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寻找库洛洛》焚稿八

2、②

　　在十六岁的某一个夏日，我妻加奈遇见了库洛洛。
　　那是在某个餐具的展览馆中。她和当时的男友一同前往，而那个黑发男人的身边也带着女伴。他头上缠着绷带，仰脸看文字介绍牌时的神情专注认真得像个孩子。他的女伴对那里的一切都感到不耐烦，闹着要离开，他含笑几句话便将她安抚下来，揽着她继续在馆中行走，并时不时低声向她讲解。这情形深深打动了当时还是高中生的我妻加奈，她当即决定要和男友分手。
　　她的男友对烹饪、餐具与用餐礼仪丝毫不感兴趣，但对搞定她很感兴趣，为此愿意陪同她到在他看来枯燥无味的博物馆进行初次约会，因此他对我妻加奈提出的分手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与不解。我妻加奈向他解释：“你太弱了。”并且将他一个背摔撂倒在无人的走廊上。男友满面通红地爬起来时她已经离开，并边走边用小镜子照着补涂口红。他羞愤无比地打算回到学校要散播我妻加奈是个荡-妇的谣言，却不知道自己刚刚暂时逃过了一劫。
　　我妻加奈在那个男人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并且对方远比她凶猛嗜血得多，一时之间她心中充满了对于他的好奇与渴望。她用口红在手帕上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并在擦肩而过的刹那将手帕塞进了对方的衣兜里。她猜到对方不可能毫无察觉，但她没有料到三分钟后他独自向她走来并将手帕交还给她。对方什么都没说，仅仅挂着礼貌谦逊的微笑，我妻加奈却羞耻到想要当众哭泣。她误以为自己勾引了一个忠贞的好男人，或许她的嗅觉和雷达系统都出了错，她已经感到自己不配成为一名合格的厨师。
　　她满怀悲哀地回到家，坏心情使她不愿食用冷藏室里冰冻的食材，我妻加奈想要用新鲜的美食填饱自己空空的胃。于是她在手机上发简讯向前男友道歉，并请他到自己家来。前男友抱着何种心情来到了这个漂亮女孩的家已经无人知晓，因为他很快便身首异处，一小时后他的腿肉被端上前女友的餐桌，旁边放着精巧美丽的胡萝卜雕花。我妻加奈以专业厨师的高素养为自己准备了一顿大餐，但她的心情仍然低落无比，用餐刀切割他的腿肉并放进嘴里时她感到味如嚼蜡，并且最终留下了只能喂给家养狼狗的剩饭。
　　我妻加奈失魂落魄地清理掉某些可能会在某天带来麻烦的蛛丝马迹，在她开窗通风时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接通后传来的正是在展览馆遇到的男人的声音。他约她出来见面，她激动欣喜而忐忑，但为了不过于刻意最终还是抑制住了换上最喜欢的裙子的冲-动，仅仅是重新整理了妆发。他们在咖啡馆见面，我妻加奈初次得知了男人的名字。他叫库洛洛·鲁西鲁。她询问白天见到的他的女伴，对方坦诚地回答那仅仅是一个普通朋友，我妻加奈在他温润的黑眼睛中有所保留地投入了信任，并主动告诉他她已和男友分手。
　　我妻加奈为自己奇迹般的邂逅感动不已，她打定主意要在一个月内吃到库洛洛的血肉，并已经开始暗暗构思烹制他的过程。而此时坐在她对面的库洛洛·鲁西鲁同样情绪高涨，他正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大但不自知的年轻女念能力者，这意味着一个新的能力不过是信手拈来。尽管年纪并不大，但库洛洛在其他方面远比同龄人成熟得多，并深谙如何察言观色好在合适的时机来讨女人欢心。在所有女人中没什么比纯情少女更容易讨好，在所有男人中则没什么比对你有所图谋的男人更容易讨好。
　　两人的关系在双方都自以为占据主导权的情况下如开了倍速一般却极有分寸地稳步推-进，仿佛偶像剧照进现实，甜美的爱情之光照耀着两人顺利到不可思议的恋爱道路。尽管从未正式告白，但双方都已经默认了彼此的关系，甚至因为相处得格外融洽而纷纷推迟了自己的原定计划，我妻加奈认为自己还可以再挨一个月的饿，而库洛洛将逗留在这座城市的日期向后拖了一个月。与偶像剧的最大区别大概在于他们屡次在谎言中体味到了爱情的实体，但紧接着便暗自告诫自己不过是幻觉。
　　正事不可耽搁。库洛洛犹且盘算在偷取她的能力后或许可以尝试确定关系，我妻加奈却铁了心要将他拆吃入腹，不过为了体现他的特殊地位她准备将他用三十种不同方法进行烹饪，并留下一部分风干成腊肉用以日后回味。最终在某个夜晚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展了行动，我妻加奈毫不后悔地向他交付了自己的第一次，库洛洛受到某种小小的震动，他不知道有种手术可以进行某种修复。在这美妙的相拥之后他们都还有下一步行动，于是两个人一边装睡一边揣测对方是否入睡，僵持两小时后还是库洛洛的装睡技术更胜一筹，我妻加奈信以为真。她翻身而起，摸出枕头下面的针剂，库洛洛没有时间来反省自己竟然看走了眼，他用念来抵抗，由此正式引发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场搏斗，场所则是在承载着某些美好回忆的大床上。
　　比起先前暧-昧期探戈式的相互试探，真枪实弹、拳拳到肉的搏击显然更加简单明快，我妻加奈很快落于下风，尤其是在库洛洛使出了复数的念能力之后。他们在战斗的间隙互相质问，但始终没有诚实地交底，并且我妻加奈总对关键问题避而不答。库洛洛有些气恼，他在终于得到答案后干脆击昏了她。在她昏迷后库洛洛格外认真地端详了她一番，牢牢记下了她的长相。此前他认为她是个漂亮、乖巧、可爱的小女孩，现在他仍然认为她是个漂亮、乖巧、可爱的小怪物，而不巧他喜欢怪物胜过无趣的女孩。库洛洛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一次的经历，失败本就值得铭记，何况还有这个让他耳目一新的小怪物。但当然要千万不能让他的团员知道，特别是某个金发男孩，否则他会被暗地里嘲笑到死。
　　趁着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他迅速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离开了。没错，库洛洛早已在我妻加奈家中住下，对方是孤儿，因此格外方便登堂入室。他不知道的是他所以为的我妻加奈家也并不是她真正的住所，她家中有太多不妙的东西无处可藏，因此她另租了一间房专门用以和库洛洛甜蜜同居。
　　总而言之，我妻加奈在清晨苏醒后见到的便是没有了库洛洛的房间，这个和她温柔地睡了一觉后痛殴她一番的男人已经逃之夭夭，消失得格外干净，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一般。我妻加奈确认这一事实之后干出了和库洛洛一样的事，她同样反省了自己为何如此粗疏大意，并且同样认为库洛洛撕下假面后更加有魅力了。但与库洛洛不同的是我妻加奈并不能就这样摆脱这段感情继续人生，她首先发现了自己的神秘能力消失了，这时她还没意识到这和那个卷铺盖走人的狗男人有关，因为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所分散——她无法如从前那样进食。当然不是说普通人的进食，我妻加奈当然可以那样，但那并不是她赖以生存的进食方式。
　　想要饱餐一顿的我妻加奈在大街上随便选了一个目标，但她把它带回家烹饪完成后却无法把它送入口中，一股莫名的恶心贯穿了她的食道，她冲进厕所开始呕吐，他们戴套了，没有其他可能性，她的确饥肠辘辘，但她什么也吃不下。我妻加奈出离愤怒了，她疯了一样猎杀食材，以至于那段时间该地区的人口失踪与死亡率再创新高，可那些肉食没有一块能被我妻加奈消化。她确定了并不是原材料类型的问题，她坐在沙发上为这原因不明的食欲不振而感到崩溃，这时一张面孔掠过她的脑海，那毫无疑问的是库洛洛·鲁西鲁的脸。我妻加奈闭目，试图幻想面前盘中的是库洛洛·鲁西鲁的肉，这时她重新感到了食欲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勉强开始下口吃东西，这才使她自己免于饿死。
　　我妻加奈终于意识到一件事，她爱上了库洛洛。也许从在展览馆中见的第一面开始，也许是在那段甜蜜的时光里，不管随便什么时候，她千真万确爱上了他，并因此再也吃不下其他人的肉。即将十七岁的我妻加奈独自思考了一天，看着朝阳从窗外升起直至夕阳的暮色笼罩如血洒，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影响了她此后的人生，她此时还没有预料到，但多年后的某天她站在猪圈外时会回想起这一刻。这个决定就是她要去寻找库洛洛。找到库洛洛很难，但制造库洛洛相对简单很多，这是她维持生存的唯一办法。
　　在夕阳中，我妻加奈拉着一个二十四寸行李箱离开了自己出流星街后便一直居住的地方，她前往了新的土地和国家并在那里定居。她在售票处前站了几秒便决定了去处，那时是初秋，落叶打着旋儿从她脸庞边擦过。她所站立的地方在约莫十小时前也被库洛洛踩过，不要怀疑强盗是否也会买票，库洛洛认为自己大部分时间是个良民，那时他想他还会回来找她，她想的则是她要去找他，于是二人就此分道扬镳。他们宿命般的再次相遇发生在我妻加奈的二十二岁，她拉开门，见到了二十六岁的库洛洛·鲁西鲁。