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108、来者不善

　　“说了一定来，估计会晚几天，具体的……大概清明节后吧，我也不清楚，催了几次她没说准信。”人事姐姐顶着一头雾水，这位助理小妹来头不小，可靠消息称是CFO孙一巍的外甥女，所以她不敢太过严肃，只能由着对方看心情了。

　　改到清明节后？那就是整整延后一周了。这一整，季秋的意见老大了，虽知道公司裙带关系严重，但也不带这么欺负人吧？

　　当然了，心里着急是一回事，要真论起来，也没啥能上纲上线的，毕竟人还没露脸，只能在心里嘀咕两句。

　　季秋顶着双重工作度过了三天国家，这次她又没回家，因为要着手准备6月份的BEC商务英语考试。
　　磕磕巴巴转眼又一年，随着岁月轮转，高中巅峰时期积累的知识点全都反哺到高考及四六级上了。原本去年稳过的好运败于意外缺考，延后一年带来的不仅是考学遗忘，还有拉长战线后的抵触、厌倦。

　　这次老余也破天荒留在公司，他逮住ACP敏捷项目管理考试报名的尾巴，把自己塞进了末班车。

　　这部分考级算是季秋一直在学的PMP的进阶版，区别在于后者着重讲解如何协调和带领项目组共同完成项目，比较看重对项目的管理能力，注重方法流程化管理。后者是通过思维对事情的应变能力进行的管理学。

　　虽然培训机构的老师、季秋甚至匡仪都建议他先从基础考学拿证，奈何性子急的老余认为敏捷更适合互联网公司的做事方法，便在刷题听课期间疯狂补充理论知识，再同步学习思维积累经验。

　　这么一来，三天国家办公室的灯就没熄过。这边刷题那边看视频课，那边题海战术这边写小作文，愣是把上班场地改成自习室。

　　每次低头看到脖颈累了，老余便美美地躺倒电竞椅上打一把晋级赛，劳逸结合不亏待自己。

　　距离晚饭还有一刻钟，季秋学到脑袋空空，抬头一瞧，老余也早就仰面望着天花板发呆。

　　“老余，你说我该怎么卖设备？”
　　“不卖。”

　　“屁话。”
　　“不骗你，等你算算精细成本就知道卖不卖的出去了。”

　　季秋心里很不是滋味，大概是因为听到实话了吧，项目做一半成本已经到涨到脖子了，后续还有一段优化调试，虽然宣发的资金不包括在内，可是一旦超支过望，再想往上叠放一根稻草都显很扎眼。

　　老余带着满腔从销售部学来的知识，安慰她首台研发打样的机器永远在亏钱，没有批量订单追加的话这就是一笔损失。成本估算的金额远比实际花销少，大家习惯性忽略无形支持和永远模糊的人力成本，因为虚无缥缈无法捕捉。

　　想起会议上楚风特意强要尽快做到渠道铺货，拉产量、打品牌、占市场，这每一项步骤都在季秋的空白经验区打滚跳舞。

　　“市场、市场、市场，快点来人成立起来吧！”季秋双手合十虔诚发愿，得快些来个懂行的专家救命。“这样我五一说不定就能回家啦！项目交差、销售打开，美滋滋。”

　　老余抿嘴嗤笑一声：“甘蔗没有两头甜 贪心什么都得不到。别贪多嚼不烂了，先把项目带好吧，销售不是你强项，免得被误伤了。”

　　“洒洒水而已啦！”季秋面上看似云淡风轻，手底下的签字笔可不是这么认为的。她在稿纸上胡乱画着圈圈，对即将要面对的全新领域心存忌惮。毕竟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人类的天性。

　　老余看着身边空空的座位，忽地问道：“你不搬回来啦？这里少个人我不习惯，没安全感。”
　　“马上、马上。”季秋抬头望了望对面落灰的工位，打算今晚抽空打扫一遍，明天晚上晾干了再去折腾。

　　*

　　节后第一天，HR终于通知季秋注意接引新员工入职。

　　季秋按照自己整理出的员工入职流程做好充足准备，可一连等了俩小时都不见对方现身。再和人事姐姐确认，那边回复说问候石沉大海，几次三番下来她也有些疲累了。
　　看开的人事姐姐直接喊季秋平常心对待，大不了再延一周也无妨。

　　这边两人正聊的热火朝天，那头室外就传来跑车引擎发出的轰鸣。

　　一辆红色玛莎拉蒂差点冲卡，还好李叔眼疾手快开了闸，紧接着车主就加速转弯，“砰”地撞到新安上的太阳能路灯柱上。

　　那群被发动机引擎声响吸引，出来观望的同事还没来得及感叹豪车，就亲眼目睹了一场金钱减损现场。

　　与路人的指指点点不同，驾驶位上的女生依旧稳坐钓鱼台，车子怠速冒烟好一会儿才熄火下车。

　　推门而出的是一位留着俏皮短发的年轻女生，简单的白色针织连衣裙，外边儿是一件小牛仔外套，脚踩一双白灰德训鞋。
　　在看到众多不明群众的围观后，她又转身钻进车里，拿出米色的棒球帽戴上，这才背着黑色CF链条包走下车。

　　“姨父，好久不见！”她奔跑着扑向前来迎接她的CFO孙一巍，跌入怀抱的瞬间把还帽子撞掉了。

　　孙一巍乐呵呵地抓住滑落的帽子，重新给她戴上，这位刚大学毕业的外甥女总是极度热情，个性突出。

　　“嘉怡啊，上班了就是大人，你爸妈和我约法三章，你可不能把公司当家，上班得有上班的样子。”

　　“哎呀——”话没说完，许嘉怡已撅起嘴巴抱胳膊靠在墙角生闷气了，“姨父，我还没坐下呢，您就开始训我了，我还是先去看看姨妈吧！”

　　孙一巍赶紧软语温言些，“好了好了，先把你送到人力资源部报到，再聊下去你指不定就反悔了。”

　　临走前他望了望门口余烟袅袅的车祸现场，不免对空降的小姑娘捏了把汗。

　　人事部不敢耽搁，快速登记填写完入职手续，紧接着就带着许嘉怡前往二楼。

　　“孙总您放心，下面的流程由我带着嘉怡走就行了。”人事姐姐恭敬地说道。
　　站在财务部门口的孙一巍颔首同意，“好的，有问题随时联系我。”说罢便推门进屋。

　　“这里，沿着这条走廊直走就到了。项目管理部最靠近我们的茶水间，里面有咖啡果汁等等冲调饮品，冰箱、咖啡机、微波炉等中小型家用电器也是齐备的，有需要随意使用。”人事姐姐一边走一边侧身做解释，全程以对标海底捞的服务水准引导着她。

　　孙一巍一走，许嘉怡全程冷脸，抱着胳膊拉低了帽檐，哒哒踩出节奏，一路引得透明玻璃后的员工侧目观望。

　　“到了！”人事敲敲门，赶紧推开，老余率先起身，看这架势心知肚明，该是重磅嘉宾登场了。

　　人事姐姐压着声音朝他喊道：“季秋呢？”

　　老余抿嘴闭口，手指鼓捣着斜对面的位置，示意刚进了采购。

　　“快把她叫回来，新同事入职了。”人事面露急色，手腕在裤腿缝位置甩出了花。

　　“哦哦，好的，我去叫叫她。”老余推开身后的椅子，锁好屏幕准备出去喊人。

　　许嘉怡兀自越过挡路的人事，迈着小步子围着方寸间转了一圈。

　　没有异味、还算干净，没有朋友吓唬她的格子间、鸽子窝大小的工位，相反除了有一道联排的工位，剩下便是宽松的原木桌椅和白板开会区。

　　咦？她绕到进门处的工位，那里摆着简单的蓝色文件夹，两块显示屏占据了全部主位，还有一只钢笔，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工位隔板上的姓名牌。

　　【项目管理部主管匡仪】

　　就是这里了！许嘉怡拖来自己定制的粉色电竞椅，放在季秋前一晚刚清洁过的工位上。

　　看着匡仪的老板椅和自己并排摆放，一黑一粉撞色大胆又般配，黑切粉么，太有意思了。

　　她躺在椅子里拿出手机，半摊在上面休息。

　　季秋和老余推门离开采购，老余面色凝重，抱着双臂脚步沉重。

　　“怎么啦？”
　　“有些刻板印象冒出头了，放心，还能压住。”老余摆手让她莫管自己，只是觉得一眼识人不太负责，干脆缄口不谈等时间主动给出答案。

　　季秋进门前放下卷起的西装袖口，刚刚在采购翻图，不卷起来使不上劲。

　　随着开门缝隙的逐渐变大，新助理的庐山正面目终于显露。许嘉怡此刻摘下了帽子，露出墨染似的短发，正对着手机整理被压塌的超短发丝。

　　她身体骨骼很小，脸也只有巴掌大，擦着哑光红色口红，显得脸蛋玲珑精致。整个人窝在粉色椅子里，就像是误入儿童城堡里的小鹿。

　　许嘉怡被开门声惊到，便伸手招呼老余，指着匡仪的工位发问：“这位去哪了？”

　　落在后头的老余耸肩撇嘴，摇头意指不知。

　　季秋先一步进门，对新同事带着点期望：“你好，欢迎加入项目管理部，我是原助理季秋。”

　　许嘉怡一眼未看，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左右调整位置在前置摄像头里找角度，整理这一头复古俏皮的“郭采洁”发型。

　　要不是听信闺蜜的谗言，她才不会剪去原来的披肩卷发。此刻的她越看越气，干脆把手机盖上，交叉着双手看向对面两位。

　　“应该提前有说明吧，我是助理没错，但是工作内容有限，不想做的请别随意开口。”许嘉怡站起身来，食指贴着桌面滑动，“我是许嘉怡，今天算是入职第一天。”

　　小鹿一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装着满满的盛气凌人。

　　她亮出粘在指腹的薄薄尘灰，双眼直视季秋道：“很脏，打扫干净，我要在这里办公。然后……什么台式、笔记本尽快换新。”

　　季秋和老余面面相觑，两人对这位独自高傲矜贵的同事瞬间失语。

　　“嘉怡是吧？”季秋推开挡道的椅子走近她，“硬件软件都会按照流程配备到位，就是清洁这块儿需要自己负责，保洁阿姨会定期打扫地面、倾倒垃圾，但其他的是个人自理。”

　　“哦是吗？”许嘉怡语气轻佻，故作无奈地叹气，“那你受累帮忙吧，反正都是同事，还是同一个办公室里的。”

　　不待季秋回答，她突然满面荣光，冰冷的脸上大地回春，伸手冲门口走过的楚风打了声招呼：“楚叔叔你好！”

　　副总楚风一愣，转身看见了她，满眼的惊喜意外。“嘉怡是吗？剪头发了看不出来咯。”

　　许嘉怡蹦蹦跳跳推开季秋，出门直接拉起楚风的胳膊，央求着他领着一起逛逛公司。

　　等二人的聊天声渐渐远去，老余默默拉上玻璃门，季秋慢慢走回工位，动作宛如关节生锈的robot。

　　两人齐齐坐下，桌椅同步发出金属擦地声，紧接着【三人成虎】群出现两行新消息：

　　摊上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