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11、职场流氓

　　4月第一场部门早会开了足足1小时，季秋站到腿脚发麻，眼瞅最后一点讲到结尾，接着介绍完新人就能散会了。

　　“上月没有新人入职，但有位重量级人物转组！”熊炜带头鼓掌搞气氛，“王成！17年金牌销售正式加入二组，大家欢迎！”

　　晴天霹雳啊！季秋气血上涌，呼吸瞬间急促。

　　愚人节不是昨天吗？现在开什么玩笑！

　　王成腆着脸站到熊炜身旁，长篇大论随手拈来，一字一句砸在地上能呲出油花儿来。

　　本来他在一组干销售，隔着两堵墙倒也安生，现在挪过来指不定要出多少幺蛾子，季秋暗自叫苦。

　　等会议结束散场，王成故意滞留，他将将要伸手打招呼却被郑铎大身板冲开，季秋趁此机会开溜。

　　王成捏紧扑空的手，觉得事情越发有趣。

　　季秋焦躁地打开电脑，心里毛毛的，一只手忽地搭在了肩上，她惊叫着拍掉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怎么了小秋？”身后传来人事姐姐温柔的声音。

　　季秋转身道歉，简直被王成吓出PTSD了。

　　人事姐姐交代她统计清明节值班情况，眼看没几天就到节点。季秋应下任务，编制表格发到全组，事情虽小但耗时不少，总有人拖拖拉拉不给回复。

　　她敲完数据伸个懒腰，拿起水杯习惯性给身边的散尾葵浇水，哪知一口凉水直接浇到地上。

　　“诶！散尾葵呢？”季秋环视一圈不见它踪影，“那么高一棵不见了？”

　　王成捧着一套黑泥茶具走来，傲气满满：“我让挪走的，独木难成林，光一棵杵着不和谐。”

　　季秋没好气地和他理论：“场地这么这么大，又没有姓名牌，大家找我就靠这棵树，你现在搬走它我很困扰。”

　　绿植是她专门申请来做标识的，否则一会儿一个大嗓门来嚷嚷，再说面子薄的人哪敢开口，直接认树岂不方便？

　　“小意思，我帮你招呼怎么样？”王成举着澄黄的茶汤，满眼挑逗。

　　“您忙！”季秋不愿掰扯，抄起水杯去了开水间，回来见他举着手机在拍她工位。

　　本来有棵人身等高的散尾葵做掩护，多少能留点隐私，现在一撤安全感尽失，她快要无能狂怒了。

　　太膈应了！

　　她掰掰显示器挡住王成炽热的视线，眼不见心不烦。这股火气顶着她工作，不到10点质量效率极高。她仰头松松筋骨，一露头被吕建中瞧见，满脸的阴郁瞬间转晴。

　　“之前光看树找你，一挪开就定位不到啦！”他抱着电脑赶来，额头冒出细汗，想必有什么急事。

　　季秋推开桌面文件给他放电脑：“吕工，有什么事吗？”

　　吕建中挠挠头皮颇为纠结，似乎难以启齿。

　　季秋拉出待办事项快速浏览，确定没有急事后便提议找个会议室详聊。

　　“哎好！”吕建中连连点头，二人找间小会议室坐下，他这才放松下来。

　　原来是为重点研发项目汇报而来，他的项目经理刚离职，月度进展汇报只好由他暂代。
　　无奈缺乏办公软技能，几次提报都被主管打回，眼看没几天到期，他这才到季秋帮忙。

　　季秋连翻几页PPT，逻辑顺序不明是主要问题，内容分散、页数冗余不难解决。

　　吕工磕磕绊绊描述汇报内容，季秋先厘清内容逻辑，再将演示文稿重组压缩，补充缺失并适当发散。

　　受制于工程内部古旧的模板，她尽量在内容表现方式上变换。定稿后又帮着排演控制时间，季秋边计时边写备注，防止他正式演讲时卡壳。

　　一下忙到午休尾巴，季秋保存终稿，在便签上列出演讲者模式调用步骤。
　　她突然想到PM离职，肯定很多日常没做，又帮着吕工梳理会议流程，发出会议邀请，一套走完才算根本解决难处。

　　吕工不知从何感谢，季秋婉拒任何表示，只为感谢他在品质部的出面维护，那便是最大的慰藉。

　　季秋目送他抱着游戏本走进老学究型部门，割裂感无比强烈。

　　以为是玩游戏才买高配笔记本，实则为画图不卡顿。以为他是深耕互联网的大咖，实则连Excel公式都难编辑。

　　如今办公软件更迭加快，但对中老年技术人员来讲，一个视讯会议调试就能难倒一片，任何新兴软件的接入对他们都是不小的冲击。

　　季秋脑袋昏昏沉沉，牺牲午休还高强度作业，下午精神头肯定不足。

　　一进部门就看到王成坐在她位子上晃悠，满腔怒火噌噌直上。王成见势不妙跳开老远，可是海绵宝宝靠背已被压成大黄饼子了！

　　而且他嗜茶如命，工位周围总是茶渍，弄出一路脏污。

　　季秋掸掸靠背下定决心，唯有换位解决问题。她发现对角线有一空位，洗刷干净后觉着网线太短，又跑到仓库领出网线和水晶头，再拜托老刘接线。

　　她插好网线拉出桌面，满心想着脱离苦海，突然就被人事叫停了！

　　“来，这是你的工位，谢谢季秋帮忙打扫，连网线都接好了！”人事姐姐一脸惊喜，忍不住夸赞她。

　　季秋哭笑不得，一问才知道是新人入职，这个工位就归他了。

　　那一刻，她懂得了养蚕人的艰辛，只得含泪欢迎新人加入。

　　下午的休息间隙，吕建中把季秋喊来停车场，递给她一杯奶茶。满满当当的小料厚到嘬不动，只好揭开盖子挖着吃。

　　“哈哈哈，不知道年轻爱吃什么，就把能加的都加了，当八宝粥喝吧！”吕工笑得看不见眼睛。

　　他掏出手机给季秋看消息，原来是PPT通过审核，无需修改。

　　“介意我抽烟吗？”吕工夹着烟问道。

　　“在室外，没关系。”季秋喝完奶茶在一旁晒太阳。

　　吕工轻吐一口烟，有些感慨，“你看啊，我们俩也算多次合作了。在品质的时候你就很认真，细微的误差都会找我确认。到了采购又帮我开发不少供应商资源，品质还都不错。后来你换到物控，每次发给你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是不厌其烦地反复确认。”

　　说到这里，他长叹一口气：“你来带项目肯定也不差的。”

　　季秋又惊又喜，还是头一次被如此肯定，本想谦虚一句，却被王成跑来插一嘴。

　　“哎呦，您老眼光不错，我家季秋的优秀不止于此。”

　　怎么就是你家的了？一句话精准踩雷。

　　熊炜也续上烟走来，王成提议好好提携季秋，不能把人才埋没在助理岗位。
　　俩人一拍即合，正好晚上和上海客户谈项目，是个当口契机。没等季秋发表意见，休止铃响起，谈话只得暂停。

　　吕工拉着季秋走在后头，暗自叮嘱她注意王成，他断定王成肯定不正派，明示季秋一定要保护自己。

　　季秋原以为熊炜只随口一说，谁曾想刚下班他就拉着另一位女业务员走来，一起劝季秋跟着去见世面，学习学习生意技巧。

　　季秋一口拒绝，众人一条心反激她，场面一度僵持。
　　王成使个眼色改口说是团建，再不去就是破坏团结。没办法季秋只好坐上车，暗戳戳给陶晞发去消息，约定每个半小时和她联络确保安全。

　　餐桌上一群大佬谈笑风生，季秋待在角落沉默不语。面前是一杯高度白酒，隔着空气都能感受火辣。

　　王成动不动在桌下碰她的手，示意她去敬酒，身边唯二的女同事比男人还豪放，喝完一圈又一圈。

　　席间一位大腹便便的客户关注着季秋，他指着王成不停开玩笑。

　　“哎呀真羡慕小姑娘你能和老板关系这么好，简直就是男女朋友哇！你瞧他一直在照顾你，这样的男人不多了。”

　　王城立马举杯，以近乎贴到桌面的姿势和客户碰杯，场面愈发火热，女同事在客户耳边嘤咛几句，他立马提议去隔壁唱歌。

　　“好歌不怕晚，我听王经理讲大熊你的歌技一流的哇！”

　　熊炜不好拒绝，打开手机开始预约。

　　王成跟着起哄：“反正就在酒店，累了直接睡这儿！”

　　一群人心领神会，吆喝着再喝一圈就赶下半场。

　　情况愈加危险，季秋瞅准水果拼盘上的芒果快速出手，小小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包在面纸里藏起来。

　　没过一会儿，客户吃饱喝足催促转场，大家整装待发，唯有季秋不动。

　　来了，熟悉的感觉来了，季秋捂着胸口开始反胃，一抬头满脸风团，吓得王成摔个屁股墩。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熊炜扶着季秋询问她身体状况。

　　季秋指着饭桌上的水果拼盘吐出两字：“过敏。”

　　“你过敏还吃啊！”

　　季秋摇摇头：“可能是王成的筷子碰过，他夹给我的菜碰粘到了。”

　　没办法不能扫客户的兴致，季秋叫来滴滴，坚持自己回去。王成放不下这边的刺激，只把季秋送入电梯便赶紧跟上大队伍。

　　冷空气吹醒季秋，她靠着车窗，掏出手包里的氯雷他定，抠出一片干咽下去。

　　想起饭桌上被人群扫视，感觉自己像一道菜品被挑选。

　　说来好笑，她反而很佩服叱咤酒桌的女性，这也许是一条捷径，但保不齐尽头会是一个超长的下坡。

　　陶晞一看季秋用芒果过敏遁逃，急得打电话骂她，不过也很欣慰她脱险，只是方法太玩儿命了，严令禁止她二次使用。

　　经此一役，季秋再没见过王成，但她肿着脸不敢回家，只好申请清明节值班，万幸办公室人少，不至于太丢面。

　　连值到第三天，整层似乎只有她一人，阴雨天的室内阴沉幽暗，为节约用电她选择不开灯。

　　食堂歇业，季秋每天抱着老酸奶过活。她打开熊炜发来的PPT，一字一句艰难地翻成英文。

　　半小时才完成一页，她一着急撂挑子，撕开一盒老酸奶，深挖一勺送进嘴里。

　　手机推送来一条视消息，关注的UP主发来《山村老尸》的影视讲解。

　　童年阴影！

　　没办法人就是这么叛逆，季秋站起来确认部门没有其他人，这才抱紧海绵宝宝捂着眼播放。

　　她屏住呼吸，神色紧张，此时吴镇宇正抱着黎姿安慰她看见幻象，全然未察觉身旁出现一位男子。

　　眼见黎姿变成楚人美张开墨色大嘴，一声“打扰了”直接把她吓到惊厥！手里的海绵宝宝一下被甩出去。

　　来人身形伟岸但架不住此情此景，季秋捂着胸口打起嗝来，有些腿软还站不起来。

　　匡仪把海绵宝宝还给季秋，再次向她道歉。

　　季秋自知失态赶紧关掉视频，恢复PPT页面，摆出一副商务派头和他交谈。

　　“请问你——嗝——需要帮——嗝——忙吗？”断断续续挤出字来，季秋快被自己逗笑了。

　　匡仪微微弯腰照顾腿软的季秋：“我与贵公司楚风有约，他二十分钟后到，我现在需要去三楼等候，你可以帮忙开门吗？”

　　“啊，副总的客人……三楼的权限，我可以试一下。”季秋拿出工作证带着他走上三楼。

　　她提溜着挂绳迈步上楼梯，挂在上面的钥匙扣响个不停。

　　匡仪有些纳闷，被杨沥拿走的东西为何出现在她手里，那是他在校时亲手设计的标志，还不至于被剽窃创意。

　　“嘀”一声打开玻璃门，季秋领着他走到开放式会议桌，那边同样是漆黑一片。

　　终于摸到开关，季秋打开一盏柔黄的悬挂吊灯，终于看清来人模样。

　　“照……片？”季秋难以置信，居然又是照片里的男子，这次他倒很休闲，栗色毛衣在暖灯下更显居家。

　　他将手机摆在会议桌上，自己则去窗边看着远景。季秋咕噜咕噜接杯凉水放在手机旁，决定不打扰他。

　　“先生，”她临走前再客套一句，“有需要就来楼下叫我。”

　　“谢谢。”淡淡一句结束交谈。

　　忽然一丝警觉涌她的上心头，三楼是老板办公室，会不会有什么机密要闻呢？万一……

　　季秋赶紧跑过一溜办公室，挨个推门检查落锁情况。

　　“不错，都锁了！”季秋美滋滋准备离开，一抬头就和匡仪的眼神对上。

　　“嗝！”又没忍住。

　　尴尬！不管了先跑为上！季秋噔噔噔跑回办公室，黑漆漆的挺有安全感。

　　手不自觉地抚上脸颊，还好今天消肿了，不然丢脸丢大发了。

　　匡仪觉很不是滋味，他难道这么像间谍吗？

　　他捏住纸杯，晃悠的水波似乎带他回到古镇的阁楼上，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再次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