还小没男朋友。”
      陈有格倾身夹了一筷子韭菜螺丝,回首望了一眼脸蛋通红兀自傻笑的季秋,道:“还没到那份上。”说毕他端起酒杯小嘬一口,和着眼底的筹谋一并入喉。

      啤酒瓶叮铃相撞,啤酒盖子满桌乱蹦,陈有格转身捏起季秋耳边的碎发,一松一放挑弄着她。“小秋,起来喝酒啦!难受就多喝点,喝多了就习惯啦!”

      “啪!”季秋打掉他的胳膊,浑身透露着厌烦。喉咙发烫令她烦躁,一丝清醒让她不敢懈怠,时刻抵触外物触碰到自己。

      “唔——”胃部陡然翻涌一下带走全部忍耐力,季秋瞬间起身,却忽略掉软绵绵的腿脚。

      眼前的景象歪斜倾倒,季秋咚一下呆坐木椅,刹时摇摆的身体被宽厚温暖的手掌扶稳,季秋眼底朦胧,低头抱着椅背,一抬手就挣脱掉手臂的束缚。

      他扶、她避。再扶、再避。

      几次之后熟悉的触感再次托住臂膀,季秋呼着怒气用力抬手一避,偏头就要瞪他一眼。

      碎发挡住视线,视线模糊迷蒙,她今天说什么都要和他好好理论一番!

      季秋屏住燥热的呼吸,抹掉杂乱的头发,堵着老大一口怨念睁眼瞧他——

      “是……是你?”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节:
    错上加错,醉酒赤鸡来啦!(大概凌晨左右,右一边的概率很大很大)
    PS:我的废话真的蛮多的诶,感谢亲亲读者愿意陪我看下去,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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