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工厂拧螺丝》达喜

107、名师出高徒

　　突发需求评审会后移到了愚人节，不是季秋临阵退缩，而是因为她气急脱口的“明天”是周日，没有人愿意陪着无故加班。这正好多出一天缓冲时间，有助她趁此机会捋顺逻辑，整理出一份演示文稿。

　　因4月1日恰逢第二季度开端，碰上了项目阶段成果汇报。届时各部重要相关方都会出席，季秋在匡仪的授意下合并了主题，敲定在会议最后加入这项评审。由发起人副总楚风提供决议，以尽快结束短暂的僵持局面。

　　现实的事情远比想象中的繁杂，助理岗位的日常工作如潮水般涌来，尤其是撞上月结的威力。季秋受项目停滞的影响一直提不起兴趣去完成，临了吃了自己怠惰的苦。

　　“从前的我已经死了，现在坐这儿的是钮祜禄季秋！”

　　办公室里传出猛烈杂乱的键盘敲击声，季秋正为写下最后一行感谢致振臂高呼！

　　说到这里，又是一把辛酸泪。
　　年少不知模板好，空把花哨当成宝。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丑陋、陈旧的公司通用PPT模板，虽与大学教授万年不更新的蓝底白字老古董一母同胎，胜在实用扎挺。就是审美容易疲劳，换俩会议主题还是用的同一版面，开小差的话容易听劈叉喽！

　　踩着下午休息铃发出了会议邀请，季秋挂上附件，将重点问题与主题做了强调。考虑到汪林育多疑猜忌的心理，她不想在会议中陡然抛出议题，这容易滋生借机告御状的嫌疑。所以她试图通过这种方法告知汪林育和项目团队，她作为PM的真实态度。

　　桌面的台历又添了一笔，季秋暂时脱离公务拿笔尖一个一个戳过圈圈，1、2……4，整个3月出现了5次周日，她竟有4次在加班中度过。

　　是工作饱和难以交付吗？还是效率拖沓艰难赶工？抑或是突发的工作任务紧急加钟？

　　细细想来，好像都不是。再看看工作日的加班状况，她一直以晚上2小时免费加班时长约束自己不离工位。

　　她什么也没有得到。

　　项目照样卡，问题照旧继续，真是加了个寂寞的班啊！就算晚自习单纯看一部小说、电影都是有益的吸纳，自己如今到底在做些什么无用功？

　　[好了，打住！]季秋利落起身按下电脑外壳，今天的自省有些沉重，她决定外出饱腹一餐，聊以慰藉这段自我怀疑带来的空壳效应。

　　*

　　有先搞笑吧，不搞笑就太搞笑了，这是郭德纲谈相声。

　　今天到了愚人节，若是不愚人哪来的快乐？

　　所以汪林育早早来到会议室坐下，与提前进场调试机器、准备环境的季秋有了短暂的单人交流时间。

　　“你当真给我开玩笑啊！”汪林育笑着冲她指指点点，不知是被节日感染还是因会议恼怒。

　　季秋调低室内亮度，拿着翻页笔检视功能，对汪林育的嘲讽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报以微笑轻松混过。

　　不多时，与会人员悉数到齐，签到表传了一轮，停在旁听人员余湛麟的手上。

　　循例，匡仪与楚风相邻，二人坐在最远离季秋、同时最靠近出口的位置，仿佛时刻抱着远遁的心态。

　　季秋深呼一口气，双手摊在牛仔裤上擦干汗水，鼻尖已经开始冒汗，脸也像吃了朝天椒腾一下泛红。

　　“开始吧！”楚风散漫随意地招手，示意季秋尽快开始会议。

　　接收到信号，季秋的眼神下意识略过匡仪，他低着头把注意力放在电脑上。她不觉得伤心泄气，比起迎上他关切凝重的面容，这副全然放心的状态更让人轻松一点。

　　会议按照既定的议程渐次展开，第一段进展汇报与偏差分析问题不大，楚风只就关键几个风险异常做了提问。对溢出部门工作能力的关口，例如品质与组装的过问亦没有超出季秋的预料，她拿出了外协蒋武近期的品检报告与质量评审，完美覆盖掉楚风的担忧。至于组装精度的控制，也已经临时加设组装作业指导SOP，这是由工程师和经验丰富的组装工合作商议总结的标准。

　　至于第二部分需求变更评审，更加令人出乎意料。
　　原以为是剑拔弩张、刀光剑雨的对弈现场，实际上只带了点阴阴沉沉，完全是正经严肃的汇报和陈述。在看完季秋对变更的理性分析与影响范围后，评估选择便更加清晰。

　　汪林育摇了摇头，对季秋偏向第三方视觉的态度表示不屑：“你把事情想复杂了。定义需求和功能的时候都是大体框架，现在把事情和他们讲清楚列明白，做与不做就差在沟通。”

　　这简直是意外收获。

　　季秋双手撑着桌面，歪头反问一句：“既然都是大体框架，那验收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能这么含糊不清地敷衍过去，跟您用一样的话搪塞？”

　　老汪的瞳孔急剧收缩，嘴巴也不受控地磨合咀嚼了几下，他抄起身前敞开的小笔记本反手甩到桌上盖起来。

　　[这些小年轻就喜欢把小事往大了捅，多简单的一件事，非要搞得冠冕堂皇，一两句的事情非得开大会。]他咂摸着嘴吐了几口浊气，不咸不淡地说道：

　　“切片设备本身的业务逻辑很清晰，不像外部销售项目容易产生冗余的问题。做项目简单来讲，不就是拆分确认的内容和不确认的内容，将时间和任务配置一下，预留缓冲时间，最后抓好风险进度齐活了！”

　　许是长久地被季秋所谓的项目管理流程惹烦了，他干脆借机抱怨一通无意义的文件、资料整合，他坚持工程师就是一画图的，整天搞弯弯绕的文字工作耽误工期何必呢？

　　这短宣言简直把匡仪制定的游戏规则批判地狗血淋头。

　　此情此景，匡仪保持缄默，他的胳膊撑着桌面，手指摩挲唇边，目深眉锁，淡然接受着批判意见。

　　“对，你以前就这么搞。”一直冷眼旁观的副总楚风蓦地出言，他拧眉托腮，只用一句就浇灭汪林育的底气。

　　是啊，他确实这么搞了几年，资金到位、权限到位，最后投资回报率写在了终止报告、暂停研发的审批单上。

　　匡仪盖上电脑，修长的手指交叉着放置其上。“先回到第三方的服务条款上面，请问澄清需求和定义范围是否落实到位？”

　　“这个、是、项目开始，忙着验证，可行性是最重要的，所以就全部钻研在方案上了。”
　　汪林育唇焦口燥，这种商务对接他从不过分干预，本来也没指望一开始就明细到位。反正对方是个小公司，即使做到一半要改弦易撤也得全力配合。大不了重打鼓另开张，这年头搞视觉的一抓一大把。

　　汪林育一人掌权从不放权的日子做惯了，自然而然会以己度人，觉得周遭一切都得围着自己转，适当向下压迫就能出成绩达指标。

　　可惜这次的视觉公司“胆大包天”，仗着年轻人多血性足，给了他一记哑炮。

　　至此，会议拨云见日、朗日晴空，季秋掌握住主动权，在与联发公司代表林瑞安确定好变更方案实施细则、确认接受后续影响的前提下，由楚风批准了她的实施请求。

　　会议一结束，匡仪留下两位属下开小会。

　　“也没被搓圆捏扁嘛！”老余小小鼓掌，庆祝季秋再次从会议胜利逃亡。“本以为你就是个萤火虫的屁股——没多大亮，现在来看不赖喔！”

　　季秋抓起黑板擦扔过去：“就你歇后语多！”

　　屋内亮度被调回正常范围，三人聚在一起简单畅聊几句。

　　匡仪在会中并没有直接反驳汪林育的诋毁，而是选择在内部做一些注释：

　　“不必在乎老汪对管理流程的质疑，他只能在有限的格局下做出最不负责任的误导，试图限制别人，再给对方带上他身上同样的枷锁。”

　　“对对对。”老余也跟着附和道，“没必要和他这种人杠，他呀只活在自个儿世界里，只认自我想法，你很难改变他。”

　　如同汪林育在匡仪反诘后的结巴，正是他拧巴人格的直接体现。

　　有人就是这样，当他有问题时会攻击他人输出压力，如此便能转嫁差错、转移责任方向。如“恼羞成怒”一词，人在恼羞状态下没有逻辑，根本意识不到自我的话有多离谱，竭力否决自己有错还要去拉扯别人强化错误的认知。

　　*

　　会议决议执行地很顺滑，季秋更新了变更日志与管理计划，并将一系列决议发送至给干系人留痕。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正式成为视觉项目验收的“甲方”，对汪林育是直接成果验收方。

　　她掐着时间点给出了最短的执行期，每日紧盯进展状况。老余则会每日透露一些从烟友那获得的烫手资讯。
　　毕竟老汪骂人这种事情稀松平常，没啥好隐瞒的。老余还会附赠一句“讨厌的人骂你，那你一定是做对了什么”来勉励抗抢上战场的季秋不被流言穿透打死。

　　事情都是被逼出来的，人只有被逼上绝路了，才会有办法，没上绝路以前，不是没想到办法，就是想到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做。汪林育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能为这份差事连加了三天班，带着季秋拉着视觉的年轻后生工程师硬聊、干聊，每日足足比手下的同事少加了俩小时晚班。
　　哦对了，他从不加班，却逼着手底下的人干到后半夜。所以研发部的人见到这番景象还挺稀奇的，甚至甘愿反向留下加班看热闹。

　　一直到合同敲下骑缝章的当天，汪林育才算正式喘口气。

　　季秋可没工夫喘气，因为会议上楚风特意提到了销售方案、品牌推广问题，这对她而言又是一大棘手且空白的知识领域。

　　好在这事与市场部挂钩，她又把自己择到了匡仪的建部工作中去。

　　不过……行至愚人节后的三四天，季秋突然回味过一件事来：

　　——新助理呢？说好愚人节入职的，人呐！

---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团建安排在随后的随后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