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12、天降正义

　　接待完副总的客人，季秋悄悄苟到下班点，呲溜跑下楼掐表打卡，完事儿拎着帆布袋去超市扫货，但总觉得耳朵里有人在呼喊。

　　季秋回头一瞧，吕建中捂着胸口向她奔来。

　　“吕工，您没回家吗？”季秋有些诧异。

　　他扶着季秋的小电驴气喘吁吁：“没抢到票，怎么你也没回去，我记得你家就在本省啊？”

　　季秋指着脱皮的脸颊，“过敏了，回家怕他们担心。”

　　吕工心领神会，当即邀请她去吃饭。

　　在吃饭这门艺术上，吕工绝对是资深的食客老饕，上至星级饭店，下至地摊商贩，每家口味都能评点一二，堪称活的“大众点评”。

　　“我定在‘玉馔食府’，要了几道拿手好菜，你跟我一起去试试！”吕工深谙自己的品味，满怀十分的自信，“就当陪我这个老头子喝酒，咱也算过节了。”

　　季秋实在不好意思去，婉拒了他。

　　“小秋同志，”吕工下巴一收眉头一皱，“我是个传统的人，你帮我我就要谢你。工作上还有很多地方要向你请教，我们边吃边聊，你帮忙理理缺陷，我便能多学点东西。”

　　一番好意盛情难却，季秋放下电驴跟着他朝饭馆散步而行。

　　路过炸土豆摊，季秋忍不住要尝尝，吕工一把拉住她。

　　“这家不行，”他满脸严肃点评道，“油不清亮，盐粉不匀，味精过重，芝麻不香，花椒不麻，辣椒面不红，连葱花都舍不得给。”

　　好专业！季秋着实佩服。

　　吕工竖起指头摇了摇，“最重要的火候掌握不行，后味发苦，定是调味粉料炒制过火！”

　　他指向桥头拐角里的巷子：“走！咱去碰碰那家摊子在不在。”

　　季秋大为期待，跟着过桥入巷，真有三辆小吃车停在那里。

　　店家收竿从河畔回来，季秋要了两份小吃。

　　土豆入油烹炸至声脆皮酥，店家撒上自制料粉，灶火舔着飘散的粉沫，瞬间锅气满满，香味挠儿一下就上来了。

　　用牙签扎一个塞进嘴里，果然香酥脆嫩，壳焦而不糊，中嫩而不腻。一样的价钱，不一样的享受。

　　两人捧着小土豆当做前菜，晃悠悠吃了一路。等到了玉馔食府门前，二人擦干嘴角的辣椒粉，隆重响起正餐号角。

　　苏帮菜代表——松鼠鳜鱼打头阵，季秋夹一筷子鱼肉，左右蘸匀糖醋汁，一口下去略有遗憾。外壳硬挺，糖醋口酸味过重，不敌松鹤楼出品。

　　糟熘塘鱼片反被拍手叫好，小小塘鱼掐头去尾，剃掉脊骨片成两片。糟卤紧着鱼肉，芡汁裹着糟香，菜色洁白莹润，鱼片鲜嫩爽滑，品完口齿生津。

　　再咬一口清明限定酱汁肉，汁水粘稠香甜，裹着稍干的肉块酥润可口。整道菜色泽鲜艳，垫菜豌豆苗脆爽鲜灵，红绿搭配味蕾大开。

　　吕工推来一道香椿鸡蛋饼，季秋闻不惯它的气味，又转手推回去。她舀起一勺辣炒蚕豆，入嘴后壳软肉酥，清新粉糯香气四溢。吃起来舌头尖一卷，豆粒就下了喉咙，嘴巴都用不着抿一下。

　　吕工自斟自饮，快把去年的存酒清空。

　　“来走一个！”

　　季秋打开一罐可乐，满当当来了一口，立马打个饱嗝。

　　嘴上说着出来学习，实则围着饭桌张不开嘴。二人喝着莼菜汤收尾，去去阴虚火旺，明目降火。

　　吃饱喝足，季秋摸摸肚子，许久没这般畅快。吕工颇为开心，要不是逮到季秋，这顿饭一个人必吃不出滋味。

　　归途慢走，城市主干路堵成停车场，这是节日末尾的常规操作。

　　走到公司大门口，三楼的灯居然还亮着，老板的境界果然不同！

　　手机一震，“三人成虎”微信群发来消息。

　　余湛麟连发两条消息，急着要宣扬一件大事。

　　【@赵大官人 起来听八卦！】
　　【@季跑堂 你好日子到头了！】

　　“怎么就好日子到头，我犯什么大罪了！”莫名其妙来一句，急得她想打电话。
　　余湛麟：“哎呀不好意思打错了，撤回重发。”

　　【@季跑堂 你好日子到了！】

　　季秋：“什么好日子，你往细了说。”
　　余湛麟：“王成大概率要被开了！”

　　这么突然！不过最近确实不见他踪影。

　　“出事了？”潜水的赵苏里先一嘴问他。
　　“我刚和人事助理游戏双排，她秃噜出来的，总的来讲就是——嫖|娼被抓了！”
　　“是不是在小河鲜！警车把那围起来了嘛！”赵苏里回想起周一路过，以为警察集体轰趴，原来是扫黄。

　　季秋：“但也不至于开除吧？”
　　余湛麟：“行政拘留13天，人事直接按旷工自离处理。”
　　赵苏里：“托人来说一声不就行了。”

　　余湛麟甩出一张【水很深】的表情包，暗示里面很复杂。

　　赵苏里首先反应过来：“故意整他？”
　　余湛麟：“对喽，人事要求本人办理请假手续，他人在拘留所出不来，过期自离，就这样把他开了。”
　　季秋：“那谁要整他呀？”

　　余湛麟：“说来话长了，他原本在上海驻场，就那性子能坐得住？勾搭上客户经理的老婆，厮混了半个多月，东窗事发被投诉退回。”
　　赵苏里：“略有耳闻，他转组跟这个有点关系。”

　　余湛麟：“他的资源早被榨干了，一组干脆蹬了他。转到二组全是载板载具，他既没有资源又不懂产品，很边缘啦！”

　　季秋混在其中搭不上话，信息资源极度匮乏。

　　赵苏里：“我听说他仗着出过力，在外听调不听宣，经常越级下令，惹得上头颇有微词。”
　　余湛麟：“一张大嘴吃四方，他这个黏不出溜的老黄鳝，啥都能盘圆润了。”

　　“等等！具体是谁要报复他呀？”说半天不到重点。

　　赵苏里：“嚯~篮球群里说他被下套了。说什么王成在上海发绿帽子，人家反手找人请他坐警车。”

　　余湛麟：“圈套有待考证，我也是N手消息，源头可能来自熊炜。”

　　越说越乱，季秋第一次吃瓜这么累。按照余湛麟的表述，王成陪客户吃饭喝酒唱歌，最后还请他去做保健。但客户把他送进去自己却走了，然后没多久警察开门送温暖，全都逮回去了。

　　按照这个流程，岂不是她参与的那场！试想如果他当时非跟着回公司，就没办法上套，只能怪他硬要找刺激。

　　余湛麟：“人事部门落井下石，想趁此机会解决他，还能少点遣散费。”

　　色字头上一把刀，一代油王陨落，墙倒众人推。

　　王成桌上的黑泥茶具落满尘灰，熊炜招呼季秋把东西收走腾出位置给新人。

　　三组组长跑来和熊炜搭话，看到季秋手里的茶具，语气陡然轻蔑：“派他去广东出差，业绩丁点儿没有，尽学些喝茶磨洋工的手段，当公司是早茶店呀？看着都晦气。”

　　“请神容易送神难，”熊炜两手一拍，“这不巧了嘛，还得是人家有手段。”

　　两人会心一笑，相邀抽烟放松。

　　王成人走茶凉，仅留一团乱麻供人消遣。

　　晚上加班和陶晞闲聊，她深深欣慰，终于不用当垃圾桶，听季秋抱怨王成的骚操作了。

　　陶晞捏着鼻子铲完猫屎，突然来一句：“我要搬家！”
　　季秋：“猫屎刺激性这么大呢？”

　　“隔壁两对夫妻噪声太大，而且和他们均摊费用不划算。主要是房子太小，把我和猫都整抑郁了。”陶晞抱着大橘亲亲它，“房子物色好了，这周搬完请你来做客！”

　　季秋实在不敢恭维她的效率，给她双倍时间都很难忙完。

　　“哦对了，一定要找正规网约车！”司机抢钱事件阴影太大，季秋忍不住严肃强调。

　　陶晞一听笑得喘不上气，吓得橘猫呜哇乱叫。“不愧是你，真是出门就上当，当当不一样！”

　　她竖起大拇指赞颂起来：“古有东郭先生与狼、吕洞宾与狗、农夫与蛇，现有郝建与老太太，再加上你和黑车司机！”

　　季秋有些愠怒，揭开伤疤反被嘲笑：“哎，你笑归笑，注意安全。”

　　“我老大一人，这当——不上也罢！”

　　可去你的吧！

　　关上电脑，季秋走去茶水间洗杯子，路过货梯时大门洞开，行政大叔苦苦撑着五彩斑斓的桌椅板凳，腾不出手卸货。

　　“小秋上手啊！”余湛麟的声音从里响起，“我老余啊，快被压死了！”

　　季秋赶紧帮着大叔顺出几张椅子，余湛麟的脑袋才从桌腿肚间露出来。三人忙活半宿才把东西搬完，大叔又匆匆下楼忙活其他杂事。

　　季秋和余湛麟一人挤一个儿童座椅，趴在花花绿绿的桌子上喘息。

　　“公司买这玩意儿干啥？要大老爷们启蒙吗？”余湛麟很是不解。

　　季秋越看越熟悉，把桌子稍微拼成一条小长龙，终于明白了。

　　“这是我买的创意组合儿童早教桌椅。”她搜出类似图片给老余解惑，他沉吟一会儿，敲着桌面开腔问道：“我猜到它的用途了。”

　　季秋比出三根指头，“三个字。”

　　老余眼神一下犀利：“托——管——班！”

　　两人手掌一拍，英雄所见略同。

　　“年前有人不满加班时间长，孩子没空教育和接送，提了意见不到四天就被辞退了。”

　　季秋不敢相信：“这么无情？”

　　“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这样问题就没啦！”

　　季秋指指一排桌椅，“那……现在是良心发现？”

　　“是良心大大的坏！”余湛麟掰着手指算账，“假设来10个孩子，公司只要雇一个老师，吃喝有食堂和小卖铺，家长爱加班到几点到几点，每天最少免费奉献3、4小时。这算盘打得真响！在下佩服佩服！”

　　楼下停车场灯火通明，一大堆轻钢组合房等着卸货，四台叉车你来我往，倒车声警笛声响彻黑夜。

　　老余抱着胳膊靠在窗前，双眼反射出明黄的光亮。

　　“真不怕吊路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